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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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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妮回家后遭到了一通盘问。下午茶时分克利福德出门了,但是赶在暴风雨之前回来的,这段时间夫人去哪里了?谁都不知道,只有博尔顿太太想起来说夫人到林子里去散步了。到林子里去,下着这么大的暴雨!克利福德一时间紧张慌乱起来,一个闪、一声雷都让他一惊一乍的。他看着外面那冰冷的雷雨,似乎觉得那就是世界的末日,于是情绪越来越激动。

博尔顿太太试图安慰他,说:“她会在小屋里躲雨,等雨过了就回来了。别着急,夫人没事的。”

“下这样的雷雨,我可不愿意让她到林子里去!我根本就不愿意让她到林子里去!她都去了两个多小时了。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你回来前不一会儿。”

“我在园子里没看到她呀。天知道她在哪儿,出了什么事。”

“嗨,不会出什么事的。不信你就瞧着,雨一停她就回来了。还不是这雨闹得她回不来?”

可直到雨停了,夫人也没回来。再后来,太阳只剩最后一抹黄,可还是见不到她的影子。直到夕阳西下,天色黑了下来,晚餐的第一声锣敲响,克利福德狂怒道:

“这样不行!我要打发菲尔德和贝茨去找她。”

“哦,不用!”博尔顿太太说,“人们还以为谁自杀了呢,千万别让人们说闲话!还是让我溜出去,到小屋那儿去看她在不在。我会找到她的。”

经过一通劝告,克利福德同意让她去了。

康妮就是这样在马道上碰上博尔顿太太的,她正一个人脸色苍白地逡巡呢。

“您可别怪我出来找您,我的夫人!您没看见克利福德男爵都气成什么样了!他以为您让电击着了,或者让刮倒的树给砸死了呢。他非要打发菲尔德和贝茨来林子里收尸呢。所以我想还是我来的好,省得他折腾所有的仆人。”

她紧张地说着。她仍然能在康妮的脸上看到激情带给她的光泽和半梦幻的神情,也能感觉到康妮对她的恼火。

“不错!”康妮说,除此之外再也没别的话可说了。

这两个女人默默地在湿漉漉的世界里缓慢地走着,林子里大颗的水珠滴落着,水滴声恰似爆炸声。走到邸园,康妮大步向前,博尔顿太太在后面追得有点气喘吁吁,她开始发福了。

“克利福德这么大惊小怪的,真是犯傻!”康妮终于气恼地说,不过她其实是自说自话。

“哦,您知道男人都是什么德性!他们爱自找气生。不过他一看见夫人您就会没事了。”

博尔顿太太知道了她的秘密,这让康妮很恼火。没错,她肯定知道了。

突然,康丝坦丝在小径上停住了脚步,说:“让人跟着,太可怕了!”说着她的眼睛放出怒光来。

“哦,夫人您可别这么说呀!他本来是要派那两个男人出来的,他们会直接去小屋。我还不知道小屋在哪儿呢,真不知道。”

听到这句暗示,康妮的脸都气青了。可当她的热情还挂在脸上时,她无法撒谎,她甚至不能装作和那看守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她看看这另一个女人,她是那么狡黠地垂着头,可作为一个女人,她算是她的同盟吧。

“算了!”她说,“既然如此,我也无所谓!”

“您挺好的,我的夫人!您只是在小屋里避雨来着,这没什么呀。”

说着她们朝家走去。康妮大步走进克利福德的房间,看到他那张苍白变形的脸和鼓凸的眼睛。她大为光火,发作道:

“告诉你,你没有必要派下人跟踪我!”

“我的天!”他也光火地说,“你上哪儿去了,你这个女人?你走了好几个钟头了,好几个小时,在这样大的雨里!你上那该死的林子里到底干什么去了?有何贵干?雨停了也有几个小时了,好几个小时啊!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吗?你简直让人发疯!你去哪儿了?你到底干什么该死的事去了?”

“如果我不告诉你呢?”说着她把帽子一把扯下来,摇晃着头发说。

他看着她,眼球都鼓了出来,眼白开始泛黄。他一发火就出毛病,以后的几天里博尔顿太太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想到这里,她立即觉得不安起来。

“不过说真的,”她口气缓和了下来,“谁都会以为我在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地方。其实下大雨时我就在小屋里坐了坐,生上了火烤着,挺好的。”她现在语调轻快了起来。说到底,干吗要给他火上浇油呢?可他还是怀疑地看着她,说:

“看看你的头发!看看你自己——”

“对了!”她平静地说,“我跑出屋去,身上没穿衣服。”

他看着她,瞠目结舌。

“你一定疯了!”

