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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第六月(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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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秋雨连绵。

雨的间隙,是秋风里越来越透亮的阳光。

但这仅限于山下的河谷地带。太阳出来时,仁钦就站在乡政府院子里向云中村眺望。他知道,从山下是望不见云中村的。山坡一直倾斜往上。从河岸邊开始,一直都是植被稀疏的山体。山体上到处都是破碎的岩层,纹理交织。只在视线将尽处,才出现成片的森林。深色的是栎树和杉树林,颜色浅一些的是山杨林。十月,栎树和杉树仍然一片深绿,山杨林却泛出了一片金黄。树林背后,是阿吾塔毗雪峰金字塔状的锐利尖顶。望不见的云中村就在这破碎山体和森林地带之间。在云中村的位置上,那个平台甚是宽阔,摆下了一座几十户人家的村子,还有好几百亩土地,还有果园、道路、水泉与畜栏。但从山下望上去却什么也没有。在过去上千年动荡的岁月里,隐身在那里的云中村真是一个天堂般的存在。

但是,到了国泰民安的时代,云中村却要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只是不知道具体的消失时间,但这个日子确实一天天逼近了。有时,坐在会议室,听到墙上的钟嚓嚓作响,仁钦都觉得是在替云中村倒计时。仁钦越来越受不了这个,他叫人把钟从墙上摘下来,挪到另一个地方。

洛伍指着取下钟后墙上那块白斑发表评论说:这样大家都没有时间观念了。

有个干部举起手机晃了晃,说:有了这个,我连手表都没看过了。只是我还戴着它。他又举起手,对着大家晃动一下腕上的手表。

大家都笑起来。

仁钦没笑,他眼睛盯着墙上更大的一块白斑,他被停职的时候,墙上的世界地图被洛伍取了下来。他说:把咱们瓦约乡的事情弄清楚就不错了,世界上那些国家打仗也好,地震也好,我们也顾不过来。

仁钦看着那片白墙,世界地图还历历如在眼前。他也觉得奇怪,喜马拉雅山南边的三角形的印度次大陆,是怎么从另外的地方冲过来的?它冲过来,和亚欧大陆撞在一起,使得青藏高原高高隆起。这还不算,那力量还一路往东,瓦约乡所在的岷江河谷这些高耸又破碎的山地,就是这股持续不断的力量压迫的结果。这力量在地下积蓄,过百十年就爆发一回。那在地下暗黑处运行的力量只顾造成新的地理,却对地面上的人间悲剧毫无同情。

仁钦戏剧性复职,乡文书请示要不要再把世界地图挂上,仁钦摇头:还是不挂了吧,洛伍会以为我是和他存心作对。

墙上那张地图没了,从墙上那个白框,他看到的还是那幅烂熟于心的地图。他叫文书把全县地图中瓦约乡那部分扫描了,打印出来挂在墙上。然后,在淅沥不止的雨声中,在随雨水而起的秋天的寒气中,在地图上把全乡各村的地质隐患点都做了记号。地震过后,山体破碎。这连绵的雨水一来,四处都有滑坡的可能。和云中村那个滑坡体相比,只是大小不同罢了。

文书问他为何不在云中村做记号。

仁钦叹气:标与不标还有什么区别,反正那里没有人了。我们要做的是尽量避免房倒屋塌,底线是保证绝不出现人员伤亡。灾后重建才刚刚完成,再倒房子再死人,老百姓都没有生活下去的信心了,我们这些干部工作也会缺乏信心。

文书说:云中村怎么没人,你舅舅在上面呀!

仁钦沉默一阵,说:通知大家来开会吧。

文书站在会议室门前喊了一嗓子,大家都聚到了会议室里。仁钦用激光笔,指着图上一个个地质灾害隐患点,把乡里干部分成若干个二至三人小组,分派去各村,任务就是带领群众全天候监测这些隐患点,保证万一滑坡体爆发,不造成人员伤亡,并采取措施尽量避免对房屋、田地和道路的破坏。

他说:我就坐镇乡政府了,有情况我立即向上面报告,协调救援力量,特别是交通线路,大家要引起足够重视。一有堵塞,必须马上抢通!村民之外,请大家特别注意保证过往车辆和游客安全!

