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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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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是一对儿被打垮的士兵。”康妮说。

“你也被打垮了吗?”梅勒斯笑道,“我们这就再次上战场!”

“好啊!不过我真害怕呀。”

“嗨!”

他站起来,把康妮的鞋拿到火边烘干,也擦了擦自己的鞋,然后放在火边上。明天一早他会给鞋上油。他把火里的灰扒拉开,一边扒拉一边说:“这东西烧了它它还是那么肮脏。”然后他拿来些树枝放在炉边的铁架上,准备明天早上烧,之后就带上狗出去遛遛。

他回来时,康妮说:“我也想出去走会儿。”

她独自走进外面的黑暗中。天上星光点点,她能嗅到夜空中的花香,还感到潮湿的鞋更潮了。她感到自己是在离开,离开他,也离开所有的人。

天气很冷,她打个寒战,回到了屋里。这时他正在微弱的炉火前坐着。

“嘘,好冷!”她战栗着说。

他给火加了树枝,又找来更多的树枝添上,直到炉子里的火“噼啪噼啪”地烧得旺起来。那腾腾的黄色火焰温暖了他们的脸,也温暖了他们的心,令他们快活起来。

“别在意!”说着她拉过他的手,他默默地与她保持距离坐着,“尽力而为吧。”

“唉!”他叹口气,苦笑了一下。

她朝他蹭过去,投入了他的怀抱,他就坐在炉火前。

“忘记吧!”她呢喃着,“忘记!”

他搂紧了她,双双沐浴在火光中。那火光本身就在忘却着什么。她是那么柔顺、温暖、成熟!抱着这个女人的身体,他的血流变了,开始汹涌起来,为他增添了力量和大无畏的勇气。

“或许那些女人真是想好好地爱你,或许她们是不会吧。也许那不都是她们的过错。”她说。

“我懂。你以为我不知道让人折腾够了,成了一条断了脊梁骨的蛇是什么滋味吗?”

听了这话,她立即贴近他。她并不想再次说起这些,可某种变态心理偏偏让她这么说了。

“可你现在不是那个样子呀,”她说,“你不是一条任人折腾、断了脊梁骨的蛇!”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但我知道倒霉的日子在等着我呢。”

“不会!”说着她贴紧他,“为什么?为什么?”

“倒霉的日子就要到来,我们大家每个人都要倒霉。”他重复着,发出阴郁的预言。

“别,别这样说!”

他沉默了,但康妮能感到他内心深处失望的黑暗空间,那里所有的欲望都死了,所有的爱都死了。这种失望对于男人们来说就像心中有一孔黑暗的洞穴,他们的灵魂失落了。

“你居然能那么冷静地谈论性,”她说,“听起来你只想自己的愉悦和满足。”

她说这番反驳他的话时内心不免有些紧张。

“不是!”他说,“我是想得到女人的快感和满足,可我从来没有得到过,因为如果她不能得到我的快感和满足,我就永远也得不到她的,双方应该是同时的。可这从来就没有过,这需要双方感觉都好才行。”

“可你从来没有相信过你的女人,你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我。”她说。

“我不知道相信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她依旧蜷缩在他的膝上。可他精神状态不佳,心不在焉,心思不在她身上,而她说的每句话都让他更加恍惚。

“可你都相信些什么呢?”她追问道。

“我不知道。”

“什么都不信,我认识的男人都这样。”她说。

他们双方都沉默了。随后他又打起精神说:

“不,我其实还是相信点什么的。我相信温暖的心。我特别相信恋爱时心要热,做那事时心要热。我相信,如果男人能怀着一颗热心去主动,女人也满腔热情地接受,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冷漠的欢爱导致死亡和愚昧。”

“你不是冷漠地对我吧?”她问。

“我根本就不想对你怎样。现在我的心跟冰冷的土豆似的。”

“行了!”她说着嗔怪地亲亲他,“那就把你那凉土豆似的心热炒一下吧。”

他笑了,挺直了腰,说:“这是真的!什么都需要温暖。可那几个女人并不喜欢这样,甚至你也不怎么喜欢。你喜欢的欢爱是要受用,要有劲儿,要有穿透力,但要冷漠,然后你假装这样很甜美。你对我的柔情在哪儿?你怀疑我,就像猫怀疑狗。我告诉你吧,要温柔,要热心,这是双方的事。你喜欢欢爱,这不错,可你却把它当成件什么了不起的神秘事儿,就是想通过这个显得自己不得了。对你来说,你自己的自尊自大比什么都重要,比任何男人,或者说比跟男人在一起,都重要五十倍。”

“可那正是我要说你的话,你的自尊自大才是比天还大的。”

“行!那好!”他激动得差点站起来,“那就分开试试。我就是死也不玩那种冷漠的欢爱把戏了。

康妮立即从他怀里滑出来,他也站了起来。

“你以为是我要这个的吗?”

