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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院子(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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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为了我们住的地方感到羞愧。我从来没有看着我们的房子,甚至是我们住的街道,然后说,哦!我多希望住在新的街区啊——那里的房子比这里新得多,也漂亮得多!我在这里长大。这是我的家。

当然,我意识到院子的问题。多年来,妈妈一直在抱怨它,但并不是认真地抱怨,不值得太过担心。至少我是这么想的。但我也许应该奇怪,为什么把屋子里整理得那么好,却放着院子不管

呢?我们的房间整洁得无可挑剔。当然,男孩子们的房间除外。自从发现了蛇,妈妈就彻底放弃打扫那个房间了。如果他们已经成熟得可以养蛇,妈妈对哥哥们说,他们也成熟到足以自己打

扫房间了。马特和麦克把这番话理解为关上房门,并且开始坚持只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除了院子以外,我也从来没有认真关心过钱的问题,以及由此导致的明显的物资短缺。

我知道我们不富裕,但我们从来没缺过什么东西。任何你能买到的东西。

马特和麦克确实要求过很多东西,虽然妈妈会对他们说“不,孩子们,我们买不起”,但我总是把它解读成“不,孩子们,你们不需要这个”或是“不,孩子们,你们不是真的需要这个”。

直到布莱斯管我的家叫垃圾场,我才真正开始审视它。

不仅仅是院子的问题。还有爸爸的卡车,妈妈的小汽车,家里那辆生满铁锈的自行车,以及我们经常在二手店买东西的事实。还有,我们从来不去度假,从不。

为什么?爸爸是全世界工作最努力的人,妈妈一有时间就去一家公司做文秘工作。假如你只得到这点回报,那么所有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我去问爸爸妈妈,我们是不是很穷,就太没礼貌了。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越来越觉得自己非问不可,必须要问。每天当我从学校骑着生锈的自行车回家,穿过破旧的围栏和七零八

落的院子,我都在想,今晚,今晚我一定要问。

但我从来没有问过。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有一天,我想到一个办法。一个既能让我提到这个话题,又能给他们帮点小忙的办法。

哥哥们那天晚上在唱片店打工,所以饭桌上没人说话,我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在想,嗯,如果给我一些钉子、锤子,也许再来点油漆,我就能把前院整修一下,这大概不难。买草籽要花

多少钱?估计不会太贵,对吗?我可以铺一块草坪,也许再种点花。”

爸爸妈妈放下餐具,看着我。

“我会用锯和锤子——我可以把它当成,嗯,一个家庭作业项目。”

妈妈把目光从我脸上移开,转向爸爸。

爸爸叹了口气,说:“整修院子不是我们的责任,朱莉安娜。”

“它……不是吗?”

他摇摇头:“是芬尼根先生的责任。”

“谁是芬尼根先生?”

“这所房子的主人。”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爸爸清了清喉咙:“房东。”

“你是说,房子不属于我们?”

爸爸妈妈对看了一眼,低声地交谈着,我听不清楚。

最后,爸爸说:“我没意识到你不知道这件事。”

“可是……可是这不对呀!房东不是应该经常过来看看、做点修整吗?比如修理房顶漏水,或者清理堵塞的排水沟?这些活儿总是你来做,爸爸。如果这是他的责任,为什么由你来动手呢?”

“因为,”他叹了口气,“这比让他动手来得更容易。”

“可是如果……”

“还有,”爸爸打断我,“这也能避免他提高房租。”

“可是……”

妈妈靠近我,拉着我的手,“亲爱的,假如这吓到你了,我很抱歉。我们一直以为你知道呢。”

“但是这院子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只管屋里不管屋外呢?”

爸爸皱起了眉:“签租约的时候,他向我们保证修缮围栏、前院和后院,在前院铺上草皮。显然,这些他都没做到。”他摇摇头,“这是个大工程,再说修围栏要花不少钱。我没法为了一间

不属于自己的房子投入这么多。而且,这是个原则问题。”

“可是我们住在这儿,”我小声说,“它看上去太丑了。”

爸爸端详着我,“朱莉安娜,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爸爸。”我说,可他知道我在撒谎。

“亲爱的,”他低声说,“告诉我。”

如果我告诉他,我知道他们会说什么,可我还是不能不说。尤其是他这样看着我的时候。于是,我深吸一口气,“罗斯基家扔了我的鸡蛋,因为他们害怕沙门氏菌感染,而理由是我们的院子

太脏了。”

爸爸说:“啊,真是胡扯。”但是妈妈倒抽一口气:“什么?”她尖叫道,“这是佩西说的?”

我低下头,“不,是布莱斯说的。”

“但是他们全家一定都商量过了!一个小男孩不可能想得出这些!”妈妈的样子简直就像一只瞪大眼睛看着枪口的梅花鹿。她把脸埋进手里,说:“我不能容忍再这样下去了!罗伯特,我们

必须有所改变。必须!”

