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盖尔斯堡好人(2/2)
“小伙子,迷路了?”她把脑袋探出车窗问道。
“能看出来吗?”
“你要去哪儿?”
“哦,这个说起来话长。”
“一个英国人跑到盖尔斯堡,确实会说起来话长。说来听听吧。”
我把自己的计划又重复了一遍,包括刚才的经历。她显然很感兴趣,我能感觉到她的脑子在飞转,好像是在盘算什么。可能是作为刚才险些撞到我的补偿,她掏出20美元递给我。
“太感谢了,可我不能要。”
她决定改变策略。
“好吧,我明白了,那你等一下。我丈夫是不会允许我让一个陌生异性搭车的,但我儿子就在附近,他可以。”
只见她迅速拨通电话,叫儿子马上过来。然后她告诉我她的名字叫贝鲁,从小就在盖尔斯堡长大……话还没说完,她儿子鲍勃就已经到了,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家伙,看上去一脸困惑。
“你好,妈妈。”
“写作班怎么样,孩子?”
“好极了。你有什么事?”
他们轻吻了一下对方,然后鲍勃转向我。
“你是伦敦来的?”
“是的,你妈妈人很好。”
“啊哈,你口音很纯正,酷极了。你要我做什么,妈妈?”
“给你20美元,你拿去请莱奥吃顿饭,好好招待他。”
“好,莱奥,来吧!”
我们很快就来到一家餐厅。鲍勃招待得棒极了:一顿自助餐。
对于饿了一天肚子的人来说,看到这幕景象就像是到了天堂。
如果你从来没吃过美式自助餐的话,我可以这么告诉你:你需要做的就是拿个盘子,然后想吃什么有什么——各种沙拉、蒸蔬菜、烤蔬菜、各种各样的肉、面包,还有能让最矜持的淑女流下口水的甜点。在美国吃自助餐的规矩是,只有吃完一盘,才能接着再去拿,吃多少次随便。这一方面说明美国的富饶和慷慨,另一方面也说明美国为什么那么多胖子。但怎么说呢?在美国,一切都是大号的。
第三盘吃到一半,我和鲍勃已经无话不谈了。鲍勃是一个典型的美国中西部男人,深爱自己的家人,有很强的社区意识。我们刚开始主要讨论我的这次旅行,但没过多久,话题就变成了他自己跟周围人的联系。我慢慢发现,鲍勃也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渴望最大限度地享受生活。他跟我讲了自己被一个陌生人扔在佛罗里达沼泽地里的故事。大概如下:
“当时我搭车从北卡罗莱纳前往佛罗里达。路过乔治亚州时,我遇到一位开大卡车的老头,他示意我上车。我当时19岁,血气方刚,于是就上了他的车。他告诉我‘把包扔到后面,我带你一程。’”
“没开多久,他告诉我:‘每次来城里,我都会去看看舅舅,你介意跟我一起去吗?’”
“我说:‘好啊,太酷了!’于是我们意气风发地上路了。”
我笑了,这种感觉我太能理解了。
“于是我们从四车道拐进了两车道,后来走了一段之后,又拐进了一条单行道。没过多久,我们拐进了一条土路,路两旁种满了树,周围荒无人烟。我开始暗想……”
“我他妈到底在干嘛?”我插嘴道。
鲍勃大笑起来:“一点没错!你知道我当时内心充满恐惧,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要上他的车。正在纠结,我们来到了一座房子前面,门口停着12辆车,可他却说道:‘哎呀,他不在家。’我说:‘不在家?’他说:‘是的,他的车子不在。’我说:‘哦,那这些车子都是谁的?’他说道:‘哦,都是他的,不过他最喜欢的那辆不在,所以……’”
我开始想,这位老头会不会是个心理变态,看来他下一步就是要把鲍勃送去喂鳄鱼了。
幸运的是,老头告诉鲍勃:“好吧,我们原路返回,我先把你送回去。”
“回到大路后,他把我扔在路边。路边有一家夫妻店,他把我带进店里,给我买了饮料和汉堡,还给了我两美元:‘我只剩这么多了,拿着吧。’我说:‘我不能要你的钱。’他说:‘哦,不,这是我的礼物,你总不能拒绝礼物吧。’
于是我拿着钱,去了佛罗里达。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我,但我对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我能理解,那种感觉既恐惧又感激。”
“没错,”鲍勃说道,“要的就是这个味儿,对吧?”