“那怎么了?不就是在雨里冲个澡吗?”

“你怎么擦干自己的?”

“用一块旧毛巾,在火炉前。”

他仍然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要是有人来了可怎么好呢?”他说。

“谁会来呀?”

“谁?谁都可能。梅勒斯,他没去吗?他晚上一定会去的。”

“对,他后来去了,天晴了以后,去给山鸡喂谷子。”

她的神态惊人地镇静,在隔壁听他们说话的博尔顿太太佩服得不行。一个妇道人家,竟然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搪过去了!

“假如你一丝不挂、像个疯子一样在雨里奔跑的时候他来了怎么办?”

“我想他会吓得魂不附体,落荒而逃。”

克利福德仍然呆若木鸡地看着她。他潜意识中在想什么,他自己也弄不清楚。而他又惊诧不已,理智上也无法理出个头绪来。于是他只能糊里糊涂地随她怎么说了。但他不由得羡慕起她来,她看上去脸色那么红润,那么漂亮,那么光滑,那是爱的光泽。

“不管怎么说,”他口气缓和下来道,“不得一场重感冒就算你幸运。”

“哦,我没感冒呀。”她说。她现在心里想的是另一个男人的话:你有世界上女人最好看的屁股!她希望,特别希望能告诉克利福德,在那场滂沱大雨中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算了!她摆出一副受伤害的女王的样子,上楼换衣服去了。

那天晚上克利福德想对她示好。他正在读一本最新的科学与宗教方面的书。他有那么点半真半假的宗教信仰,一心只关心他自己的前途如何。他惯于拿一本书做引子开始同康妮的谈话,反正他们之间是要谈话的,几乎像进行化学配方一样,脑子里要调配谈话的成分。

“顺便问问,你觉得这本书怎么样?”说着他伸手去拿那本书,“如果我们以前多进化几代,你就用不着跑出去让雨水冷却你炽热的肉体了。哦,在这里!‘宇宙向我们展示两个方面:一方面它在物质上耗损着,另一方面它在精神上上升着。’ [1] ”

康妮倾听着,希望听到更多,但克利福德却在等待。她惊讶地看着他,说:

“如果说它在精神上上升着,那它遗留在根部的是什么呢?”

“嗨!”他说,“他没别的意思。上升就是与耗损相反的意思,我想。”

“也就是说,在精神上空了?”

“不是。严肃地说,不开玩笑,你认为这话有道理吗?”

她又看看他,说:

“肉体上耗损吗?可我看你却胖起来了嘛,我自己也没有耗损。你认为太阳比以前变小了吗?我觉得没有。而且我认为,亚当给夏娃吃的那个苹果,如果是真的话,并不见得比我们家的红苹果大。你认为呢?”

“还是听作者怎么说吧,‘它就这样缓慢地走过,其缓慢程度是无法用我们的时间刻度来衡量的,走向新的创造条件,我们所知的物质世界在它里面表现为一波涟漪,与虚无几乎别无轩轾。’”

她听着他的话,脸上露出发噱的神情,心头涌上一连串想说但又说不出口的话,她只是说:

“多么愚昧的瞎话!似乎那小小的傲慢的理智能知道发生得那么慢的事情!这话只能说明他是地球上一个肉体的废物,所以他想让整个宇宙成为一个物质上的废物。真是个自以为是的人!”

“不过,你听着!别打搅这个伟人的庄重文字!‘今日世界的秩序来自于某种无法想象的过去,而且会在某个难以想象的未来找到自己的坟墓。保留下来的是消耗不尽的抽象形式王国,是其自身的生灵所不断更新的创造力,还有上帝,所有形式的秩序都依赖其智慧。’你看,他是这样做的结论。”

康妮不屑地听着他念这段话。

“这个人的精神算是空了,”她说,“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呀!难以想象,坟墓中的各式秩序、抽象形式王国、不断更新的创造力,还有与秩序形式混作一团的上帝,怎么这么愚蠢!”

“我得说,这话是有点含混不清,也就是所谓空话连篇吧,”克利福德说,“可我还是觉得他说的那个宇宙在物质上耗损但精神上上升是有道理的。”

“是吗?那就让它上升吧,但是要让我这身体安全地、踏实地留在地上。”

“你喜欢你的身体吗?”他问。

“我爱它!”说这话时她脑子里响起的是那句话:这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女人屁股!

