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勾 心(2/2)
夏侯娟一眼便认出那位彪形壮汉,正是名列“宇宙六残”,曾因饿得吃狼,与自己打过一段交道的濮阳勇,但却故作不识地,止住脚步,向韦枫低声问道:“韦大护法,那坐在虎皮椅中,看去粗里租气,却又有点神里神气的彪形壮汉是谁”
韦枫笑道:“夏侯姑娘莫看他粗里粗气,这人勇力无双,武功极好,他就是名列‘宇宙六残’之一的濮阳勇。”
夏侯娟道:“濮阳勇在‘六残帮’中,担任什么职务是不是仅决于‘帮主’的‘堂主’名义”
韦枫摇头答道:“何撑天、云千里是内三堂的两位堂主,但濮阳勇却因有点傻头傻脑,只擅于拼命打斗,不擅于处理事务。独孤帮主遂不肯派他实际工作,只给了一个‘总护法’的名义。”
夏侯娟微笑说道:“总护法高于你们这种普通护法,仅决于四大供奉,名义也不算小了。”
韦枫点头笑道:“当然不小,这位濮阳总护法,只服从‘龙头帮主’一人令谕,对于内三堂堂主等,均是平起平坐。”
夏侯娟扬眉问道:“韦大护法,你既提起内三堂来,我倒又要问你,除了残缺手的何撑天,与残缺腿的云千里外,还有一位堂主是谁”
韦枫应声答道:“另外那位堂主,是新近才参与‘六残帮’之人,名叫‘万古伤心’白不平。”
夏侯娟颇感意外地,“哦”了一声说道:“这位‘万古伤心’白不平,既是新近参与‘六残帮’之人,怎会获得这高权位”
韦枫答道:“白不平自从参与‘百残大会’,被甄拔入帮以来,无论在武功方面,机智方面,以及待人处事方面,均表现得轶伦超群,异于凡俗,极获独孤帮主赏识,才有了今日地位。”
说至此处,忽把语音压低地,向夏侯娟悄悄地叫道:“夏侯姑娘,我们快过去吧,不必在此站得太久,那位濮阳总护法的牛脾气,可真不小呢!”
夏侯娟嫣然一笑,边自举步,边自心中暗忖:“昔日濮阳勇曾被自己以智力兼施,整得他腥服贴贴,表示过永远效忠,听从自己的任何命令,但不知时隔多日以下,这头脑浑噩之人,是否已忘得干干净净”
她想到此处,存心一试,遂向韦枫扬眉笑道:“韦大护法,你说你们这位濮阳总护法的牛脾气,大得很么”
韦枫点了点头。
夏侯娟笑道:“我不信他的牛脾气有多蛮我要试试我的特有专长‘降蛮牛’‘伏烈马’的手段。”
韦枫劝道:“夏侯姑娘,你最好莫去惹他,濮阳总护法除了对独孤帮主之语,当肯遵从以外,是向来不买别人账的。”
夏侯娟笑道:“你是‘护法’,自然惧怕你们的‘总护法’,我却怕他则甚”
一面说话,一面便向着濮阳勇姗姗行去。
韦枫心头“噗通”、“噗通”地,暗自打鼓,但因关心夏侯娟的安危,也只好跟了过去。
走到近前,韦枫抱拳恭身,陪笑叫道:“韦枫参见总护法。”
濮阳勇不理他,甚至于连头都不曾点上一点,只是瞪着两只牛眼,眼光毫不旁瞬地,盯在那位“咆哮红颜”夏侯娟的绝代娇容之上。
韦枫见状,心中又觉好气,又觉好笑。
气的自然是自己恭恭敬敬地,行礼招呼,对方却大马金刀,毫不理睬。
笑的则是像濮阳勇这等心智迷糊的浑浑噩噩之人,居然也会如此色迷瞪眼。
想到“色迷瞪眼”,又目睹濮阳勇死盯着夏侯娟,一瞬不瞬的那副神情,不禁在“气”“笑”之外,更添了一个“妒”字。
就在韦枫又气又笑又妒之际,夏侯娟已微剔双眉,向濮阳勇沉着脸儿叱道:“濮阳勇,你真像条大蛮牛,分明看见我来,怎不起立相迎还这样大刺刺地坐着,难道你以为我也和韦枫一样,会把你当做什么‘总护法’么”
韦枫心中暗暗喊糟,以为濮阳勇闻言之下,定然大发雷霆,难免闹得天翻地覆。
谁知所料不然,濮阳勇被夏侯娟叱责一顿以后,竟异常服贴地,站起身形,表示让座。
但濮阳勇举动虽然服贴,神情上却仍充满惊讶,口中也一语未发。
本意是想命令濮阳勇,把韦枫揍上一顿,但转念之间,又觉韦枫或许尚有可以利用之处,此时也不宜让别人看出濮阳勇完全肯受自己节制,遵略变原计,冷笑说道:“谁要坐这张老虎皮你暂时退开,等到了‘天玄谷’中,再听我吩咐。”
濮阳勇也像韦枫一样,抱拳恭身,连连称是,神情异常温顺,适才那副“六残帮总护法”的威风杀气,完全荡然无存。
韦枫看得正莫名其妙,惊异万分,夏侯娟业已向他扬眉叫道:“韦护法,你们的濮阳总护法,业已让路,我们赶快走吧!”
