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1/2)
巴黎人络绎不绝地从大门挤进来。到了凌晨一点,警察已经无法控制局面,四个多小时没有列车的踪影,既没有进站的车也没有出站的车。玛丽洛尔在爸爸的肩膀上睡着了。锁匠没有听到哨子声,也没有听见铁轨的咣咣声:没有火车。天破晓的时候,他决定:走。
经过一上午的奔波,他们走到巴黎城边,眼前是低矮的房屋和被大树砸塌的店铺。中午的时候,他们走上水泄不通的新修的高速路,快到沃克雷松镇了。他们已经往西走了足足十英里,这是玛丽洛尔第一次离家这么远。
在一座小山顶上,父亲回望来路:堵车的长龙一眼望不到头,大客车、厢式货车;一辆锃亮的新v-12布顶敞篷车被夹在两辆驴车之间;有些车轴是木制的,有些汽车跑空了油箱,有些车顶捆着家具,还有几辆俨然是拖着整个农场出来的车:鸡和猪被关在笼子里,奶牛站在一边,重重地跺着脚,狗被挤得贴在挡风玻璃上,呼哧带喘。
车子移动的速度比步行快不了多少。两条车道都堵了——大家都在西迁,背井离乡。一个骑车的女人戴着一脖子的时装项链。一个男人的手推车上放着一把真皮座椅,一只黑色的小猫坐在中间洗脸。女人推的儿童车里塞满了瓷器、信号灯和水晶制品。一个穿燕尾服的男人一边走一边喊:“看在上帝的份儿上,让我过去。”但是,没人让路,他也没能比别人快。
玛丽洛尔攥着手杖趴在爸爸的后背上。每向前一步都会有新的询问闯进她的耳朵:圣日耳曼有多远?阿姨,有吃的吗?谁有汽油?她听见丈夫呼唤妻子的声音,她听见前方有一个孩子被卡车撞飞。下午,三架飞机从低空竞相飞过,震耳欲聋、风驰电掣,有人就近蹲下,有人惊声尖叫,有人跌跌撞撞地躲进沟渠里,把脸埋在杂草中。
傍晚,他们走到凡尔赛以西的地方。玛丽洛尔的袜子磨破了,脚后跟鲜血淋漓,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她宣布再也走不动了,爸爸带她爬上公路旁的山坡,穿过芥菜花地,一直走到距离一座小农舍几百米远的田边。田里的农活只干了一半,割下来的干草既没耙拢也没打捆,好像主人是扔下手里的活儿逃命去了。
锁匠从背包里拿出一条面包和一串白香肠,他们沉默不语地吃饭。他把她的双脚放到自己的腿上。借着暮色,他隐约看出东边路上拥堵的车辆连成一条灰色的线。汽车有气无力地响几声喇叭。好像有人在呼喊走失的孩子,声音随风四散。
“着火了吗,爸爸?”
“没有。”
“我闻到烟味儿。”
他脱下她的袜子,检查她的脚。她的脚落在手里像小鸟一样轻。“什么声音?”
“蚂蚱。”
“天黑了吗?”
“快了。”
“我们在哪儿睡觉?”“这儿。”
“这儿有床吗?”
“没有,宝贝儿。”
“我们要去哪儿,爸爸?”
“馆长给了我一个地址,那里有能帮助我们的人。”
“在哪儿?”
“埃夫勒镇。我们要去见詹诺先生。他是馆长的朋友。”
“埃夫勒镇有多远?”
“走路的话,要两年。”
她抓住他的胳膊。
“我在逗你呢,玛丽。埃夫勒镇没有那么远。如果我们搭车,明天就到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的心怦怦跳,但她极力克制着说:“现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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