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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4枪声(1963年) 第二十七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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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斯帕·默里爱上了美国。这里的收音机频率昼夜无休,电视有三个频道,每个城市也都有自己的早报。美国人很慷慨,家里都很大,他们举止放松,不拘小节。而故乡英国就不一样了,英国人即便在做生意、进行电视采访,举行体育比赛时都像在维多利亚式客厅里喝茶一样拘谨。加斯帕的军官父亲没看出这一点,但他的德犹混血母亲却看得很清楚。在美国,人们的举止要更直接。餐馆里的侍者不鞠躬,也不虚情假意地和客人打招呼,服务的质量和效率却比英国要高得多。在美国,没人会刻意奉承。

加斯帕计划为《圣朱利安新闻》写一组美国纪行的文章,但他还有更大的野心。离开伦敦前,他找到巴里·皮尤,问《回声报》是否有兴趣看他写了些什么。“看啊,如果你写的东西够特别。”皮尤无动于衷地说。上周加斯帕在底特律采访了奇迹乐队的主唱史莫基·罗宾逊,然后把采访的稿子邮递给了《回声报》编辑部。他觉得稿子应该已经到了伦敦。他在信里附上了杜瓦家的电话号码,但皮尤一直没打电话。加斯帕仍然满怀希望,他想今天打电话问问皮尤。

在美国,加斯帕住在华盛顿的杜瓦家。杜瓦家住在距离白宫几个街区的一座豪华住宅里,房子很大。“我爷爷卡梅隆·杜瓦一战前买下了这里,”早饭时,伍迪·杜瓦对加斯帕说,“他和我爸爸都是参议员。”

名叫贝特西小姐的黑人女仆为加斯帕倒了橙汁,问他要不要吃些鸡蛋。“谢谢你,我喝点咖啡就行了,”他说,“一小时后我还要和家里的一个老朋友再吃顿早饭呢!”

加斯帕是在杜瓦一家出游伦敦时,在威廉姆斯家彼得大街的房子里见到他们的。除了杜杜,他和杜瓦家的其他人都说不上熟悉,但杜瓦一家还是热情地欢迎加斯帕的来访。和威廉姆斯家一样,杜瓦家的人都很大方,对年轻人更是如此。劳埃德和黛西经常收留流浪在外的年轻人——少则一天,多则一周。加斯帕更是在他们家待了好几年。杜瓦家的人似乎也很好客。“谢谢你们让我住在这里。”加斯帕对贝拉说。

“别客气,这没什么。”贝拉说。

加斯帕转身问伍迪:“没猜错的话,今天您要为《生活》杂志拍摄民权大游行的现场照片吧?”

“是的,”伍迪说,“我会混在人群里,用小型三十五毫米相机小心地把现场最真实的镜头拍下来。别的摄影记者会拍摄平台上发言的名人的特写。”

伍迪穿着很随意的休闲裤和短袖衬衫。对他这样的大高个来说,在人群中抓拍照片也并非易事。但伍迪的新闻照片仍然闻名世界。“和所有对新闻职业有兴趣的人一样,我很熟悉你拍的那些照片。”加斯帕说。

“你有没有感兴趣的专题?”伍迪问,“犯罪、政治,还是战争?”

“我想涉及尽可能多的方面——就像您那样。”

“我感兴趣的是面孔。无论是葬礼、橄榄球赛,还是凶杀案调查,我首先会拍这些场合下的一张张最真实的脸。”

“今天你想拍下些什么?”

“没人能预先知道会发生什么。马丁·路德·金预测参加游行的有十多万人。如果真有这么多,这将是史上规模最大的民权游行。人人都希望现场能气氛平静,但这根本无法保证,看看伯明翰都发生了些什么吧。”

“华盛顿可不一样,”贝拉插话说,“这里有黑人警察。”

“黑人警察的数量很少,”伍迪说,“而且他们也不一定都在现场。”

杜杜·杜瓦走进餐厅。她十五岁了,身材娇小。“谁会在现场?”她问。

“希望别是你,”她妈妈说,“你可别去给我惹麻烦。”

“我当然不去了,妈妈。”

