约会(2/2)
我沿着东四十条的一个路口拐入向南的方向,这条路的宽度让我重新有了希望,在人行道上的灰色栏杆,也与记忆中进一步贴合。而这家重庆小面我有点拿不准,它好像是同一家连锁店,里面都是浅黄色带木纹的桌子。
停好摩托车,我走到店门口,闭上眼睛,沿着灰色的栏杆向左手边走。我回想着她站在我身边,头发上有兰花的香味,这气味沿着湿漉漉的马路弥漫出浅蓝色。她手里摇着一串钥匙,而此时那轻盈的声音让我很伤心,我只能听到洒水车的声音。它一定喷了我的摩托车一身。
又是一条胡同,没有厕所,也没有看到垃圾桶。我知道肯定不是这条,但还是走了进去。因为在那张计划表里,只剩下最后一家重庆小面,我不认为是那最后一家,因为我从来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这条胡同比之前的要宽阔和明亮许多,我在里面走着,在一个大约的距离内,该有一个拐口,但并没有,即便凿出一条胡同来也未必通向那个地方。所以我没有再往深处走,离开了这里奔赴最后一家。
此时已经到了午夜三点,我已经出门四个小时,这可以在市区跑到一百二十公里时速的摩托车也没有快到哪去。四个小时可以跑到辽宁省了,但我还在雍和宫附近寻找着。
最后一家重庆小面,在装修,门口放着一个涂了白色墙漆的木梯子。我把它踹倒了。
我找了还算高的阶梯坐了下来,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也许她早就已经走了。
在这一刻钟的冥思里,我觉得这种方式是不对的,我不应该把这种寻找寄托到手机地图的坐标上,它不会给我什么确定的东西。同时,我希望有一次如有神助的机会。我曾画过一幅有了神助的油画,是一对青年男女,在一个客厅里,我画出了他们离着八百米远的感受,我也不知道怎么画出来的,这是我最成功的一次表达,但在画展的竞选中失败了。这些老头子,从九十年代起就喜欢关于城市务工人员、边疆少数民族、煤矿工人的画,他们觉得我关注的东西很浅薄,所以这次他们的一二三等奖,仍然跟二十年前一样,少数民族第一,煤矿工人第二,城市边缘人群第三。还有另一群智商不太高的人画抽象,也可以混个画展。但我认为做抽象艺术,智商应该是第一位的。我总是把种种不满归结为他人的问题,就像现在,我觉得雍和宫整个地方的道路都有问题。在这种思路下,也许我就会慢慢进化成为一只泰迪犬,对着沾着尿的小孩摇尾巴。
我垂头丧气地骑上摩托车,重新来到了雍和宫地铁站。我努力去感受这条街道,并相信它是正确的,我必须要相信周遭的一切是正确的,这让我很激动,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相信世界没准是对的,并认识到出问题的是自己。我间歇性地闭上眼睛,用这具身体所有的官能去感受这个地方。
那个隐隐的指向让我朝雍和宫的西边走,原来在此之前出发的方向就不对。
在七八百米后,有了一排灰色栏杆,我触碰着灰色栏杆,想起了更多的事情。她在夜晚踩到了一张报纸,报纸就深陷进瓦砖的空隙里,她摇晃着钥匙,后来又换到了左手。她的左手腕上戴了黄色的手链,她的裙摆穿过路灯下晃动着水波般的影子。她也许说了点什么,她说了什么呢?她说:“还要走吗?”
我几乎想起了在这条街的所有事情,在路过那家重庆小面时,我看也没看一眼就继续朝前去。这马路牙子的边缘上全是油污,车灯在上面反射着浑浊的光。之后我进入了那条胡同,我不需要判断就知道这是对的,左手边的公厕,还有那三个已经清理干净的垃圾桶。我拐入一条更暗的胡同,又穿过一条更窄的胡同,在一个灯泡坏掉的路灯下我闭着眼睛继续朝左边转去。
那个红色大门矗立在前方,碗口粗的铁栏杆横铺在门前。这里多了一辆推土机。
我靠在栏杆上,尝试回忆起当时的细节,那只野猫又蹿了过来。
只是,我回忆不起任何事物,我所有的精力都在寻找中耗费掉了,来到这里后,我只是麻木地站在这里,这条街上什么气味也没有。
而她当然没有出现在这里,因为在一开始她就回绝了这次约会。
我以为找到这个地方,可以触碰到某种东西。我确实触碰到了,铁栏杆上落了点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