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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土”之王:谜一样的舒拉·吉拉尔迪(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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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如果对舒拉·吉拉尔迪做出断言,就肯定有其他人坚持相反观点。舒拉是个男人;舒拉是个女人。舒拉英俊又漂亮;舒拉是天生的怪胎和变态。舒拉善良又仁慈;舒拉是剥削他人的恶魔。舒拉只不过是又一个为求生存而苦苦挣扎的白俄难民,除了与他有关的某些谣言和他奇特的性别外,他的人生不值一提;舒拉是某个帮会的灵魂人物和智囊,该帮会要么操控了俱乐部、妓女、非法烈酒和毒品交易,要么就曾抢劫银行、偷窃珠宝并在上海销赃。

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舒拉行走在破败的北平城里,没人能看清他的真容。他在男人的天地里八面玲珑,在女人的世界里也如鱼得水。有时候,他是一个寂寂无闻的男人,裹在外套里,泯然众人;有时候,她是惹眼的倾城佳人,身着定制礼服,指涂蔻丹,发如墨玉,脸上带着迷人的微笑,能在四十步内让男子的心融化,凡其所过之处,无人不回首相顾。舒拉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谜。

英国人蒲乐道(john blofeld)在他关于1930年代的北平的回忆录里,称舒拉是“恶土”里规格并不算高的高加索酒吧的常客,常在那里跟几个过气俄罗斯妓女聊天。她们讲蹩脚的法语来抬高身份,以廉价的格鲁吉亚白兰地浇愁,因为她们那时已是门前冷落车马稀了。在其他人的回忆中,高加索是舒拉自己开办的廉价酒吧,也是他在中国千百种营利活动的大本营。这些活动有的触犯了法律,有的则处在犯罪的边缘。

在上海公租界巡捕房的档案中,以及在全中国的白俄间流传甚广的传说中,舒拉是中国历史上最大的银行抢劫案的策划者。1937年春,北平银行被劫,事后警方没追回一分一厘的赃款。劫匪们全都如人间蒸发般,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如果舒拉是策划者,那么现在应该已经没有活着的人能够告诉我们劫案的真相以及赃款的去向了。

警方还认为他可能是狡猾的珠宝大盗,利用那些拜倒在他魅力之下的愚蠢轻信的外国女人实施犯罪。她们把偷来的珠宝转手交给上海法租界弄堂里的白俄销赃人,这使北平的“恶土”同上海联系在了一起。

即使是在七十五年后的今天,甚至在将来,旧日北平白俄圈子中的遗民仍然在世界各地生活,包括旧金山、多伦多、墨尔本、里约热内卢和香港;而关于舒拉的真面目,他们仍然有着极大的分歧。在读到《午夜北平·民国奇案1937》后,一位“恶土”过去的常客联系了我。这位老人现居巴西,1930年代时他曾是北平的一位无国籍白俄青年。他说自己十分震惊,因为大家都认为他认识的那个“舒拉老爹”或舒拉大叔是个骗子。但按这位老人的说法,舒拉可不是这样的人。他只不过有点阴柔,名声不太好,爱讲各种奇闻逸事而已。

另一位白俄老妇人曾于1949年与家人一起逃到香港,现在仍然生活在那里。她给我写信,说再次听到同“恶土”有关的这位舒拉的名字真是太可怕了。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在六十多年前。她非常肯定地告诉我:在1930年代的北平,舒拉在各行各业都会插上一手,包括夜总会、酒吧、夜盗、销赃、贩毒。她坚称这是“众所周知的”。

有个白俄家庭曾经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以多种方式涉足“恶土”的娱乐业。他们热情洋溢地向我描述了舒拉,称他为“恶土之王”。那么,真相到底是什么呢?下面就是我们知道的真相,或者说是我们自以为知道的真相。

舒拉·吉拉尔迪是个阴阳人。利用这个特点,在年轻时他就可以根据不同的情绪或环境在两个性别间转换。他到底是男是女,取决于在某个特定时刻哪种性别最有利于他达到目的。然而,为了不让读者困惑,我会用“他”来指代舒拉。他的真实姓名,也就是本名,很可能是亚历山大·米哈伊洛维奇·索斯尼斯基(alexander ikhailovitch snitsky),伊万(ivan)、瓦尼亚(vania)、万努什卡(vanhka)也是他的名字。他似乎出生在西伯利亚的托木斯克(tosk),在20世纪的那次大变革前,他的父亲是沙皇政府在当地的中层官员。托木斯克从1830年的淘金热中获利匪浅,然而当舒拉出生时,这座城市已经是一潭死水,因为西伯利亚大铁路取道新西伯利亚,绕过了这里;该城成为白卫军 [25] 对抗布尔什维克党的中心。在父亲死于布尔什维克党之手后,舒拉跟着一群难民逃向了东方。