韦枫“喏喏”连声,与夏侯娟相偕前进,那位濮阳总护法,果然率人退立一旁,恭敬相送。
夏侯娟一面向濮阳勇点了点头,缓步前行,一面对韦枫低声笑道:“韦护法,我的‘降牛伏马’功夫如何你们这位长得像只大蛮牛般的濮阳总护法,竟被我呼来喝去,乖顺得宛若‘小绵羊’呢!”
韦枫莫名其妙地,诧声问道:“夏侯姑娘,你是否与濮阳总护法,早就相识”
夏侯娟自然不肯直承,眼珠一转之下,不答反问地,向韦枫嫣然笑道:“韦护法,你以为我与濮阳勇,会是旧相识么”
韦枫想了一想,摇头说道:“我认为你们不会是江湖旧识,因为常言道得好:‘道不同不相为谋’……”
夏侯娟乘机接口说道:“对了!你猜对了,我在今日以前,根本就不曾看见过这位,濮阳总护法,是个什么模样!”
韦枫道:“我真不懂,濮阳总护法与夏侯姑娘既然陌不相识,却怎会那样恭恭敬敬地,听你话儿”
夏侯娟得意笑道:“这是一种精神作用,譬如……”
韦枫笑道:“譬如什么夏侯姑娘怎不说将下去”
夏侯娟妙目流波,向韦枫瞟了一眼,娇笑说道:“我是就拿你这位韦护法来作譬喻,你分明是我仇敌,怎会又立场相反地,有点关心我呢”
这番话儿,把位韦枫听得目瞪口呆,答不上半句话来,只好默然低头,与夏侯娟一同走向“天奇谷”的谷深之处。
夏侯娟看了他那副样儿,又自娇笑连声,微轩双眉说道:“自古美人皆祸水,由来肇乱为红颜,如今我也相信这两句诗儿,有点道理,夏侯娟未倾入谷,先倾人心,至少濮阳勇对我毕恭毕敬,你这位韦大护法,也像是心神迷醉,魂灵儿飞上九天了呢!”
韦枫无法解嘲,只好红着脸儿,手指前方说道:“夏侯姑娘,前面谷径转折之处,便是出口,出口之外,有条……”
夏侯娟截断韦枫话头,“咦”了一声问道:“既到出口,‘天奇谷’业已走完了么”
韦枫方一点头,夏侯娟又复问道:“这‘天奇谷’是‘天玄谷’的前卫屏障,应该有不少埋伏,怎么我们一路行来,安然无……”
韦枫不等夏侯娟话完,便即接口笑道:“夏侯姑娘是与我同行,自然百险齐消,寸波不起,倘若你一人独闯‘天奇谷’则谷中步步皆蕴危机,七十二道埋伏,威力凌厉,变化万方,着实够你应付的呢!”