“特瑞纳,你知道我已经尽力了。我很对不起你,关于院子,关于我们的现状。这也不是我理想中的生活,但有时你只能为了正确的选择作出一些牺牲。”

妈妈把头抬起来说:“这对于我们的家庭来说不是个正确的选择。你女儿现在很难过,就因为我们没有修整院子。”

“这不是我们的院子。”

“你怎么能这么说?罗伯特,睁眼看看吧!我们在这里住了十二年。这里再也不是什么临时住所了!如果我们想找个拥有自家院子的好一点儿的住所,如果我们想送孩子们读大学,或者实现

别的我们曾经答应过他们的事,就必须把他送去接受政府救济。”

爸爸深深地叹了口气,低声说:“我们已经讨论过很多次,特瑞纳。到头来你还是会同意,把他放在格林海文是个正确的选择。”

我很想说,等等!你们在说什么?你们说的是谁?但他们说得很快,我根本插不上嘴,没过多久,他们就激烈地争吵起来,根本无视我的存在。

后来,在我的潜意识里,忽然一切都一目了然了。他们讨论的是我爸爸的兄弟,我的叔叔,戴维。

对我来说,戴维叔叔只是个名字。爸爸妈妈曾经说起过他,我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虽然我知道爸爸经常探望他,却从来不知道具体的时间。他也从未提起过。

爸爸认为,我们不应该对别人谈起戴维叔叔,因为他是智障。

“人们总喜欢过早下结论,”他告诉我,“他们总爱通过联想,认定你也有什么毛病。相信我,一定是这样的。”

因此,我们从不提起他。不在家里提,也不在朋友面前提。就像戴维叔叔这个人不存在一样。

直到现在为止。他现在似乎变得越发重要起来,从他们的争论中,我发现是因为他,我们才买不起自己的房子;因为他,我们才买不起漂亮的车和其他昂贵的东西。他成了父母头上笼罩着的

那团阴云。

为什么我一开始要提起院子的事?我还从来没见过父母吵得这么凶。

从来没有过。我想拉开他们,说:别吵了!别吵了!你们还爱着对方!是的!但我只是坐在那里,任凭泪水流过脸颊。

妈妈突然停下来,小声说:“我们不应该当着她的面吵架!”

“对不起,朱莉安娜,”爸爸走过来拉起我的胳膊,“别哭了。这不是你的错。我们能解决,我向你保证。”

妈妈泪眼蒙眬地试图挤出一个微笑,“我们总能找到办法的,我们一直都能得到。”

那天晚上,爸爸妈妈分别来到我的房间,找我聊天。爸爸谈起他的兄弟,告诉我他有多爱他,他是怎么对父母保证一定会照顾好他。妈妈说起她有多爱我爸爸的坚强和善良,说起梦想和现实

,说凡事都要看到光明的一面。当她吻着我说晚安,在我耳边轻轻地说我是她最好最珍贵的财富时,我又忍不住哭了。

我觉得自己对不起爸爸,对不起妈妈。不过最幸运的是,他们是我的爸爸妈妈。

早上起来,当我骑着生锈的自行车去上学的时候,我暗下决心,要在放学之后开始整修院子。不管是不是租来的,这是我们的家,我只想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结果,想着容易做起来难。一开始,我花了半小时的时间,才从车库里找到锤子,一盒钉子,一把电锯和几把修枝剪。然后又花了半个小时用来决定到底从哪儿入手。院子里杂草丛生,但我

该拿边缘的灌木怎么办呢?是把它们拔掉,还是修剪成形?

还有,它们到底是灌木,还是长疯了的杂草?围栏怎么办?我是拆掉它,还是再立一排新的?也许我应该把前面的全拆掉,用木头修补侧面的部分。

时间越长,我越是忘记了初衷。干吗自找麻烦呢?这不是我们的房子。应该留给芬尼根先生去修理。

但接下来我又想起前一天晚上妈妈的话。当然,我想,一点点灌木和杂草难不倒妈妈最好最珍贵的财富!我一定行!

我这样想着,挥起修枝剪投入工作。

半个小时以后,我充分了解到,一棵灌木到底有多少根枝条,以及当我把它砍倒扔到院子中央的时候,体积会呈几何级数增长。这太可怕了!我把这些东西放到哪儿去呢?

妈妈回到家,试着劝我结束战斗,可我决不放弃。哦,不——不——不!

我已经砍倒了两棵灌木,肢解成合适的大小,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发现——这个院子将会变得多么美丽。

“我还以为你没有遗传到我固执的个性。”她说。不过她回到屋子里给我端来一杯果汁,还在我脸上亲了一下。这就足够了!第一天结束的时候,我把院子弄得一团糟。不过,如果混乱是给

我的小窝建立秩序的必要步骤,那我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至少那天晚上,当我筋疲力尽倒在床上的时候,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第二天下午,我忙着扩大小窝的混乱程度,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真是个浩大的工程,年轻的女士。”

站在人行道上的是布莱斯的外公,我认识他。不过我只在户外见过他一次。其他时间我都是透过窗户看到他的——不是他家客厅的窗户,就是车窗。对我来说,他只是个深色头发、戴眼镜的

老头儿。

见到他出现在人行道上,就像见到某个电视明星走下银幕跟你说话一样。

“我知道我们时常见面,”他说,“很抱歉过了一年时间我才过来作自我介绍。我是查斯特·邓肯,布莱斯的外公。而你,没错,你一定是朱莉安娜·贝克。”

他伸出手,我也摘下工作手套,然后看着自己的小手完全淹没在他的大手里面。“很高兴见到你,邓肯先生。”我心想,比起从客厅窗户后面看到的人影,他本人要高大多了。

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从兜里掏出自己的工作手套和一把修枝剪,说:“你是不是想把它们修剪成一样的高度?”

“哦,”我说,“呃,是的。我是这么打算的。不过现在我也不太确定。你觉得如果把它们都拔掉,会不会更好?”

他摇摇头说:“这些是澳大利亚茶树。修剪后会很漂亮。”

说着,他戴上手套,开始修枝。

一开始我不知道该对他说点什么。有他来帮忙,真是件奇怪的事,可是看他的表现,我似乎不该多想。咔咔咔,他不断地剪着,似乎真的很享受这个过程。

我想起布莱斯对我家院子的评价,突然间,我明白他为什么要来帮我了。

“怎么了?”他边说边把剪下的枝条扔进我剪下的那一堆里,“我是不是剪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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