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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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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果你不希望我走,我就不走了。”她偎依着他说。

沉默中他探身向前,往火里加了根木头,火光映红了他沉默、茫然的脸。她在等,可他不语。

“我只是觉得这是与克利福德开始决裂的一个办法。我确实想要个孩子,这会给我一个机会,让——让——”她欲说还休。

“让他们相信几句谎言。”他说。

“是的,那是目的之一。你想让他们知道事实吗?”

“我不在乎他们怎么想。”

“可我在乎!我不想让他们那讨厌、冷酷的心摆布我,至少当我还在拉格比的时候不行。等我彻底离开了,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去吧。”

他不语。

“不过克利福德男爵还是希望你回到他身边吧?”

“我肯定要回来的。”她说。

又是一阵沉默。

“在拉格比府生孩子吗?”他追问。

她双臂抱住他的脖子,说:

“如果你不带我走,我就得在那里生了。”

“带你去哪儿呢?”

“哪儿都行啊!走就行,离开拉格比。”

“什么时候?”

“当然是我回来以后了。”

“可为什么要回来,折腾两次呢?走了就走了。”他说。

“哦,我必须回来。我是答应了的!我是打了保票的!再说,我是回来找你的,真的。”

“来找你丈夫的猎场看守?”

“我不觉得这是个问题。”她说。

“不是吗?”他思忖片刻,“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再走,彻底走?具体在什么时候?”

“哦,我不知道。我会从威尼斯回来,然后我们细作准备。”

“怎么个准备法?”

“哦,我得告诉克利福德。我怎么也得告诉他。”

“是吗?”

他沉默了,她的胳膊搂他搂得更紧了。

“别为难我嘛。”她恳求道。

“怎么为难了?”

“我要去威尼斯,才能安排这些事。”

他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道:

“我不为难你。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并不真正了解你自己。你想拖一拖,离开后考虑。我并不埋怨你,我觉得你这样做是明智的。你可以选择继续当拉格比府的女主人,我不埋怨你。我可没有拉格比府那样的宅第献给你。其实你知道你能从我这儿得到什么。不,不,我觉得你是对的!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我并不打算靠你生活,让你养着。这也是我要告诉你的。”

她觉得他这是在跟她对着干。

“可你要我,对吗?”她说。

“你要我吗?”

“你知道我要你,那不是明摆着的吗?”

“没错!可是,你什么时候要我呢?”

“等我回来,我们可以安排这一切,这你知道。现在我跟你在一起,正是忘乎所以的时候,我必须要冷静下来,清醒过来。”

“没错,冷静、清醒去吧!”

她有点恼怒了,说:

“你相信我,不是吗?”

“哦,那当然了!”

她听出了他话里的嘲弄,便直言道:“告诉我,你以为我不去威尼斯会更好,对吗?”

“我肯定你最好去威尼斯。”他冷静、略带嘲讽地说。

“你知道我是下周四动身吧?”她问。

“知道!”

她思量片刻,最后说:

“等我回来,咱们就知道该怎么办了,对吧?”

“哦,当然!”

他们之间隔着一道奇特的沉默天堑!

“我去找律师谈我离婚的事了。”他有点吞吞吐吐地说。

她闻之浑身轻轻一颤。

“是吗?”她说,“律师怎么说?”

“他说我早就该离,现在离会不容易。不过既然我在军队里服役时她跟了别人,律师觉得这事就好办了,只要别让她跟我闹就行!”

“这事得让她知道吧?”

“对。要给她发一张传票,还有那个和她同居的男人也会收到传票,他也算被告。”

“多恶心呀,这些过场!看来我跟克利福德也得走这些过场。”

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说:“当然了,我得在以后的半年到八个月期间过一种清白的生活。所以如果你去威尼斯,至少一两周内没有诱惑了。”

“我是个诱惑!”她摩挲着他的脸说,“我真高兴能成为你的诱惑!别想这事了吧!你一开始思考就让我害怕,简直把我压垮了。别想了吧,我们分开以后可以想很多。关键是,我一直在想,我走之前一定要跟你再过上一夜,我一定要再次去你的村舍里。星期四晚上去行吗?”