夏侯娟笑了一笑说道:“你方才说是,天奇谷,口之外,有条什么东西”
韦枫微笑答道:“天奇谷外,是道千寻幽壑,壑上有条长桥,长桥一端是在‘天奇谷’口,另一端则通至对壑的一座幽深山洞以内。”
夏侯娟笑道:“我明白了,桥是‘天玄桥’,洞是‘天玄洞’。”
韦枫点头说道:“渡过‘天玄桥’,穿过‘天玄洞’,便是‘天玄谷’了。”
夏侯娟含笑问道:“桥上、洞中,定也有不少埋伏”
韦枫把语音略为放低地,应声答道:“那‘天玄桥’上,有三十六道埋伏,‘天玄洞’中,有一十八道埋伏。”
夏侯娟“咦”了一声,扬眉笑道:“这事妙了,‘天奇谷’内,有七十二道埋伏,‘天玄桥’上,有三十六道埋伏,‘天玄洞’中,却只有一十八道埋伏,怎么越是走近‘天玄谷’,埋伏反而越少”
韦枫笑道:“常言道:‘将在谋而不在勇,兵在精而不在多。’少的埋伏,更比多的埋伏,来得厉害。”
夏侯娟目光一闪说道:“照韦大护法这样说来,这三处所在中,是以‘天玄洞’,最难通过的了。”
韦枫颔首笑道:“当然,‘天玄谷’内所设,名叫‘地煞埋伏’……”
夏侯娟灵机一动,接口笑道:“地煞之数七十二,天罡之数三十六,以此类推起来,‘天玄桥’上所设,应该是‘天罡埋伏’。‘天玄洞’中的一十八道埋伏,莫非叫作‘地狱埋伏’因为世俗相传,所谓‘地狱’之数,恰好是一十八层,与此似有巧合”
韦枫好生惊佩地,向夏侯娟看了两跟,连连点头,含笑说道:“夏侯姑娘的反应真快,猜得丝毫不错,足证我方才说你‘聪明绝顶’之语,是决非过分的呢!”
夏侯娟笑吟吟地叫道:“韦大护法,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儿。”
韦枫答道:“夏侯姑娘请讲,只要是能答应的,我便一定答应。”
夏侯娟心中暗暗骂了一句“完全废话”,脸上却仍春风满面,含笑说道:“这‘天奇谷’内的七十二道‘地煞埋伏’,已成过去,不必再谈,但对于‘天玄桥’上的三十六道‘天罡埋伏’,和‘天玄洞’中的一十八道‘地狱埋伏’,却想见识见识。”
韦枫略一沉吟,摇头答道:“夏侯姑娘恕我违命,此事无法办到。”
夏侯娟有点失望地,皱眉又道:“虽不能给我全部见识,便算见识一二,也是好的。”
韦枫陪笑说道:“请夏侯姑娘多多见谅,便算见识一二,也办不到。”
夏侯娟双目一瞪,神光如电地,有些“咆哮”起来,向韦枫厉声叫道:“韦枫,你说!你把为什么连见识一二,都办不到的理由,说给我听。”
韦枫低声下气地,堆起笑腔说道:“因为‘天玄桥’上的三十六道‘天罡埋伏’,和‘天玄谷’中的一十八道‘地狱埋伏’,道道都厉害无比,威力绝伦,加上夏侯姑娘如今奇毒未祛,真气难提,内力难聚,怎能应付得了禁受得起”
夏侯娟怒道:“谁说我……”
三字才出,话音立止。
因为这位“咆哮红颜”,几乎在盛怒咆哮之下,脱口说出“谁说我奇毒未祛”之语,泄露高度机密。
夏侯娟惊惭恼怒交进,眉峰一聚,目注韦枫,改口冷笑说道:“韦枫,我……我看透了你的肺肝。”
韦枫愕然问道:“夏侯姑娘,此话怎讲”
夏侯娟唇角微撇,哂然说道:“你刚才所说,只是表面上的拒绝理由,关于不让我见识‘天玄桥’和‘天玄洞’的各种埋伏,却另有原因存在。”
韦枫轩眉问道:“夏侯姑娘认为有什么实际原因”
夏侯娟看他一眼,冷冷说道:“我认为你是根本没有权力,去发动‘天玄桥’上,和‘天玄洞’中的任何埋伏。”
韦枫笑道:“我不反对夏侯姑娘的这种想法。”
夏侯娟“呸”了一声,以不屑神色说道:“你还笑得出来,所谓‘海外三魔’和七大弟子,无非都成了独孤智老残废的傀儡奴才,供的屁奉,护的屁法。”
这几句讥嘲,说来太以直率凌厉,把韦枫听得额上青筋,根根暴露,连脖梗于都红了起来。
夏侯娟毫不在意,扬眉叫道:“你作出这副凶相则甚恼羞成怒了么须知我‘咆哮红颜’夏侯娟,什么场面,俱都见过,什么人物,俱都敢惹,不会怕了你这奴才护法。”
