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贩:坏家伙乔·科瑙夫的利刃和生意(1/2)
乔·科瑙夫生于美国,是个毛发浓重的矮胖子,有引人注目的罗马式高鼻梁,大家喜欢在他背后议论他的鼻子。他住在“恶土”东部边缘一栋又脏又乱的寄宿公寓里,做着毒品和皮肉生意。所有人都不喜欢他。
那栋公寓肮脏不堪。冬天,凛冽的寒风通过撕烂的窗纸吹进来;夏天,房间里则会闷热得令人喘不过气来。然而,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些。来访者总是见他只穿一件丝绸和服;在其他时间,他站在院子里,喝得醉醺醺的,一丝不挂,挥舞着一把巨大的鲍伊战刀。他为此曾数次被逮捕。
这栋建筑背阴面的房间都面对着天井,阳光永远照不进天井。天井里有公用垃圾箱,腐烂的蔬菜和人类排泄物发出的臭气一到夏天就让人简直受不了。谁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来清理它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人来清理。
尽管这里破败不堪,但它靠近船板胡同,距离“恶土”的所有主要街道也不过几分钟的路程,非常适合科瑙夫开展生意。这里就是一处大杂院,走廊阴暗,终日不见阳光。门开开关关,人进进出出。他们窃窃私语,独自抱怨,私下交易,接收或是发出包裹,偶尔还会有人大声争论,或把门撞得砰砰响。汉语、英语、朝鲜语和日语混杂在一起。房间里,窗帘永远低垂,挡住外面的大街;在偶尔射进来的光线中,还有隐约可见的灰尘在空中飘浮。
此地严重失修:地板肮脏裸露,油漆剥落,灯泡早已坏掉。有些人对这里避之唯恐不及。没人知道业主是谁,但据说那些中国房东慑于科瑙夫暴烈的脾气和他与日本人相互勾结的关系,让他控制了整栋楼。他的朝鲜小姑娘(他叫她“奴隶”)也兼任这栋楼的女仆,每天要把各屋马桶里的脏物倒进垃圾箱里,要拎水,还要从附近的福生餐馆取外卖。
乔·科瑙夫热衷于随身带刀,也喜欢把刀亮给别人看。他会从挂在腰带上的刀鞘里拔出刀来,在袖子或大腿上擦拭刀刃,然后把刀举到脸旁,快速转动它,让所有人看清楚他身上带了什么。人们怕科瑙夫和他的刀是有原因的。这个男人之前在美国海军陆战队服役,是个身体结实、性格棘手的家伙。他的个头倒是不高,但身体重心相应较低;他的手臂像猴子一样灵活;他胳膊、前胸和脖子上的肌肉十分发达——简直是一个理想的刀客。在其敌人的眼中,没有一把刀能够伤到他分毫。
此外,他的眼中总是闪着生人勿近的凶光。他的思想和行动瞬息万变,极难预测,仿佛下一秒就会暴起伤人。据说乔·科瑙夫喜欢看到死亡降临的场面。人们都知道他和几个住在“恶土”的好友常去天桥的露天刑场,观看死刑的当众执行。在当时,执行死刑都是一颗子弹了事,已经不像早些时候那样采用更加繁复的绞刑了。但这足以使许多观众毛骨悚然。由于这种场面可怕又残忍,许多外国侨民从来不敢涉足天桥。
女人们一见到这个人,就本能地讨厌他;男人们对他十分警惕。甚至鸡头萨克森在看到科瑙夫时也望风辟易,除非要找他买入毒品。人力车夫们垂着头,装作没看见科瑙夫在叫车,因为知道他会跟他们讨价还价,还从来不给小费。如果他们胆敢抱怨,他就会拔出刀来。“恶土”的妓女们也尽可能远地躲着他。有时他带着可怕的朋友走进莱辛斯基夫人的妓院,在玛丽和佩吉面前挥舞他的刀,就好像他是这里的主人一样。她们都怕他。在“恶土”中,乔·科瑙夫的出现肯定意味着坏消息,但他凭借毒品建立了自己的小王国。那个穷困的朝鲜女孩同样惧怕他,但又无法离开他,因为她也吸毒成瘾。
“恶土”里的居民各有各的圈子。尽管绝大多数廉价小旅馆是白俄开的,但实际上房屋所有者是中国富人。他们以房租为生,赋闲终日,只要有租金收就万事不管。但执照就是另一回事了;只有中国富人(多数住在海外,在伦敦、加利福尼亚或巴黎有资产或生意)和少数外国侨民才有执照。
关系网在编织,同盟在建立,参与其中的并不全是不起眼的小人物。外国侨民中的地位尊崇之人或专业人士可能私下里有“恶土”的夜总会和酒吧的股份,这种情况屡见不鲜。他们中有的是北平的长期居民,有的是使馆区里最高档的俱乐部的优质会员,最时髦、最奢华的酒店会为他们和他们的夫人预留最好的餐桌。他们了解乔·科瑙夫和萨克森这样的人:这类人不是任何俱乐部的优质会员;除了“恶土”里的廉价餐馆,没有人会把最好的餐桌预留给他们。大家都知道长安街北部居民区里的罗马夜总会和电影院的主人,也就是意大利医生乌戈·卡普佐,时常出没于“恶土”,以满足来自使馆区的某些地位崇高的病人的需求。这些病人来到船板胡同和后沟胡同的夜总会或破烂的廉价小旅馆房间,也就是玛丽和佩吉等妓女的工作地点,于是,他们表面光鲜亮丽的生活和这种明显低等下流的生活就有了交集。
圈子里的人又有各自的小圈子。就像但丁在《神曲》中描写的那样,这种圈子一路向下,一直抵达最底层炼狱里的纯粹的邪恶和卑鄙。科瑙夫喜欢与来自“恶土”和使馆区的那些与他臭味相投的欧美人打交道,但他认为俄罗斯人是二等公民,没时间理会他们。他和日本人、朝鲜人保持着紧密联系,因为他们为他供应毒品,而且是北平的实际控制者。日语和朝鲜语这两门语言他都会讲一点。1937年7月后,美国公使馆认为他可能会成为叛国者,于是为他单独设了档案。
自从离开海军陆战队,科瑙夫除非要前往西山打猎,否则几乎不会离开“恶土”。在1930年代中期,美国公使馆注意到,他和船板胡同里桌球酒吧的老板娘奥帕里纳夫人曾合伙经营妓院,但后来他们闹翻了。科瑙夫曾管理欧林比亚歌舞厅,但和许多客人处不好关系,这是做生意的大忌。要知道,长安街可不像“恶土”那样混乱无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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