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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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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米克并没有试图行动,他只是过他的日子,别人怎么蒙骗他,他也怎么蒙骗别人。他确实是个反社会的人,这正是克利福德和他的“密友”们跟他作对的原因。克利福德和他的“密友”们不是反社会之人,他们或多或少是致力于拯救人类的人,至少是要给人以济世良方的。

周日晚上有一场精彩的谈话,话题又转到了爱情上。

“保佑那纽带

将我们的心连成一体。” [5]

汤米·杜克斯说:“我想知道那纽带是什么……现在将我们连在一起的纽带是心灵的摩擦,除此之外,我们之间绝没有别的什么。我们和世界上别的该死的知识分子一样分崩离析,恶语相加。在这一点上,每个人都该死,因为人人都干这个。要不然就是用虚假的甜言蜜语掩饰我们之间的恶感。真怪,精神生活的丰富是扎根于怨恨,不可理喻、深不可测的怨恨。一直是这样!看看柏拉图笔下的苏格拉底,还有他周围那帮人吧!纯粹是怨恨,恨不得将别人骂得体无完肤才痛快……无论是普罗塔哥拉还是别的谁,都这样!还有阿尔西比亚德斯等一干小喽啰们也趁火打劫! [6] 看看他们,就会让人向往静坐在菩提树下的菩萨,或者给信徒讲点礼拜日故事的基督,他们是那么宁静,毫无精神上的刀光剑影。不对,这种精神生活根本就有点毛病,它扎根在怨恨和妒忌,妒忌和怨恨之中。要知道一棵树怎么样,看它结的果子就行了。 [7] ”

“我不认为我们就那么仇恨满腔的。”克利福德不同意。

“亲爱的克利福德,想想我们之间是怎么说话的吧,我们所有人。我就比大家都差劲,因为我就喜欢直截了当的怨恨,不喜欢巧言令色的甜言蜜语,那简直是毒药。一旦我开始夸奖克利福德是个多么好的人,可怜的克利福德就得受到怜悯了。看在上帝的分上,你们都说点我的坏话吧,那样我就会知道我在你们心里还有分量。可要是说好听的,那我就完蛋了。”

“哦,可是我确实认为我们发自内心地互相喜欢。”哈蒙德反驳说。

“我告诉你,我们必须这样……我们在背后说对方的坏话,相互辱骂。我是最差劲的一个。”

“但我认为你把精神生活和批评活动混淆了。我同意你说的,苏格拉底开创了批评活动的先河,一开始就不同凡响,可他所做的要比那多得多。”查利·梅十分郑重地说。这些“密友”,表面上谦逊,内心里却自视甚高,个个目空一切,可表面上都装得十分谦卑。

杜克斯不愿被搅到有关苏格拉底之争里面去。

“说得很对,批评和知识并不是一回事儿。”哈蒙德说。

“当然不是。”贝里附和着,这是个皮肤黝黑、表情腼腆的年轻人,他是来看杜克斯的,准备在此过夜。

大家闻之都看着他,像是听见一头驴子开口说话了似的 [8] 。

“我说的不是知识,我说的是精神生活。”杜克斯笑道,“真正的知识来自意识的整体,在这方面,你的腹腔和你的尘柄与你的头脑和心灵一样重要。心脑只能进行分析和思辨,用头脑和理性来统领别的一切,它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批评和扼杀。我说的是唯一,它太至关紧要了。我的天,今天的世界需要批评……批到死为止。所以,咱们就在仇恨中风风光光地过我们的精神生活,把陈腐古老的矫饰都剥个精光。但是,我要提醒你们的是,当你生活时,你在某种意义上是一个有机的整体,过的是全部的生活。而一旦你开始了精神生活,你就开始摘苹果了。于是你将苹果与苹果树的联系割断了,那是一种有机的关联。如果你的生活中除了精神生活以外什么都没有,那你自己就成了一个被摘下的苹果,离开了你的树。因此,按照逻辑,你肯定会变得怨恨满腹,就如同一个被摘下的苹果自然要腐烂一样。”

克利福德听得瞠目结舌,对他来说这是一堆废话。康妮则暗自发笑。

“哦,这么说,我们都是被摘下来的苹果了。”哈蒙德略带尖酸,恼怒地说道。

“那我们就把自己酿成苹果酒好了。”查利说。

“你相信爱吧,汤米,不是吗?”一阵沉默之后贝里不安地问。

“你这可爱的孩子!”汤米说,“不,我的小天使,十有八九我是不信。爱在今天是另一种愚昧的行为。那些扭摆腰肢的家伙跟那些长着小男孩屁股的艳俗女子苟合,你说的就是这种爱情?还是财产共有,博取功名,我的夫,我的妻,那类爱情?不,好老弟,我一点也不信这个!”