“我倒巴不得你不想呢,”他说,“再说吧,你去床上睡,我就睡楼下了。”

她看看他,发现他脸色苍白,眉头紧锁。他离她那么远,就像寒冷的北极。男人皆如此。

“我要等到早晨才能回家。”康妮说。

“别说了!去睡吧。现在是差一刻一点。”

“我才不呢。”她说。

他立即走过去拿起自己的靴子,说:“那我就出去!”

说着他就在她的注视下开始穿靴子。

“等等!”她迟疑地说,“等等!我们之间这是怎么了?”

他弯着腰系鞋带,没有回答。过了片刻,她觉得眼前发黑,感到晕旋,整个儿失去了意识,自顾大睁着两眼站在那里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毫无知觉了。

这沉默令他抬起头来朝她看去,发现她大睁着眼睛,神情迷茫。似乎是被一阵风吹起,他一脚穿着鞋一脚没穿,跛着朝她走过去,一把把她抱在怀中,紧紧地将她搂向自己的身体,这一抱似乎把他自己也压痛了。他就这么搂着她,她就待在他怀中不动。

随后他的手盲目地向下摸着,寻找着,摸到了她衣服下面光滑温暖的地方。

“我的小姑娘!”他喃喃着,“我的小姑娘,咱别斗气了!啥时候也不斗气儿了。啊!我爱你,爱摸你。别说话!别跟我斗嘴!别!别!咱们在一块儿吧。”

她抬起头看着他,平静地说:“别烦恼,烦恼没用。你真想跟我在一起吗?”

她睁大了眼睛凝视着他的脸。他住了手,突然定住,把脸扭向一边。他全身都定住了,但没有退缩。

随之他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脸上露出奇怪苍白的笑容来,然后情绪低落地说:“好!让我们在一起!发誓在一起。”

“是真的?”她问道,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欸,是真的!心窝子、肚肠子,还有那东西。”

他仍然低头冲她微笑着,眼睛里露着一丝苦笑来。

她在默默地流泪。他伴她在炉前地毯上躺下,进到了她的身子里,这样总算安宁了些儿。随后他们马上就上床去了,因为屋里冷了下来,他们俩也疲倦了。她蜷缩到他怀里,让他搂着感到自己很是娇小。两人马上就入睡了,睡得很香,跟一个人似的。他们纹丝不动地一觉睡到日上林梢,天大亮。

他睁开眼看见亮光了。窗帘拉着。他听到外面林子里画眉鸟儿叫成了一片。今天早晨一准儿阳光明媚。现在大概五点半的光景,他每天都这个时候起床。今天他睡得太沉了!新的一天多美呀!这女人仍然蜷着身子在睡,模样娇柔可人。他的手在她身上抚摸着,她睁开好奇的蓝眼睛,目光迷离地望着他的脸。

“你醒了?”她问。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笑笑,亲亲她。康妮一惊,突然坐了起来。

“我居然在这儿!”她说。

她环顾一下这刷得白净的小卧室、坡顶和挂着窗帘的三角窗。屋里几乎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刷了黄漆的小抽屉柜、一把椅子,还有就是她和他同眠的这张小小白床。

“我们居然在这里!”她低头看着他说。他躺着,看着她,手指在她单薄的睡衣下摩挲着她的胸。他温暖地平躺着时看上去既年轻又英俊,目光十分热切,而她看上去也娇嫩鲜活,如同一朵鲜花。

“我想脱了你这个!”说着他一把攥住她身上轻薄的睡衣,掀过头顶脱了下来。她光着身子坐着,细长的乳房微微发出金黄的色泽。他喜欢摆弄她的乳房,让它们像铃铛一样轻轻摇摆。

“你也得脱了你的睡衣睡裤。”她说道。

“哦,不行!”