“这倒奇怪了,因为肉身无疑是个累赘。我觉得女人是无法在精神生活中找到至高无上的乐趣的。”

“至高无上的乐趣?”说着她抬头看看他,“难道那种愚蠢的观念就是至高无上的精神生活的乐趣吗?不,谢谢你了,给我肉体。我相信,当肉体真正觉醒时,肉体的生命比精神的生命要真实得多。可是不少人,就像你那人人皆知的风力机一样,他们的精神不过是依附在死尸上罢了。”

他不解地看着她。

“肉体的生命,”他说,“不过是动物的生命。”

“那也比职业死尸的生命要好。可这不是真的!人的肉体才刚刚获得真正的生命呢!古希腊人的肉体刚发出一星可爱的火花,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就把这火花给熄灭了,基督干脆就把它彻底消灭了。但现在肉体真正复苏了,真正从坟墓里站了起来,它会在可爱的宇宙中成为再可爱不过的生命,那就是人的肉体。”

“亲爱的,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是你在引导着人的肉体!不错,你要去度假了。不过请不要忘乎所以。相信我,不管上帝是什么样,这个上帝都在渐渐地把内脏和消化系统从人的体内剔除出去,从而演化出更高级、更精神化的人类。”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克利福德?此时此刻我感到,无论有个什么样的上帝,这个上帝都终于在我体内你称之为内脏的东西里面觉醒了,就像黎明,并在那里幸福地激荡着涟漪。当我跟你感觉正好相反的时候,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哦,说得对!那么是什么引起了你身体里如此非凡的变化呢?是因为浑身赤裸着跑出去淋雨,装疯卖傻才变成这样,还是想追求刺激,或者是因为要去威尼斯,迫不及待了?”

“这些原因都有!你以为我为了走而激动可怕吗?”她问。

“露骨地表现就可怕。”

“那我就掩饰起来好了。”

“哦,不必麻烦!你已经差不多把这种激动表现给我了,我几乎感到是我要走。”

“那你为什么不一起去呢?”

“我们已经谈过这个问题了。其实我想你最大的激动就在于能暂时离开这一切,没有什么比对一切说再见的那一刻更令人激动了!可每个分别都意味着在别处和别人相见,而每一个相见都意味着一种新的束缚。”

“我是不会自找新的束缚的。”

“别说大话,神在听着呢。”他说。

她立即说:“不!我才不说大话呢。”

但她还是感到激动,因为能离开了,能感到原来的束缚被斩断了。她禁不住要激动。

克利福德睡不着,就和博尔顿太太赌了一宿,直到她困得坚持不住才罢手。

希尔达这天要到了。康妮和梅勒斯商定,如果他们一起过夜没有问题,她就在她窗外挂一条绿披巾,否则就挂红的。

博尔顿太太帮着康妮准备行装时说:

“换换环境对夫人您来说大有好处哇。”

“我也觉得。你要一个人照顾克利福德男爵一段时间,还行吧?”

“哦,没事!我对付他一点问题也没有。我是说,他需要我做什么我都行。您不觉得他比原先好多了吗?”

“哦,确实是!你在他身上创造奇迹了。”

“可不是嘛!不过男人都一样,跟小孩儿似的。你得奉承、哄着他们,让他们觉得随心所欲。您没发现这个道道儿吗,夫人?”

“我怕是没什么经验。”顿了一下,康妮问她,“甚至对你的丈夫,你也得应付他,哄骗他,像对个孩子似的?”说着她抬头看博尔顿太太。

博尔顿太太思忖片刻才说:

“嗨!对他我也得好一通儿连哄带骗呢。不过说实话,他倒是一直明白我想要什么,所以一般情况下总是让着我。”

“他从来不横行霸道吗?”

“不!他眼神儿里有时会露出来那种霸气,我一看就明白我该让着他了。不过平常老是他让着我。但他倒是从来不耍大爷脾气。我也不那样儿。我一瞅着不行了,就退让,尽管有时候那么做挺憋屈的。”

“那你要是跟他顶撞呢?”

“那我可不知道,因为我从来不那样。即便是他错了,可他要是死心眼儿,我就让。您看出来了吧,我是绝不想跟他弄僵了。要是你非跟男人较劲,那就完了。要是你拿他当回事儿,在他死较劲的时候你就得让着他,不管你对不对,你都得服软儿。弄不好你就把什么弄折了。不过我倒是得承认,有时我错了还认死理儿时,特德也会让着我。我估摸着,两人就得这样才行。”

“你对你的病人都这样吗?”康妮问。

“哦,那不一样。其实我也不在乎。我知道怎么做对他们有好处,或者说我尽量去了解。我想法子替他们着想。这可不像是对待你爱的人那样,完全不一样。一旦你真爱上哪个男人,几乎任何男人需要时,你都会热心的。可这是两回事,你不是真爱他的。我猜呀,如果你真正爱过谁,你就不太可能再爱别人了。”

这番话把康妮吓着了,忙问:

“你认为一个人只能爱一次吗?”