一散会,院子里立即就是一阵小汽车、摩托车的轰鸣。地震后这几年,干部们做这些事情已是轻车熟路,而且不论白天黑夜,都随时准备应付紧急状况。仁钦看着大家消失在雨中,心里感到了一阵热浪涌起。这时,天渐渐放晴,淅沥的雨渐渐收住。明亮的阳光倾洒下来。仁钦把那盆绿意盎然的鸳尾,从屋里端出来,和花坛上那些蜀葵与大丽菊一起晒晒太阳。放好花盆,他又往卫生院和小学校去。卫生院长报告救护车加满了油,车上备足了急救药品和用具。

仁钦说:我情愿你们无事可干,但必须做好随时出动的准备。

卫生院长说:唉,我们这么爱我们的家乡,可是老天爷不爱我们的家乡。

仁钦白他一眼:不准说这种丧气话!

我也就是跟你说说!

仁钦笑了:我也害怕你这种悲观主义的负能量!

他又去了小学校。有些教室安安静静,学生埋头作业。低年级的教室里书声琅琅。仁钦叫来校长。

不等他开口,校长就说:乡长放心,住校生我们加强管理。通校生放学后都由老师组队护送回家,一个一个亲自交到家长手上。

校长是外地人,在瓦约乡教书快四十年了。他也曾经是仁钦的老师。看着老师花白的头发,仁钦心里有感动的话,却说不出口。老师对着一间教室的窗口扬扬头,说:她在三年级教室。教室里传来风琴的声响。

仁钦说:我们去看看学生宿舍吧。降温了,不要把学生冻着。

回到乡政府院子里,天已经大晴了。天空一片湛蓝。但云中村却隐在迷离的雾气中,除了村子下方那些破碎的山体,上面的森林和雪山都隐在雾气背后,一点也看不见。云中村海拔二千八百米,雨后天晴,峡谷里蒸腾的水汽上升到那个高度就成了冷雾,这样的天气里,云中村就藏在里面。

仁钦知道被云雾笼罩时又湿又冷的感觉。他仿佛看见舅舅一个人在云雾中孤独行走。雨再这么下,都渗到那道裂缝里,云中村的大限就要到了。他都来不及悲伤。他已经去县里讨论过云中村滑坡体爆发时的几套预案。如果滑坡体造成了岷江河道堰塞,得动员多少机械和人员进行疏道,如果施行爆破作业,又会不会引发新的滑坡。为这个,他想起修上山的机耕道时被炸飞的外公,他又想,会不会在挖掘滑坡体时发现舅舅的尸体。

他知道不能这么想,但他知道,舅舅已经做了无法更改的选择。

县委书记曾经对他提过:你那个舅舅… …

他打断了书记的话头:就是把我判刑他也不会下来。没有人能让他下来。

雨下了一天又一夜。阿巴不能开着门睡觉了。半夜里起来掩上了房门。但屋子里还是又湿又冷的雾气的味道。他只好又起来,把火塘拨开,燃起了火。这才慢慢睡着了。早上起来,雨还在下着。他脑子里什么都不想。这些日子,他发现,自己的脑子好像慢慢停止了运转。很久很久,都空空荡荡的,不冒出一个想法。意识到这个问题后,他让自己想一件事情。于是,一个想法才慢慢从脑子里冒出来。那情形有点像云丹从山下上来时,脑袋一点点从山坡下升上来的样子。先是帽子,后来是额头,眼睛和他脸上的笑意。而这个想法并不带着温暖的笑意。这个想法是:要是有鬼,他们这时一定又湿又冷吧?有了这个想法,又一个想法接踵而至了。如果有鬼,他们应该是飘着的,脚不沾地。但被雨打湿之后,是不是就走不动了?有了这个想法,他就坐不住了。他尽量往身上多穿了一些衣服,冒雨出门了。这时,已经将近中午时分。雨小了许多,他刚看到头顶现出一片蓝天,却又被从山谷里涌上来的雾气遮去了。他知道,这时下面的河谷已经被阳光照亮。把江边那几个村子成熟的庄稼照得一片金黄,奔涌的江水也被雨后的太阳照得闪闪发光。他只要走到磐石跟前,从那株野樱桃树旁边的路口下去不远,不用走到谷底,就可以沐浴在温暖明亮的阳光里。但他没有这么做。