“那不是你姐姐来的那天吗?”

“是啊!不过她说我们会在下午茶时分动身。我们下午茶的时候就可以离开拉格比了。她在别处过夜,我跟你过夜。”

“那她就知道了。”

“哦,我会告诉她的。我已经跟她讲过一点儿了。这回我一定要跟她详细说说,她对我最有帮助了,很通情达理的。”

他在考虑她的计划。

“就是说你们在下午茶的时候离开拉格比,假装去伦敦,是吗?走哪条路?”

“经过诺丁汉和格兰瑟姆。”

“你姐会让你在什么地方下车?你走回来,或开车回来,是吗?听起来有点冒险呢。”

“是吗?那好,那好,让希尔达送我回来。她可以在曼斯菲尔德过夜,晚上把我送到这里来,第二天一早再来接我,这很容易办到。”

“别人看见你怎么办呢?”

“我会戴风镜和面纱。”

他思忖片刻说:

“好,像以前一样,你高兴就行。”

“你不高兴吗?”

“哦,高兴,我当然高兴!”他有点阴沉地说,“我也得趁热打铁呀。”

“你知道我刚才想什么来着?”她突然说,“我是突然想起来的。你是‘滚烫的铁杵骑士’ [7] 。”

“欸!那你呢?你是‘火辣辣的研钵夫人’吗?”

“是啊!”她说,“是啊!你是铁杵男爵,我是研钵夫人。”

“好吧,我就算被封了爵位了。约翰·托马斯从此成了约翰男爵,与简夫人成了一对儿。”

“是啊,约翰·托马斯晋爵了!我是简夫人!你也得戴上花儿,戴上!”

说着她把两朵粉红色的剪秋箩花挂在他那东西上方的金黄色毛丛中。

“好看!”她说,“漂亮!漂亮!约翰男爵!”

然后她又在他胸口的黑色胸毛中塞进几朵勿忘我。

“你那地方不会忘了我,对吗?”她吻了他的胸口,在他胸两边各挂了一朵勿忘我,又亲了他。

“你把我打扮成花里胡哨的月份牌了!”说着他笑起来,笑得花从胸口上掉了下来。

“等等!”他说。

他站起身,打开门。趴在走廊上的弗洛西立即站起身来看着他。

“嗨,是我!”他说。

雨住了。外面潮湿、阴沉,宁静中散发着花香。天色晚了。

他走出去,走上与马道相反的那条小径。康妮凝视着他那消瘦的白皙身体影影绰绰地从她身边走开了,在她眼里那形同幻影。看不见他了,她的心为之一沉。她站在门道里,裹着毯子,看着湿漉漉的宁静的外面。

可他回来了,一路小跑着,手里拿着花儿。她有点怕他,觉得他不那么像个人。他靠近她,眼睛盯着她的眼睛,但她不懂他的眼神。

他采来了耧斗菜、剪秋箩、新割下的草、橡树枝和长满小骨朵的忍冬。他把新酿出的橡树枝盘在她头上,用忍冬的枝条缠住她的胸,插上风铃花和剪秋箩,在她的肚脐眼里也插了一朵粉红色的剪秋箩,在她私处的毛发上则挂满了勿忘我和香车叶草。

“这是你最艳丽的时候了!”他说,“简夫人和约翰·托马斯正举行婚礼呢。”

说着他在自己身上的毛丛里挂上花朵,在那东西上绑了一根圆叶珍珠菜,又在肚脐眼里插上一朵风信子。看他如此专心致志,她很是开心,不禁把一朵剪秋箩插在他的唇须上,那花儿粘住了,在他鼻子下晃着。

“约翰·托马斯娶简夫人,”他说,“我们一定要让康丝坦丝和奥利弗如愿。或许——”说到这里他伸开双臂做了个什么动作,打了个喷嚏,这个喷嚏把他鼻子下和肚脐眼里的花都震掉了。然后他又打了一个喷嚏。

“或许什么?”她在等他说下去。

他有点惊诧地看看她:

“啊?”

