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会(1/2)
我从未做成过任何一件事。
在记忆里,最早的一次,是五岁时父母搬了家,我觉得自己很聪明,可以不用在一个屋里有酸菜味的大伯家等,就一个个单元去寻找,但最后没有找到。因为我敲对了一户人家的门,但露面的是一个陌生人,所以我就略过这一家继续寻找,后来知道这个陌生人是我父亲叫来帮忙的朋友,但我并不认识他。最近的一次,是有人推荐我去花莲,说一定要去看看天祥这个地方。我看过雪山,黑色的牛群站在太阳上,也看过树根突破地面后绵延百米的宫殿,我在其中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抽了半根大麻卷烟,然后坐在一块布满青苔的石头上,但什么也没发现。所以我去花莲的那天,通向天祥的路被挂上了一根柱子,这全部在我意料之中。我画了很多年画,听过一万遍“不错”、“挺好”。还有我为了某一年高考的英语,苦学了两个月,最后还是离最低分数线差了六分。我距离某个事物的距离,永远都是五分,三分,一天,十分钟。但我觉得世界还不错,因为我仍然觉得自己很聪明,比如我喜欢蹲在街口看人,他们喜欢遛一种长得最像狗屎的狗,泰迪犬,我就知道起码遛这种狗的人没有我聪明,只是运气比较好一点。
这次约会令我激动不已,因为我与她只见过两次,上一次是在十天以前,东城区的一条胡同里,我抑制不住地抱了她,她紧闭嘴唇。这紧闭的嘴唇安抚了我起码有两年坏透了的心情。所以为了这次约会,我给摩托车换了火花塞,机油,给链条喷了润滑,为了避免一切可能发生的问题,我还带了很多现金。因为我曾经骑着摩托车栽到过沟里,但是只要有钱,就能迅速地在医院包扎好,迅速地重新上路。
首先这是一个谜语,在上一次的约会里,我们沿着雍和宫往南或北走,我记不清这个方向了。在某一个十字路口,也许是东四十条,也许不是,朝西拐。就到了一家重庆小面,但我什么也没吃,因为我晚上不能吃东西,不然会清醒到黎明。吃完重庆小面,我们沿着湿漉漉的马路朝左手边走,大约走了五百米,拐入了一条胡同。这条胡同最显眼的位置上摆了三个巨大的垃圾桶,沿着更窄的一条胡同,我们走到了一个红色大门的栏杆前,我们站在那,后来我抱住了她。
我只记得这些坐标,但只要找到那家重庆小面,所有的方位就都可以确定了。所以我提前在地图里搜索了雍和宫附近所有的重庆小面,并列了一张计划表,按照重庆小面排列的顺序一家家找,就可以找到那条胡同,跟她约会。
在奔赴雍和宫的路上,我在脑海里构想着将要发生的事情,感觉在某个地方也可能会架上摆在天祥道路上的栏杆,但这没关系,这次我可以冲过去。路上每一个颠簸,都给人一点腾空的感受。而在四环与五环之间的马路上,经常会有连着的七八个下水道井盖摆在马路中间,人们并不知道会在哪天陷进哪个井盖里,这就是这座城市所有的神秘了。
这辆摩托车调了发动机和气缸,所以在提速上,几乎没有车可以追上我,即便屁股高的跑车,它只是起步的声音巨大,但它并不能在市区的公路上几秒内达到一百公里的时速。所以我很快就到了第一家重庆小面,这家面馆贴着一条宽阔的大马路,而我要找的也许不是这家,因为在记忆里,门口是一条湿漉漉的并不宽敞的公路。但我还是沿着它上下两侧各行驶了一公里,钻入到胡同中。当在胡同的拐角没有看到那三个巨大的垃圾桶时,我也会告诉自己,兴许被拉走了。
第二家重庆小面已经打烊,我走过去,撑着手掌观察里面,其中的饭桌排布也与记忆中不一样,所以这一家也不对。
这时我面临一个选择,因为在马路的对面也有一家重庆小面,我仔细回想,是不是当时方向感错乱,会不会是此刻马路对面的那家。我穿过马路来到了对面,在这家重庆小面门口向左拐,大约四五百米,我发现了一条熟悉的胡同,因为正前方摆着三个大垃圾桶。这座城市的垃圾分类很奇怪,往往都是遛泰迪犬的人,捡起他们的狗屎拉出的狗屎,扔到带三角形可循环利用标志的垃圾桶里,再带着一脸我是这里素质最高的人的表情离开。
这条胡同进入没多久,就是那股熟悉的厕所味道,在上一次约会中,我好像闻到过这股公厕的味道。这是我最近两年最美好的回忆,而这珍贵的回忆不是在公厕的气味里,就是在垃圾堆的气味中,这令人感到遗憾。我去过最适合约会的地方,在霍巴特的东南方,那里可以看到南极光。南极光并没有意义,但南极光会让约会的男女提前一会儿上床。南极光,北极光,一大群傻鸟飞过天空,都有这个作用。提前一会儿上床很有意义,能够早点知道,这如南极光的胴体,与青色的南极光,都是通向虚无的石阶。
我进入到这条胡同的深处,但在一个拐角的位置上,没有看到那个红色的大门和铁栏杆,我想着胡同都是通的,那么把这一片胡同跑完就可以知道了。于是我在这片胡同里转了一个小时。在我出来时,胡同口躺着几个年轻人,我说:“让一让。”
“为什么?”其中一个脑袋下垫着拖鞋的青年说。
“我要过去。”
“别的口出不去吗?”
“要绕。”
他们好像听到我的答复还比较满意,就让我过去了。在我住的社区里,就在一周前,有人因为十个羊肉串是谁先点的起了争执,捅死了对方。如果他能立即上吊,就不会对这件事后悔,但他不会立即上吊,同时他无论在多少年后回忆,都会记得是自己先点的那十个羊肉串。你会看到很多觉得自己很懂生活的人,认为这种事,比如十个羊肉串没有必要,那种事也没有必要,还可以看到他们的孩子在头顶上撒尿后,对这个沾着尿的小孩进行爱抚和夸赞,同时他们的泰迪犬在一旁兴奋地摇着尾巴。
出了胡同后,我开始感到失落。我浪费了太多时间在一条错误的胡同里,同时我一直想象着,在那条正确的胡同深处,她凝视的双眸和紧闭的嘴唇,这世上最美好之物,只有女性才可通过修饰变得像花草一般与自然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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