他站在枯死的老柏树前呼唤他的马,黑蹄和白额。

雨停了,雾还是又湿又冷。石碉回应了他呼喊的声音。但两匹马没有动静。他又呼喊了两声。这时,隔着嗖嗖流动的雾气,他听到了马脖子上的铃铛声。他听到两匹马正从雾气深处朝他走来。他也迎着铃声走去。他在雾气中与他的马相遇。马的长脸从雾气中浮现出来。他看见马长长的眼睫毛上挂着露珠,雾气使它们澄澈的大眼睛有些混浊。

他抱住马脖子:我要用下铃铛。

这两只祭师的法铃,不用时就挂在马脖子上。

马就听话地垂下头来。

阿巴取了铃铛,就在雾气弥漫的云中村摇动起来。他往村后的山上去,往那道决定云中村命运的裂缝下方树林里去。去到一个个他为每个鬼魂选的寄魂处。一株花楸叶子上挂满水珠,他摇动法铃,叶片上的雨水就滴滴答答滑落下来。他把这当成鬼魂的感应。他对一块石头摇晃铃铛,石头一动不动,苔藓上顶着的雨水却颤动着,他也把这当成感应之一种。这样一直忙活到黃昏时分。他对那些鬼魂说,雨一直下,一直下,你们冷的话,就到我屋子里来吧。那里暖和。他说,雨一直下,一直下,再这么下,那个日子就要到了。云中村就要滑下去了。

阿巴发现,这几天的雨中,那道裂缝继续扩大,而且还往下沉降了好几厘米。是的,沉降,他从地质隐患调查队那里学到的新术语。

也许不等这个雨季结束,云中村就要滑到山下去了。和一大堆岩石泥土混杂在一起,洪流一样翻腾着,滑到山下去了。仁钦上山来的时候,阿巴叫他放心,说云中村下去的时候,不会造成堰塞湖,不会伤及山下的人,不会冲毁桥梁,不会掩埋公路。

仁钦问他为什么如此肯定。

他说:这个世界不欠我们什么。我们也不会去祸害这个世界,我们只是自己消失。

仁钦说:悄悄消失?那时怕会惊天动地呢。

阿巴说:我想那是个有月亮的晚上,人们都睡着了。

仁钦说:有监测哨呢。

阿巴说:你是乡长,你能不能把监测哨撤了。我不想别人看见。

仁钦眼含着泪水:那你还要月亮。

阿巴说:那是我想看见。我不想走得不明不白。万一变成了鬼,我要告诉他们,云中村是怎么没有的。

仁钦说:我来是来劝你下山的。

阿巴笑了:你劝劝试试。

仁钦的泪水流下来:我知道劝不动舅舅。

阿巴说:你要把花种子种下。

仁钦点头。

我要你妈妈一直跟随着你。

仁钦点头。

你要好好工作。对乡亲们好。

你要对改了祖宗信仰的乡亲们好。

你要对好人好,对犯了错的人也要好。你这样了,就是真正对舅舅我好。舅舅没什么本事。舅舅不想回移民村。我不喜欢家具厂的油漆味道。

这些话弄得仁钦哭了一场。

阿巴让他哭。依然自己说自己的话。

不要怪罪人,不要怪罪神。不要怪罪命。不要怪罪大地。大地上压了那么多东西,久了也想动下腿,伸个脚。唉,我们人天天在大地上鼓捣,从没想过大地受不受得了,大地稍稍动一下,我们就受不了了。大地没想害我们,只是想动动身子罢了。

后来,地质隐患调查队上山来,余博士给他讲瓦约乡这一块的地质运动,更证明了他给仁钦说的那些道理是正确的。

仁钦止住哭泣,问阿巴:舅舅您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是和我告别吗?