“要么爱一回,要么永远也不爱。大多数女人从来就没爱过,就没开始爱过。她们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男人也是一样。可我一看到哪个女人爱上了,就替她揪心。”

“那你觉得男人容易生气吗?”

“容易!如果你伤了他们的自尊心。不过女人不也是这样吗?只是我们的自尊心不那么一样。”

康妮反思着她的话,不禁开始为自己的出行担心起来。无论如何,即使是一段很短的时间,她不也是在逃避自己的男人吗?他明白这一点,所以表现得怪异,而且说风凉话。

唉!人生在世,老得受外部环境这台机器的控制。她就让这台机器给控制着,连五分钟都逃脱不开,她甚至都不想逃脱了。

希尔达在星期四一大早就来了。她开着一辆双座的小轿车,行李箱用皮带结结实实地缚在车尾。她还是老样子,看上去像个娴静的少女,却是个有主意的人。她的主意大了去了,她丈夫发现了这一点。不过她丈夫现在正跟她闹离婚。

是的,虽然她没有搞情人,还是给她丈夫行方便让他顺利地离这个婚。眼下这段时间里,她跟男人们“断”了。她十分安心地当自己的主人,还有当她两个孩子的家长。她要把孩子拉扯“成人”,不管这个字眼意味着什么。

康妮也只能带一个衣箱,不过她已经运了一个大箱子到父亲那里去。父亲将乘火车去,开汽车去威尼斯不上算,七月里在意大利开汽车太热了,他要舒舒服服地坐火车去。他是刚刚从苏格兰到的伦敦。

希尔达安排起旅行的具体事来俨然一个战地元帅。安排完了她和康妮坐在楼上的房间里聊起天来。

“希尔达,我忘告诉你了!”康妮略作惊乍地说,“今晚我要在附近过夜。不是这里,而是这附近!”

希尔达盯着妹妹,灰色的眼睛里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来。这时她看上去是那么平静——她经常发火。

“附近什么地方?”她轻柔地问。

“呃,你知道我爱着某个人,对吧?”

“我猜是有什么情况嘛。”

“对,他住在附近,我想和他过这最后一晚。我必须得这样!我答应过的。”康妮坚持说。

希尔达默默地低下她战神一般的头思忖片刻,然后抬起头问:

“你想告诉我他是谁吗?”

“他是我们的猎场看守。”康妮吞吞吐吐地说,脸刷地红了,像个害羞的孩子。

“康妮!”说着希尔达略带厌恶地耸起鼻子来,这个动作像她母亲。

“我知道。但他值得爱,真的。他,他,他确实懂得疼人。”康妮试图替他说情。

希尔达脸色红润得像雅典娜,低头思忖着。她的确十分生气,但不敢表现出来,因为康妮像父亲,会立即大吵大闹,一发而不可收拾。

希尔达不喜欢克利福德,这是真的,因为他一副冷漠的自信样,自以为了不起!她认为克利福德无耻放肆地利用了康妮,因此她希望妹妹下决心离开他。但作为稳定的苏格兰中产阶级,她厌恶任何“降低”自己或家族身份的做法。

最后,她终于抬起头来说:“你会后悔的。”

“我绝不会,”康妮叫着,脸一下子就红了,“他是个很例外的人。我真的爱他。作为情人,他很可爱。”

希尔达仍然思索着。

“你很快就会忘了他,”她说,“并且会因为他而感到耻辱。”

“我不会!我盼望着能生一个他的孩子呢。”

“康妮!”希尔达掷地有声地叫着,脸气得发白。

“只要我能,我就要给他生个孩子。如果能有一个他的孩子,我会万分骄傲。”

希尔达知道自己是无法说服康妮的。

“克利福德不犯狐疑吗?”

“哦,才不呢!他干吗要狐疑?”

“我一点都不怀疑,你已经给了他足够的机会让他起疑心。”希尔达说。

“绝不会。”

“今晚上的这事似乎十分愚蠢。那男人住哪儿?”

“在林子另一边的村舍里。”

“他单身吗?”

“不!他老婆离开了他。”

“多大年纪?”