“行!行!”她命令道。

他脱下了旧棉布上衣,又褪下睡裤。脱掉衣裤的他,除了手、手腕、脸和脖子,浑身皮肤洁白,肌肉精细。在康妮看来,他突然又美得耀眼,就像那个下午她看见他洗澡时那样。

一抹金色的阳光照在紧闭的白窗帘上,她觉得那阳光是想进来。

“哦,拉开窗帘吧!鸟儿在叫呢,让阳光进来吧。”她说。

他溜下床去,背对着她,裸着白瘦的身子朝窗户走去,看上去有点驼背。他拉开窗帘,朝外看了一会儿。他的脊背白皙,窄小的臀精致漂亮,显出精细的男子气,黑红的后颈精细但刚强。这副细巧的身架外表不强壮,但却蕴含着内在的力量。

“你真美!”她说,“纯洁、漂亮!来呀!”说着她张开了双臂。

他不好意思转身,因为他的裸体正兴奋着。他从地板上捡起上衣,遮着自己朝她走来。

“不嘛!”她说,仍然张着两条美丽的纤臂、垂着乳房等待着他,“让我看看你!”

他松开衬衣,静立着朝她看过来。阳光透过低矮的窗户照进一缕光线,映着他的大腿和纤瘦的小腹。那东西坚挺着,暗淡而热切,在一小撮黄中透红、亮闪闪的毛丛中耸立着。这景象让她又惊又怕。

“好奇怪啊!”她缓缓地说,“它怎么挺在那儿?那么大,那么黑,那么自信!不是吗?”

男人垂首看看自己精瘦白皙的前身,笑笑。他纤小的胸肌之间胸毛暗淡,几乎发黑。可小腹下方,粗壮的物件儿躬身挺起的地方,那片毛发金黄中透红,微微发亮。

“它怎么那么骄傲!”她不安地喃喃着,“那么威风!现在我算知道男人们为什么那么专横了!不过这东西挺可爱,真的,就像另一条生命!有点吓人,但确实可爱!它找我来了——”她咬着下唇,既怕又兴奋。

男人低头默默地看着那紧张的东西,它还是那模样。“啊!”他终于小声说,“我的孩子,你在那儿挺好的。对呀,你得抬起头来!你挺自在,谁都不在乎!你一点儿也不在乎我,约翰·托马斯 [3] 。你是主人,我的主人吗?好啊,你比我还横,可什么也不说。约翰·托马斯,想她吗?想要我的简夫人吗?你又让我陷进去了,你呀。嘿,你抬头笑了。那就问问她,问问简夫人,说:‘打开你闸门,光荣的君王要进来。’嘿,你个没羞的东西!雌儿,你想要的就是那物件儿。告诉简夫人你想要雌儿。约翰·托马斯要简夫人的雌儿!”

“好了,你别逗它了!”说着康妮挪动两膝向他蹭过去,张开双臂搂住他白皙纤瘦的小腹,把他拉向自己。她搂紧了男人。

“躺下!”他说,“躺下!让我进去!”说着他开始犯急。

他们平静下来之后,女人要男人翻过身来,她要看看那东西有多神秘。

“这会儿它小了,软了,像有生命的蓓蕾!”说着她把那柔软的小东西握在手中,“它是不是很可爱?那么独立,那么奇特,还那么天真无邪!它能进到我很深的地方!你可千万不能亏待它,知道吗,它也是我的,并不是你一个人的,它是我的,可爱、天真!”说着她的手温柔地将它捧起。

他笑了,说:

“保佑这根纽带吧,它把我们的心连在一起,结了亲。”

“当然!”她说,“即使它小了,软了,我仍然觉得我的心让它牵着。你这里的毛发真可爱!很特别,很特别!”

“那是约翰·托马斯的毛发,不是我的!”他说。

“约翰·托马斯!约翰·托马斯!”说着她亲了那柔软的东西,它又开始热烈起来。

“啊!”男人说着有点痛苦地伸展一下他的身子,“它的根扎在我的魂里,这个绅士!有时我不知道拿它怎么办,唉,它有自己的主意,很难对付,可我决不会失去它。”

“怪不得男人们都怕它!”她说,“它是挺可怕的。”

男人的身体一阵发颤,意识的流动改变了方向,转向下体。那东西缓慢地耸动着,膨胀着,冲动着,挺起,变硬,傲慢地坚挺着,模样古怪地昂然耸立,男人管不住它。女人看着它,不禁颤抖起来。

“你看它!拿去吧,它是你的。”男人说。

她颤抖着,脑子一片空白。他进来了,一波时缓时急的浪头席卷了她,让她感到难言的欣愉。她的骨肉化了,那种奇特的出神入化的感觉一阵阵袭来,直到她被最后一股铺天盖地的浪头淹没卷走。