“可你总得信点什么吧?”

“我?哦,理智点说来,我相信人要有一副好心肠、一个生龙活虎的阳具、一个活跃的头脑和在贵妇面前骂‘狗屎’的勇气。”

“这些你都具备了。”贝里说。

汤米狂笑起来,“你这小天使!我要有就好了!要有就好了!你看看我,我的心像土豆一样麻木,我的阳具蔫了,永远抬不起头,我宁可把这东西一刀割了,也不愿当着我母亲或姨妈的面骂‘狗屎’……告诉你吧,她们可是真正的贵妇。而且我并不真聪明,不过是个吃脑力饭的人。聪明当然好,那样的话刚说过的那些零件,还有不便提及的零件,就都会活起来。对任何聪明人,阳具都会抬起头来问候。雷诺阿说过他的画就是用阳具画出来的 [9] ,他确实画出了很可爱的画儿。我希望我也能用我那物件做点什么。上帝啊,如果一个人只会谈话,那地狱里就又多了一种酷刑!谈话这玩意儿的始作俑者是苏格拉底。”

“可这世界上还是有优秀的女人的。”康妮终于抬起头开腔了。

男人们对此表示不满……她应该装作什么都没听见才是。他们不愿意承认她一直在认真听他们谈话。

“上帝啊!‘他们如果对我不善

我又何以在意他们是否是善人!’ [10]

不,这毫无希望!我就是不能跟女人和谐。一旦四目相对,没有哪个女人能让我真正渴望得到她。我也不会强迫我自己这样做……上帝!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我会继续过我的精神生活,这是我唯一能做的忠诚的事。和女人聊天我会很高兴的,因为我喜欢女人,但我们之间很纯洁,纯洁到绝望的地步,绝望的纯洁。你怎么说,希尔德布兰德 [11] ,我的小孩?”

“如果一个人保持纯洁的话,事情就简单多了。”贝里说。

“没错!生活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注释】

[1] 此句典出英文习语“there is as good fish the sea as ever ca out of it”。原意是说好机会很多,失去一个还有更多别的机会。劳伦斯在此反其意用之,并引入鲭鱼和鲱鱼作象征。鲭鱼和鲱鱼都是普通的鱼,多用来做罐头,在此意味着差的机遇或普通人。望读者明察英文里“鱼”与“机会”的关系,才不会觉得这段话前后不协调。

[2] “fiddelsticks”,这个词在这里是个双关语,亦暗喻“不值钱的东西”。

[3] 见《马太福音》第七章第十三至十四节。原意是说宽门引向灭亡,而窄门则通向永生。

[4] 当时英国有一套六十七卷的《英国文豪名录》,即english n of letters(1878——1919),入选意味着获得了经典身份。abc的说法则是一种幽默。因为文人在英文中是“an of letters”,“letter”又有字母一意,故说文人浑身上下都是abc字母。

[5] 此句系十九世纪某大主教所作赞美诗第一行的改写。

[6] 见柏拉图所著以苏格拉底为主角的一系列对话之一《普罗塔哥拉》。在这部对话中出现的有希腊著名哲学家普罗塔哥拉(约公元前490——前420)和希腊将军阿尔西比亚德斯(约公元前450——前404)。

[7] 见《马太福音》第十二章第三十三节。

[8] 见《旧约·民数记》第二十二章,巴兰的驴突然张口说话,反驳其主人。

[9] 据雷诺阿的儿子让说,雷诺阿是在双手患关节炎不能正常作画时这样说过。

[10] 此句是对乔治·威瑟(1588——1667)一句诗的套用。原句是:“如果她不对我如此/我又何以在意她有多美?”

[11] 教皇格里高利七世(约1021——1085)提倡牧师独身,他当僧侣时的本名是希尔德布兰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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