你舅舅这辈子,稀里糊涂的,随波逐流就过来了。要不是政府让我当了非物质文化,这辈子真就没有什么用处了。地震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你是能干成大事的人,是能帮助别人的人。说到这里,阿巴眼里放射出骄傲的神采,他说:好外甥,你看我们到底是祭师家族,现在,我管云中村的死人,你管瓦约乡的活人。我看这样的安排很好。很合我的心意。这次下了山,我就不许你再上山来了。

仁钦看着舅舅,泪水又盈满了眼眶。

仁钦没有想到的是,舅舅拿出了法衣叫他穿上。

舅舅说,你是人民政府的乡长了。但你也当一回祭师,送送舅舅吧。阿巴让仁钦自己在那里流泪。他给自己换上了一身整齐的衣裳,把回云中村后长长的头发在脑后挽了一个髻,净了手脸,躺在了床上。阿巴自己手里拿着法铃,把法鼓递到仁钦手上,说:现在,你就当一回祭师,给你舅舅送行吧。

阿巴摇铃,仁钦和着他的节奏击鼓。

你说。送阿巴啦!

仁钦便跟着喊:送阿巴啦!

你说,祖宗阿吾塔毗,保护神阿吾塔毗,收下你子孙的魂灵吧!

祖宗阿吾塔毗,保护神阿吾塔毗,收下你子孙的魂灵吧!

给他指回去的路!

给他指回去的路!

给他指光明的路!

给他指光明的路!

让他看见你的灵光!

让他看见你的灵光!

上路了!

上路了!

地震时,仁钦听过舅舅对那些气息奄奄的人如此吟诵,听过他在将死人下葬前如此吟诵。

飞升了!

飞升了!

光芒啊!

光芒啊!

仁钦看见舅舅脸上没有一丝悲伤的迹象,仁钦看见舅舅的脸在闪闪发光!

然后,舅舅放下鼓,闭上了双眼。沉静许久,舅舅又悄声说:你要亲吻我的额头。

仁钦便弯腰去亲吻他的额头。

舅舅的额头滚烫。死是肉体渐渐冷去,而这个演示死亡的人,浑身滚烫,生命健旺。

舅舅轻声说:哦,这是多么美好啊!

此时,仁钦心里似乎也不再只是充满悲伤,自有一种庄严感在心中升起。与之相伴的,还有一种幽默感。仁钦轻声问舅舅:您这就算是死了吗?

阿巴说:不是死,是消失。和世界一起消失。

云中村不是世界。你一个人消失了,世界还在。

我不是一个人,仁钦,我不是一个人,我和他们一起。云中村就是我的世界。現在,你把法衣留下,回你自己的世界去吧。

那场雾笼罩了云中村整整三天。以往,在阿巴的记忆中,雾没有持续笼罩过云中村这么长时间。

鹿群已经不再下山来了。偶尔,雾气中会传来它们呦呦的鸣叫,但它们已经不再越过那道危险的裂缝,下到云中村来了。

阿巴想,这说明那个时刻就快要到来了。雾持续不散,想必是云中村消失的时候,不想让人看见。云中村有点像是一头高贵的动物,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死亡。比如,人们就从来没有见到过鹰的死亡,没有见到过雪豹的死亡。等到雾散开的时候,云中村已经不见了。那就只是消失而不是死亡。

他想望望下面的山谷里的村庄。还想眺望一回村子上方的阿吾塔毗雪峰。但雾气流动萦回,遮断了视线。这和阿巴预想的不同,他希望那个时刻是在夜半,人们都已沉入深沉安定的睡眠,月明星稀,然后,大地开始滑动,下坠。如果真有鬼魂,那时一定有很多属于云中村的鬼魂,飘在天上,看着云中村滑入深谷。他想,雾气经久不散,看来老天也掩上了脸。不忍看见。阿巴努力把两匹马往山上传来鹿鸣的方向赶。但两匹马却不肯越过那道裂缝。阿巴对黑蹄和白额说了很多劝慰的话,很多很多央求的话,还连推带拉,才让它们越过了那道界线。阿巴继续发出恫吓的喊叫,两匹马才消失在了山坡上的雾气中间。