确实如此,鲍勃说得对。在进行这种独自之旅时,每一个角落都充满着潜在的危险,同时又可能出现奇迹。我们不得不去相信那些可能帮助我们的人,同时要赢得他们的信任。谁知道他们最终会怎么对我们呢?在今天这个现代社会,各种犯罪、绑架、谋杀、变态的信息充斥着我们的生活,我们很容易对周围一切充满恐惧。为了保护自己,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把自己隔离起来,只相信自己的家人。但这种安全感其实是一种幻象。
“你需要找个地方过夜。”鲍勃一边大嚼苹果派,一边吃了一勺冰淇淋。
“是的,这是我现在最需要的。”
“哦,我想我应该能帮你。”
“真的?”我喜笑颜开。
“但我得先给家里打个电话。你知道,我的生命中有两条法则,其中第一条就是:永远不要惹老婆不开心!”
鲍勃拿出手机:“嘿,你妈在吗?”可能是孩子接的电话。
“我今天能请位客人到家过夜吗?”我几乎能想象电话那端的反应。
鲍勃接着说道:“英国来的,是的,纯正的英式口音。”
鲍勃住在郊区。房子很舒服,装修得很漂亮,干净又温馨。在起居室里,鲍勃给我看了他的演出服。他是本地内战俱乐部成员,经常参加反映内战的一些演出。一边说着,他还一边塞给我两张照片:“这是我演出时的照片,留给你做纪念!”此外他还答应第二天让我试穿他的演出服,并教我抡斧子。
“怎么抡斧子?往哪儿抡?砍谁?”我问道,“为什么?”
“莱奥!是爷们儿就应该知道抡斧子!”
我想了一会儿,最终表示同意。
第二天早晨起床后,鲍勃兑现了自己的承诺,递给了我一套演出服。我一看是印第安人的衣服,立刻拒绝。可鲍勃坚持要我穿上,并且告诉我:“要是不穿,我就不教你抡斧子。”我同意,并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把自己打扮成了野人。好玩的事情开始了!
我很快发现,抡斧子这件事,跟我想象的截然不同。
首先,这些所谓的“斧子”其实不是斧子,而是印第安人的战斧。
在后院,鲍勃告诉我该怎么抡战斧。这事听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却并不简单。我试了几次,都没成功。练习几次之后,我开始抡得有点儿意思了。鲍勃走到不远处一棵大树下,示意我把斧子抡到大树上。“嗖!”斧子飞出去,直直地落到鲍勃脚下——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我吓傻了!
鲍勃善意地瞪了我一眼,又给我上了一堂“抡斧课”。我一边学习,一边暗想:谁能想到这一切呢?10个小时前,我还流落在盖尔斯堡街头,不知晚上该去哪儿过夜。可现在我竟然在一位本地人家里跟主人一起做游戏。命运无常啊!
鲍勃本人很有一种当父亲的气质。我们渐渐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他有两个年幼的女儿,家里只有他一个男人,所以我想我的到来可能让他感觉有些兴奋。他好像也很理解我为什么要逃离之前那令人窒息的生活,选择四处流浪。
抡战斧活动结束后,鲍勃请我吃早餐。他妻子和母亲也来了,二位女士都很有气质。早餐结束后,鲍勃决定设法帮我去丹佛。
“据我所知,一张去丹佛的单程车票需要99美元。我刚刚跟昨天那家餐厅的老板谈过,她知道你不收钱,但她愿意捐10美元帮你买车票。我想我们可以帮你筹到足够的钱买张去丹佛的车票,下午5点到。”
“你是说咱们去城里募捐?”
“是的。”
“哦,我……我是说……你……好!我只是……觉得这样似乎有点儿……”我还没说完,鲍勃就打断了我。
“这儿的人都非常慷慨,相信我们一定能筹到足够的钱。”
“能拥抱一下吗?”我兴奋得简直无法自已。
鲍勃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支持。虽然之前的旅程已经充满了惊喜,但这件事却让这惊喜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我得到了整座城市的帮助!这种兴奋简直难以言表。我之前一直怀疑我们能否筹到100美元,但鲍勃却很有信心。他坚信盖尔斯堡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鲍勃就像是一台筹款机器,带着我先后拜访了医生、汽车经销商、保险经纪人……每个人都慷慨解囊。显然,鲍勃在盖尔斯堡很有威望。
筹到足够的钱之后,鲍勃开车送我前往火车站,并代表盖尔斯堡给我买了张火车票。当我在站台上准备上车时,鲍勃、他母亲、妻子……都站在那里跟我挥手道别。我拥抱了一下鲍勃,他握着我的手说道:“我们永远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