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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德勒先生(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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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尔纳清了一下喉咙。“我们为和平而努力。”三天前他和尤塔在“德国使者”广播电台一字不差地听过这句话。“为全世界的利益。”

西德勒先生笑笑。维尔纳再一次注意到他满嘴那些小小的牙齿。

“你知道历史给我们上的最伟大的一课是什么吗?那就是历史全凭胜者评说。这就是教训。谁赢了,谁就主宰历史。我们争取自己的利益,这样做无可厚非。告诉我哪个国家哪个人不是这样的。关键问题是找到你的利益所在。”

还有一小块蛋糕没动。收音机叽里呱啦地响,女人呵呵地笑。维尔纳看出来,西德勒先生的表情和他的邻居们守望、焦虑的面孔——看惯了亲人每天早上消失在矿井里的眼神——截然不同。他的脸整洁、坚毅;他是一个超级自信的男人。五米外跪在地上的女人,涂了油的指甲和光滑的小腿——这个女人好像来自另一个星球,带给维尔纳从未有过的感受。她好像是从“飞歌”收音机里走出来的。

“擅长使用工具,”西德勒先生说,“超出同龄人的智慧。有个适合你的地方——‘海斯迈尔学校’[14]。出类拔萃的顶级学校。教授机械学、密码破译、火箭推进,所有最新的技术。”

维尔纳不知道应该看着哪儿。“我们没钱。”

“这就是这些学校明智的地方。他们招收劳动阶层的人,工人。那些没有——”西德勒眉头微蹙地说,“没有被中产阶级的垃圾毁掉的男孩们,诸如电影业一类的。他们需要勤奋刻苦的男孩子,卓尔不群的小伙子。”

“是的,先生。”

“卓尔不群。”他重复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好像只是自言自语。他吹了一声口哨,一等兵走进来,手上托着钢盔。士兵瞟了一眼剩下的那块蛋糕。“这是一张埃森的招生表,”西德勒先生说,“我会给你写一封推荐信。拿着这个。”他递给维尔纳七十五马克,维尔纳毫不犹豫地装进口袋里。

一等兵嘲笑地说:“好像烫到他的手指了!”

西德勒先生若有所思。“我要给海斯迈尔写封信,”他嘀咕着,“对我们好,对你也好。我们要争取全世界的利益,嗯?”他递了一个眼色给一等兵,一等兵递给维尔纳一张宵禁通行证,让他回家。

维尔纳任凭雨水打在身上,全然不知,他要慢慢消化刚刚经历的一切。九只苍鹭像九朵花一样站在焦化厂旁的沟渠里。黑暗里回荡着驳船远离的号角、煤车滚动的飞轮和搬运机有节奏的砰砰声。

孤儿院的孩子都被赶上床了。埃莱娜夫人坐在门口,腿上是堆积如山的袜子,两脚之间放着一瓶做饭用的雪利酒。她身后的桌子旁,尤塔双眼如炬般地盯着维尔纳。

埃莱娜说:“他想干什么?”

“就是让我修理收音机。”

“没别的了?”

“没有。”

“他们问你问题了吗?关于你或者是其他孩子的?”

“没有,埃莱娜夫人。”

埃莱娜夫人长出一口气,似乎已经憋了两个小时。“谢天谢地。”她抬起两只手去揉太阳穴。“现在你可以去睡觉了,尤塔。”她说。

尤塔磨蹭着。

“我修好了。”维尔纳说。

“好孩子,维尔纳。”埃莱娜喝了一大口酒,闭上眼,仰起头,“我们给你留了晚饭。”尤塔朝楼梯走去,眼睛里全是疑惑。

厨房里的每样东西都顶着煤灰,又小又破。埃莱娜端来一个盘子,盛着一个切成两半的煮土豆。

“谢谢。”维尔纳说。他的嘴里还回味着蛋糕的味道。老爷钟的钟摆晃过来晃过去。蛋糕、奶油、厚地毯、西德勒夫人粉红色的指甲和修长的小腿——这些感受像旋转木马一样在他的脑子里打转。他想起推着尤塔去父亲失踪的9号井,好像他们的父亲总有一个晚上会从升降机里爬出来。

光、电、太空。空间、时间和物质。海因里希·赫兹的《力学原理》。海斯迈尔著名的学校。“密码破译、火箭推进,所有最新的技术。”

“睁开你的双眼,”广播里那个法国男人常说,“在它们永远地闭上之前,尽可能地去看。”

“维尔纳?”

“哦,夫人?”

“你不饿吗?”

亲近得像妈妈一样的埃莱娜夫人。尽管不饿,维尔纳还是吃了。然后,他把七十五马克递给她。她惊讶地看着这么多钱,然后还给他五十。

他在楼上听着埃莱娜夫人去洗手间、上床,整个房子彻底安静下来。他数到一百。起床,从急救箱里拿出小短波收音机——六年了,经过他的改良、换电线、换线圈,收音机已经焕然一新——带上尤塔记录的节目波段,走到屋后的小巷里,捡起一块砖,拍下去。

[14] 奥古斯特·海斯迈尔((augt hei&223;yer)是德国党卫队早期领袖之一。由于重视教育,他在1936年成为纳粹党教育机构的督察员,负责党卫队内部的政治教育工作。同时,海斯迈尔还负责推行将私立学校逐步转变为全德国的“家庭学校”(heischulen)。在这种学校里接受教育的孩子或是在战争中阵亡军人的后代,或是贫困人民的子女。海斯迈尔允许这类学校里的教育者们保留自己独特的教育方式,并极力使他们不受纳粹教育管理总局和党卫队的影响。 ——编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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