加斯帕发现,分别的两年里,杜杜变得谨慎了很多。这天她穿着棕褐色的牛仔裤和宽松的牛仔衬衫,显得很可爱,而非性感。对于也许会最终失控的游行日来说,这身装束非常合适。

杜杜对加斯帕的态度仿佛她已经忘了他们在伦敦的调情似的。她示意加斯帕别想当然地重拾他们那段过往。显然,这两年她已经交了新的男朋友。加斯帕反倒大松了一口气,幸好她没觉得自己是属于她的。

最后一个出现在餐桌上的是比杜杜大两岁的哥哥卡梅隆。他身穿白衬衫和亚麻西服,戴着领带,像个中年人。“卡梅隆,你也别去惹麻烦。”贝拉说。

“我根本不想沾游行的边。”卡梅隆拘谨地说,“我打算去史密森尼博物馆逛逛。”

杜杜问:“你们觉得有色人种应该得到选举权吗?”

“我不觉得他们会惹出什么麻烦。”

“有了选举权的话,他们就不会以别的方式惹麻烦了。”

贝拉说:“够了,你们俩都别说了。”

加斯帕喝完咖啡。“我要打个越洋电话。”接着他又自觉地补了一句,“我会付钱的。”尽管他也不知道钱是不是真的够。

“快去打吧,”贝拉说,“用书房的那部,别担心钱。”

加斯帕松了口气。“您真是太好了。”他说。

贝拉挥手让加斯帕不用在意,“《生活》杂志也许会帮我付电话账单的。”她含糊地说。

加斯帕走进书房。他打给伦敦的《回声报》编辑部,找到巴里·皮尤。皮尤问他:“加斯帕,在美国过得好吗?”

“非常好,”加斯帕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收到我采访史莫基·罗宾逊的那篇文章了吗?”

“收到了,写得很棒,谢谢你。但不适合登在《回声报》上,你改投《新音乐评论》试试。”

加斯帕大失所望。他没兴趣为流行音乐杂志写稿。“好吧,”尽管这么说,但他不打算放弃,“我原本以为,史莫基是披头士最感兴趣的歌手这件事会让读者对采访更感兴趣呢。”

“你的尝试不错,但还差了点火候。”

加斯帕努力不表现出失望。“谢谢你。”

皮尤问:“华盛顿今天有游行吗?”

“今天有民权大游行,”加斯帕又看到希望了,“我会去那里——要我写篇报道吗?”

“嗯……如果发生冲突的话,给我们打个电话。”

如果一切正常,就不需要他了。加斯帕失望地想。但他还是说:“没问题,我会的。”

加斯帕放下听筒,焦虑地看着电话。他史莫基·罗宾逊的报道上花了很大的心思,认为报道中史莫基和披头士的联系肯定能吸引读者。但他错了,他只能再试一次。

他回到餐厅里。“我得走了,”他说,“我要去威拉德宾馆见别斯科夫参议员。”

伍迪说:“马丁·路德·金也住在威拉德宾馆。”

加斯帕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也许能对他做篇专访。”《回声报》一定会对马丁·路德·金的专访感兴趣的。

伍迪笑了。“那里有几百个准备采访他的记者呢!”

加斯帕转身问杜杜:“我等会能见到你吗?”

“我们十点在华盛顿纪念碑集合,”她说,“据说琼·贝兹要在那里演唱。”

“我到那里找你去。”

伍迪问:“你说你要去见格雷格·别斯科夫吗?”

“是的,他是黛西·威廉姆斯同父异母的弟弟。”

“这我知道。我和你妈妈年轻时,他父亲列夫·别斯科夫的家庭纷争是布法罗热议的话题。替我跟格雷格问声好吧。”

“没问题。”说完,加斯帕便离开了。

乔治·杰克斯走进威拉德宾馆的咖啡店,四下寻找维雷娜的踪影,但维雷娜还没到。他看见父亲格雷格·别斯科夫正在和一个梳着披头士发型的、二十来岁的金发青年人吃早餐。乔治坐到他们那桌,向两人问了声早。

格雷格介绍说:“这是来自伦敦的学生加斯帕·默里。他是我一个老朋友的儿子。加斯帕,认识下乔治·杰克斯。”

加斯帕和乔治握了握手。和大多数第一次见到格雷格和乔治两人在一起时的人一样,加斯帕有些吃惊。但也和大多数人一样,他礼貌地没去问其中的缘由。

格雷格对乔治说:“加斯帕的母亲是从纳粹德国逃到美国的犹太难民。”

加斯帕说:“我妈妈永远忘不了那年夏天美国人对她的欢迎。”

乔治对加斯帕说:“那你一定很熟悉种族歧视的话题。”

“这倒没有,我妈妈很少谈起过去的事情。”他笑了笑,“在英国的学校,一开始有人叫我犹太小子加斯帕,但很快就没人这么叫了。乔治,你会参与今天的游行吗?”