“不知道。反正比我大。”

康妮的每一句回答都让希尔达越发愤慨,很像她们的母亲在世时那样狂怒。但她还是压着火气。

“如果我是你,我就放弃今晚的胡闹。”她平静地劝告康妮。

“我不能!今天晚上我一定要跟他一起过,否则我就不想去威尼斯了。我就是不能。”

希尔达从这话里听出了父亲的声音,于是她让步了,但这让步纯属策略性的。她同意开车去曼斯菲尔德,两人在那儿吃饭,天黑之后开车送康妮回来,送到路边,明天一早再来路边接她,她自己则独自在曼斯菲尔德过夜,顺利的话,不过半小时车程。

但她很生气,因为妹妹打乱了她的计划,她为此憋了一肚子火。

康妮如约在窗台上系了一条翠绿色的披巾。

盛怒之下,希尔达对克利福德有了好感。

不管怎么说,这人还是有脑子的。如果说他没了那方面的功能,那更好,省得吵架了!希尔达现在是再也不需要那玩意儿了,男人们都让它搞得下作自私,有点可怕。同大多数女人比,康妮的确没那么多烦恼,不知道她明白不明白。

而克利福德则认为希尔达毕竟是个果断智慧的女人,如果哪个男人要从政,她会是个最好的内助。是的,她绝没有康妮的笨拙。康妮更像个孩子,你得让着她,因为她根本就不可靠。

客厅里提前备好了茶点,门开着让阳光照射进来。每个人都似乎有点气喘吁吁。

“再见,康妮姑娘!来去平安。”

“再见,克利福德!是的,我不会去太久的。”康妮几乎要温情脉脉起来。

“再见,希尔达!你会看着她的,对吧?”

“我会加倍看住她!”希尔达说,“她不会太出格的。”

“说定了!”

“再见,博尔顿太太!我知道,你会全心全意看护克利福德男爵的。”

“我会尽心尽力的,夫人。”

“有什么事给我写信,把克利福德男爵的情况告诉我。”

“好的,夫人,我会的。祝您愉快,回来给我们解闷儿呀。”

大家都挥手告别。车子开走了,康妮在车里回头望去,看见克利福德在最高的台阶上,坐在他的室内轮椅中。他怎么也是她的丈夫,拉格比也是她的家,这是既成事实。

钱伯斯太太为她们开了大门并祝男爵夫人假日愉快。汽车悄然驶出了幽暗树丛遍布的邸园,上了大路,路上走着下班回家的矿工们。希尔达把车开上了克罗斯希尔街,那不是主干道,然后继续朝曼斯菲尔德开去。康妮戴上了风镜。她们沿着路堑里的铁路行驶,随后上桥越过路堑。

“那就是通往村舍的小路!”康妮说。

希尔达不耐烦地瞟了那条路一眼。

“太可惜了,我们不能一直开下去!”她说,“否则我们九点就能到帕莫尔 [2] 了。”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康妮戴着风镜说。

她们很快就到了曼斯菲尔德。这地方早先是个浪漫的去处,现在却成了一座让人烦心的煤城。希尔达把车开到汽车指南上标记的一家旅馆,开了一个房间。整个过程了无生趣,她气得话都不想说,可康妮还是得告诉她那个男人的事。

“他!他!你叫他什么名字?你只说他!”希尔达说。

“我从来没叫过他的名字,他也没叫过我。这事想起来有点怪。我们倒是说过简夫人和约翰·托马斯。不过他的名字是奥利弗·梅勒斯。”

“你愿意是奥利弗·梅勒斯太太,而不是查泰莱夫人?”

“我愿意。”

真是拿康妮没办法。不过,如果这个男人在印度当过四五年上尉的话,他应该多少还像样,看来他是有个性的。希尔达心里开始有点松动。

“可是你不久后就会跟他断了,”她说,“然后你会因为同他发生关系而羞愧。千万不能跟劳动阶层的人混在一起。”

“可你却号称是社会主义者!你不总是站在劳动阶级一边吗?”

“出了政治危机时我可以站在他们一边,可正是因为我站在他们的一边,我才知道把自己的生活与他们搅在一起是不可能的。这不是出于势利,仅仅是因为同他们不合拍。”

希尔达一直生活在真正的政界知识分子中,因此她的话令人难以反驳。

旅馆里的傍晚枯燥无聊,她们吃了一顿无聊的晚餐。随后,康妮收拾了几样东西塞进绸缎包里,并再次梳理她的头发。

“无论如何,希尔达,”她说,“爱可以是美好的,叫你感到自己鲜活,身处造化的中心。”这话听着有点夸夸其谈。

“我猜每只蚊子都有这样的感觉。”

“你认为是这样的吗?那它该多棒啊!”

这个黄昏出奇地漫长,天空出奇地明朗,甚至在这个暗淡的小镇。今天整个夜里天空都会是半透明的。希尔达因为反感而阴沉着脸,像罩了个面具似的,她又发动了车,两个人回去,不过这次走的是另一条路,通过博尔索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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