“或许什么?接着说你想说的呀。”她坚持道。

“嗨,我想说什么来着?”

他忘了。他这种半截话总是让她失望。

一抹金黄的夕阳照在树梢上。

“阳光!”他说,“你该回去了。时间,我的夫人。时间!人们常说的那个没有翅膀但能飞翔的是什么,夫人?时间!时间!”

说着他伸手去拿他的衬衣。

“对约翰·托马斯说晚安吧,”他低头看看那东西,“它让圆叶珍珠菜环绕着,挺安全呢!现在它倒不是烫人的铁杵。”

他把薄法兰绒衬衫套上了头。

他从衬衫里钻出来时说:“一个男人最危险的时候,就是他往衬衫里钻的时候。他把头套进口袋里了。所以我喜欢美式的衬衫,就像穿外套一样。”她仍然站着不动,看着他。他又穿上内裤,系上扣子。

“看看简!”他说,“浑身都开花了!明年谁来给你的身体戴花呢,简?我,还是别人?‘再见,我的风铃花/对你说再见——’我讨厌那首歌,那是大战刚开始时的一首歌。”他坐下,穿上袜子。而她仍然纹丝不动地站着。他的手搭在她倾斜的臀上,说:“多娇小的简夫人啊!或许在威尼斯你会遇上个男人,在你的私处插上茉莉花,在你的肚脐眼里插石榴花。可怜的简夫人!”

“别说这个!”她说,“你就是想伤我的心。”

他听了低下头去,开始用土话说:“欸,八成儿我是那个意思,八成儿是!好了,我啥也不说了,再也不说了。可你得穿上衣裳了,该回你那个全英国最高大的家里去了,那房子多好看呀。时候不早了,约翰男爵和小简夫人的时间到了!穿上你的小褂儿,查泰莱夫人!连个小褂都不穿,只挂着几朵花儿,你不成了随便哪个女人了?来,来,让我给你这秃尾巴画眉鸟儿摘了这些花吧——”他把她头发里的树叶摘了,亲亲她潮湿的头发和胸口上的花朵,又吻了她的胸、肚脐和结着花朵的私处。“它们该离开了,”他说,“行了!你又光了,只是个光屁股的小姑娘,最多是个简夫人!穿上你的小褂儿,你非走不可了,否则查泰莱夫人就误了点儿了,人家就会审问她:‘你去哪儿了,我漂亮的女仆?’”

他一说起土话来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所以她穿好衣服,准备耻辱地回拉格比的家。或者说她感到那个家是有点叫人感到耻辱的地方。

他要陪她走到宽宽的马道旁。他那些刚出窝的山鸡都关进了笼子里。

当他们出来上了马道时,正遇上博尔顿太太踉跄地朝这边走来,脸色苍白。

“哦,我的夫人啊,我们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没有!没出什么事。”

博尔顿太太盯着那男人的脸,他面色光洁,气色焕然一新,一脸的柔情蜜意。她看到他半笑半讽的眼神。他总是笑傲不幸,但他看她的眼神是和蔼的。

“晚上好,博尔顿太太!你家夫人挺好的,现在我可以放心地走了。夫人,晚安!博尔顿太太,晚安!”

说完他敬个礼,转身走了。

【注释】

[1] 雷特福德和格兰瑟姆是旧时从爱丁堡到伦敦公路上的两个停靠点。

[2] 蛇将尾巴叼在口中的意象象征着永恒。

[3] 拉丁文:我们赞美上帝!

[4] 雄鸡(ck)在英文里还有阳具的意思。

[5] 这种寄生植物生着青灰密实的小叶子,叶子间开满淡黄的小花,结白色的果实,人们用这种植物来装饰圣诞树。西方人有在槲寄生花丛下接吻的传统。

[6] 见《旧约·出埃及记》第二章第三节。

[7] 参见十七世纪初的同名喜剧knight of the burng pes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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