他在中国东北住了一段时间,也许是在俄化程度很深的哈尔滨,也有可能是在奉天。然后,他在“恶土”定居。在那里,他臭名昭著的传奇人生开始节节攀升。他从很早起就被人叫作舒拉了——叫亚历山大的俄国男子常被人叫作萨沙,叫亚历山德拉的女子则会被叫作舒拉。在1930年代,他遇见了蒲乐道。这位感觉论者在来到中国后,就一头扎进了对这个国家的古代哲学和宗教的研究。他对舒拉宣称:“我跟其他人一样,也叫你舒拉吧。亚历山大·米哈伊洛维奇?那是谁?没人知道。舒拉?北平人都知道舒拉。”

对作为男人的舒拉在1939年的长相,我们可以略窥一二。倭讷曾向法租界巡捕房描述过舒拉:“身高在五英尺八英寸至五英尺十英寸之间,身材强壮但并不矮胖,发色浅淡但并非金黄,面色苍白。此人可能年已不惑,有朝鲜血统,但长相上并没有什么朝鲜人的特征,且据说还是个阴阳人。”之前也有人形容他是个苗条的人,长着深色或乌黑的头发,具有较强的西伯利亚人的面部特征,眼睛和颧骨多少有些像亚洲人。这些描述可能都没错:舒拉不仅是个谜,还是条变色龙。

对“舒拉女士”的描述则把他形容为一位衣着漂亮、魅力四射的佳人。舞女塔季扬娜·科洛维娜回忆称,他曾把自己的胸缠紧,扮成一个男人。但在他跑马场的住处,她看到他从楼梯上款款而下,他“有小巧诱人的胸部、杏仁眼、完美的身材和闪亮的白牙”。

我们知道他至少在洋溢胡同住过一段时间。该胡同位于鞑靼城的华人区以东,是一处人满为患的白俄贫民窟,与他后来在跑马场的奢华住宅相比有云泥之别。洋溢胡同应该是他初到北平、身无分文时的居处。舒拉的社交圈子、生意伙伴和情人几乎是清一色的俄罗斯人,所以我们也许可以理解他为何想在同胞们居住的贫民窟里保留一席之地了。

他在自己的酒吧、妓院和不同住处的墙上挂着俄式圣像,一旦危机逼近,他就会在圣像前画十字祷告。其实就算他没有宗教信仰也很正常,然而他确实有,因为罪犯一般很迷信。如果关于他犯罪生涯的传说都是真的,那么在北平其他无国籍的白俄间隐姓埋名就显得很有用了。对当局来说,舒拉在多数时间里活得低调而神秘,从不冒失地当出头鸟。

故事就这样开始了。尽管有些人认为他不过是高加索酒吧的收银员,在其他人(包括蒲乐道)的记忆中,他却是北平最大的酒商之一,跟高加索酒吧没有任何关系。难道“恶土”里其他的酒吧收银员会有私人歌舞团吗?而且这个歌舞团不仅在“恶土”演出,还在上海和远东地区巡演。当然了,也没有哪个无国籍的俄罗斯酒保会拥有一所俯瞰跑马场赛道的度假屋,不是吗?

许多白俄老中国通记得舒拉的跑马场豪宅,它规模极大,甚至可以被称为度假村。许多年轻人在那儿集会,舒拉喜欢被英俊的男孩围绕。他的“闺阁”在一楼,里面的空间主要被一张巨大的床占据了。这张床由两只黑天鹅雕像托起;床帐则是彩绘丝绸,和他收藏的那些定制紧身丝绸旗袍很搭。这张床确实有点花哨俗气,但也华贵无比。在潮湿的夏季,他穿着黑丝绸制成的女裙裤,放松地躺在上面。他小巧的脚上穿着黑棉布的中国拖鞋,苦力和人力车夫都爱这么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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