“也算是参与吧。我为鲍比·肯尼迪工作,我的任务是保证这一天顺顺利利地过去。”

加斯帕很感兴趣。“怎么才能做到这一点呢?”

“我们在国家广场设置了临时的自动饮水机、救护站、移动厕所,甚至还有一处支票兑现装置。纽约有一个教堂做了八千份三明治供组织者免费分发。所有演讲被限制在七分钟以内,保证游行能准点结束,参加者能在天黑前离开华盛顿。另外,华盛顿今天全天禁止售卖酒类。”

“这会有效果吗?”

乔治不知道答案。“坦白说,一切都取决于白人。只要有几个白人警察耀武扬威,用上警棍、消防水龙头和警犬,局势就乱套了。”

格雷格说:“华盛顿可不同于最南边那些保守的州。”

“但它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北方,”乔治说,“很难说会发生什么。”

加斯帕继续着自己的问题:“如果发生骚乱会怎么样?”

格雷格说:“郊区有四千个军人待命,临近的北卡罗来纳准备了一万五千名空降兵。华盛顿的医院取消了所有的非紧急手术,为可能的伤者腾地方。”

“太厉害了,”加斯帕说,“看来你们是严阵以待了。”

乔治皱了皱眉头。这些预防措施不是公共信息,作为议员,格雷格被简报过,但他不该告诉加斯帕。

维雷娜现身在咖啡馆,走到他们的桌子前。三个男人同时站了起来。维雷娜对格雷格说:“参议员先生,早上好,很高兴再次见到您。”

格雷格把她介绍给加斯帕时,加斯帕的眼珠子都要跳出来了。维雷娜对白人同样具有很强的吸引力。“维雷娜替马丁·路德·金工作。”格雷格介绍说。

加斯帕满脸笑容地说:“能为我安排一下采访他吗?”

乔治打断了他的话。“为什么要采访金?”

“我是学生报的记者,刚才没跟你们提吗?”

“你没提。”乔治语带怒意。

“对不起。”

维雷娜对加斯帕的魅力也无法抗拒。“真的很抱歉,”她遗憾地笑了笑,“不过今天是不可能采访到金博士了。”

乔治很生气,格雷格应该事先告诉他加斯帕是个记者。上一次和记者接触时,乔治由于说话不谨慎甚至触怒了鲍比·肯尼迪。希望刚才没有说太露骨的话才好。

维雷娜转身看着乔治,声音中带着烦恼。“我刚和查尔顿·赫斯顿谈过。据他说,联邦调查局今天早上打电话给我们在各界名流中的支持者,说今天的游行很可能会发生暴力,让他们留在家里。”

乔治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联邦调查局担心的不是游行会发生暴力,而是会成功。”

维雷娜不满意这个答复。“不能试着阻止他们对游行的破坏吗?”

“我会告诉鲍比,但我想他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和埃德加·胡佛发生争执。”说着乔治碰了碰格雷格的胳膊,“我和维雷娜还有事要谈,我们先过去一下。”

维雷娜说:“我的桌子在那边。”

两人穿过咖啡馆走到维雷娜的桌子前。乔治很快就把鬼鬼祟祟的加斯帕·默里忘掉了。坐定以后,他问维雷娜:“现在形势怎么样?”

她趴在桌上,声音很小,语气却很兴奋。“这将是一次规模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得多的游行,”维雷娜的眼睛闪闪发光,“估计十万人都不止。”

“你怎么知道的?”

“所有今天到华盛顿的长途包车、火车和飞机都是满座的,”她说,“今早至少有二十多辆包座火车到达华盛顿。联合车站里都是《我们不可动摇》的歌声,在那种环境下,你都无法认真地思考问题。每小时有一百辆大巴通过巴尔的摩地道朝这边过来。爸爸包了架飞机,送好莱坞的电影明星到华盛顿。马龙·白兰度和詹姆斯·加纳都来了。哥伦比亚广播公司会播出整个游行的实况。”

“你觉得总共会有多少人?”

“我们猜是原先估算的两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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