这时他听到了远处斯戴克斯门那边报告七点的汽笛声。这是星期一早上了。他轻轻地颤动一下,把脸埋进她的乳房,用双乳堵上自己的耳朵,拒绝听那汽笛声。

她甚至都没听到那汽笛声。她十分安静地躺着,心被洗得清净透明。

“你得起来了,好不好?”他喃喃道。

“几点了?”她懒洋洋地问。

“刚才汽笛报的是七点钟。”

“看来我得起了。”

她向来反感外界的强迫。

他坐起来,茫然地看着窗外。

“你真的爱我,是吗?”她平静地问。他低头看着她,有点烦恼地说:

“你知道还问什么?”

“我想让你守住我,别让我离开。”她说。

他幽暗的目光里充满了暖意和温情,那是不假思索地流露出来的。

“什么时候?现在吗?”

“现在让你的心守住我,然后我会来和你同住,永远,很快。”

他赤裸着身子坐在床上,低着头,理不清思绪。

“你不想这样吗?”她问。

“想啊!”他说。

说着他的眼睛里燃起了另一团火焰,目光迷离地看着她,几乎要睡过去的样子。

“现在你什么也别问我,”他说,“让我由着性子吧。我爱你,你躺着的时候我爱你。能往深里爱的女人,雌儿好,就可爱。我爱你,爱你的腿,爱你的身材,爱你的女人味儿。我就爱你的女人味儿。我爱你,我那东西跟心都爱你。可是你别问我什么,别让我说什么。让我是什么样儿就什么样儿。以后你问我什么都行,现在就让我这样儿,让我这样儿!”

轻轻地,他将手放在她的私处,放在那片柔软的褐色毛发上。他自己仍然赤裸着身子,安静地坐在床上,脸上神情淡定,如同一尊佛像。他纹丝不动,身处一团看不见的意识的火焰中,他的手放在她身上,等待着什么。

良久,他伸手拿起衬衣穿上,默默地迅速穿戴整齐,看了她一眼就走开了。而她则仍然玉体横陈,身子微微泛着金光,整个人就像床上盛开的一朵粉白的蔷薇花。她听到他在楼下打开了门。

但她依旧躺着想事儿。离开是件难事,她难以离开他的怀抱了。这时他在楼梯下叫着:“七点半了!”她叹口气,下了床。这空荡荡的小屋!家徒四壁,除了那小抽屉柜和这张小床。不过木地板刷洗得干干净净。在山墙窗户旁的角落里立着一个书架,架子上摆着一些书,有些还是从循环图书馆 [4] 里借来的。她翻看了一下,有关于布尔什维克俄国的,有旅游方面的,有原子与电子方面的,还有本是讲地核结构和地震原理的,还有几本小说,还有三本讲印度的书。原来如此!他还是个读书人呢。

阳光透过窗户照耀在她赤裸的四肢上。她看到弗洛西在外面转悠着。褐色的蕨草丛泛绿了,下面爬满了深绿的长年生山靛草。这是个晴朗纯净的早晨,鸟儿四处飞窜,引吭高歌着。她真想在此待下去!如果没有那个烟雾和钢铁组成的丑陋世界该多好!如果梅勒斯能为她创造一个世界该多好!

她朝楼下走去,那又陡又窄的楼梯是木头做的。但她不嫌这个,如果这是个自成一体的世界,她会对这个小屋儿感到满足的。

梅勒斯已经洗漱过,精神焕发,把火也生着了。

“吃点什么吗?”他问。

“不了!把梳子给我用用。”

她跟着他进了洗涤间,在后门上那块巴掌大的小镜子前梳理了一下就准备离开了。

她站在前花园里观看沾满露水的花朵,灰绿的石竹花已经含苞待放。

“我想让世界上别的东西都消失,”她说,“只和你住在这里。”

“不会消失的。”他说。

他们几乎是沉默着走过露水盈盈的可爱林地。这时他们是一起在自己的世界里。

继续回拉格比让她感到痛苦。分手的时候她说:“我希望尽快过来和你一起住。”

他笑笑,不语。

她悄无声息地进了家,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没人看见她。

【注释】

[1] 古波斯国首都,于公元前330年被亚历山大大帝毁灭。

[2] 撒哈拉沙漠附近的非洲古城。

[3] 劳伦斯曾在一封信中说:“您或许听说过,约翰·托马斯是阳具的一种俗称。”

[4] 商业性图书馆,借书须付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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