但第二天早上,他发现白额和黑蹄又回来了。

阿巴又去了一趟磨坊那里。站在那块巨石前,妹妹的寄魂草种子已经被仁钦带下山去了。阿巴头顶着岩石上冰凉的苔藓说:多么好啊!天天和儿子一起。

他回到废墟中间那个小屋时,在黄昏的光线里把菜园里那株没有结果就已经萎败的罂粟植株收了,把茎和叶都收到一个小袋子里,就像当年村里人家存放解放前残留下来的鸦片一样塞到了房梁上。有个头痛脑热什么的,可以取出来煎了水喝。然后,他吃饭,饮茶,穿上和仁钦告别那天穿过的那身整齐的衣裳,这时,屋外传来声音。他听,不是地动,是雨又下起来。

阿巴和衣在床上躺下,他想,要是有月亮,他就要躺在露天里,望着天空,等待月亮升起。但雨这么下,他就只好躺在干燥温暖的屋子里了。

阿巴睡著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要是那个时刻就在今天晚上,他希望自己能够醒来,希望最后能看见自己的消失和云中村的消失。

很快,他就在雨声中睡着了。一夜安眠。

阿巴是在清脆的鸟叫声中醒来的。

屋子外,艳阳高照。

他来到屋子外面。穿过废墟到了村前广场。枝干光秃的老柏树还站在那里,石碉还站在那里。两匹马又回来了。对着他咴咴鸣叫。为此,阿巴湿了眼眶。他跑回屋子里,把两只法铃取来。法铃在他手中叮当作响时,黑蹄和白额都走过来,用湿漉漉的冰凉鼻翼碰碰他的手,便把脑袋伸在他面前。

阿巴替两匹马戴上了铃铛。他想,如此一来,那个时刻到来的时候,就能听见法铃声响了。

他又往下山路口的磐石那里走。阳光如此明亮透彻,他想在此时望一眼河谷,河谷里的瓦约乡,瓦约乡和云中村同一祖先的那几个村庄。他走到路口,却发现整个河谷都掩藏在浓雾里。雾的平面在他下方不到两百米处。蜿蜒的岷江不见了,江岸台地上的村庄和田野也不见了。浓雾还掩去了河谷两岸那些裸露的,破碎的灰色山体。举目四顾,视野里全是浮现在白雾之上的绵延群山。显露在浓雾之上的恰好是这些群山美丽的上半部分。参差错落的雪峰,平缓的山坡上交错着森林和草甸。看着这样的美景,阿巴心里生出些对于这个世界的留恋之情。他看见自己在云中村消失后依然存活下来。不是回到移民村,而是越过了那道裂缝,那道生死线,他住在山上,和他的马在一起,和那个已经与他相熟的鹿群在一起。

阿巴猛烈摇头,脑子中那个画面就破碎了。

掩映了峡谷的雾海开始在阳光照射下翻腾动荡,沿着山体飕飕上升。很快,雾淹没了阿巴,又漫过荒地淹没了云中村。阿巴在磐石上迎着飕飕的雾气端坐不动。让冰凉的雾气湿了他的衣服,湿了他的脸。

雾气上升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和大地一起正在下沉。雾气上升越快,下沉的速度就越快,这种幻觉甚至给他带来了一种眩晕感。以至于他都弄不明白到底是在上升还是在下坠。但那种凌空悬浮的感觉真是美妙无比。

他不知道,这时,在浓密的雾气中,云丹正牵着马向云中村攀登。

还不到云丹来看望他的日子。

那连绵十多天的秋雨刚开始的时候,云丹也觉得云中村的大限就要到了。

云丹在雨声中一夜没有合眼。那天一早,他就收拾停当,都是瓦约乡的土产。这一年的新麦面、刚下树的核桃、刚出土的土豆、刚采摘的红辣椒、刚煮好的蔓菁叶酸菜。只有一腿猪肉是去年的,也从灶房梁上取了下来。然后,他就出门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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