韦枫委实连肺都快要气炸,无法再加忍耐,但想起师妹“残心妖姬”宇文霜,业已答应赔送自己“烈女荡心丸’,摆布夏侯娟之事,遂竭力压平肝火,淡笑说道:“夏侯姑娘说得对.也骂得是,我们走吧,前面即将要出谷,该上‘天玄桥’了。”
夏侯娟“哼”了一声道:“上桥就上桥,我还怕你这没有权力的‘奴才护法’,敢发动什么三十六道‘天罡埋伏’,把我吃掉”
韦枫恼在心头,暗忖:“丫头,此时且由你猖狂放肆,等到了‘天玄谷’,服下‘烈女荡心丸’后,再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听凭我任意摆布,尽情享受。”
他心中既作淫邪打算,脸上自也浮现出一种淫邪笑意。
夏侯娟早知机密,看在眼中,自然腹内雪亮,气得暗咬银牙,把勃勃杀机,一再抑压。
转瞬间,走出“天奇谷”的这端谷口。
横在眼前的,果然是一道千寻幽壑,架在壑上的,果然是一条奇形长桥。
而长桥的对壑那端,也果然是通往一座看来极为幽深黑暗洞穴以内。
但“天玄桥”并非空桥,在桥前站有二人。
夏侯娟目光一注,见这二人,均不陌生,自己全都见过。
一个是名列“宇宙六残”之一,缺了两只手,曾和自己在“黄山西海门”,打过交道的何撑天。
另一个则是在“百残大会”以上,表现极佳,深得独孤智赏训,如今已跃为内三堂堂主之一的“万古伤心”白不平。
韦枫见了何撑天与白不平,也觉一怔,抱拳施礼,含笑问道:“何堂主与白堂主,怎会也到此处”
何撑天怪笑说道:“宇文护法已入‘天玄谷’,帮主闻得擒来‘咆哮红颜’夏侯娟,大为高兴,生恐最后一段途径中,有何失闪,遂特降‘龙头竹令’,命我与白堂主,赶来押送。”
韦枫笑道:“帮主也太小心了,‘天玄谷’固若金汤,‘天玄桥’神仙难渡,何况这位夏侯姑娘业已中我奇毒,未加祛除,真气难提,内力难聚,哪里会出甚差错”
白不平微笑说道:“小心些总比不小心好,韦护法请先行一步,你师傅高老供奉,和你师妹宇文护法,尚有事儿等你前去交代,这位‘咆哮红颜’夏侯姑娘,由何堂主与白不平,负责押送就是。”
韦枫闻言,怔了一怔,白不平又复哈哈大笑地,轩眉叫道:“韦护法,你难道还信不过白不平和何堂主么我且取出独孤帮主的‘龙头竹令’,给你看看。”
说完,方自伸手入怀,韦枫便摇头笑道:“白堂主怎么如此见外,还要给我看甚‘龙头竹令’韦枫遵命先行,我把夏侯姑娘,移交二位便了。”
语音落处,向夏侯娟看了一眼,从嘴角上浮起淫邪笑意,纵上“天玄桥”,电疾驰过,进入“天玄洞”内。
何撑天目注夏侯娟,怪笑叫道:“夏侯姑娘,我们想不到又在此处相会。”
夏侯娟冷笑说道:“你在‘黄山西晦门’的云海之中,跑得真快,这次……”
何撑天狞笑一声,接口说道:“这次我不必跑,想跑的是夏侯姑娘,却可惜你大概跑不掉了。”
白不平失笑说道:“何堂主不必与夏侯姑娘在此叙旧,我们上桥走吧,帮主等待着呢!”
夏侯娟闻言一惊,因为“万古伤心”白不平的语音,忽然略有变化,使自己听得颇觉耳熟。
这时,三人已一齐登上“天玄桥”,夏侯娟因心中起疑,遂故意找话地,向白不平扬眉问道:“白堂主,你这‘万古伤心’之号,与‘不平’之名,是随意而称还是有作用呢”
白不平笑而不答,大出夏侯娟意料之外地,朗声吟道:“傲骨天生不动情,一朝情动恨难平,奈何我后他来早,弹剑江湖独自行……”
这四句诗儿,吟得夏侯娟大吃一惊,几乎震驻得失足跌下“天玄桥”去!
她如今已知,难怪自己觉得对方语音甚熟,原来这位“万古仿心”白不平,就是曾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也对自己痴情相恋的彭白衣。
他们三人,在“天玄桥”上,是成单行前进,白不平走在最前,何撑天走在最后,把夏侯娟夹在中央。
如今,白不平这一吟诗,不仅夏侯娟大为吃惊,连何撑天也自怪问道:“白堂主,你好端端地,吟这诗儿则甚”
白不平长叹一声答道:“何堂主有所不知,这首诗儿,关系我昔日一桩重大憾事,‘万古伤心’之号,便由此而起,因夏侯娟问及,难免触绪饬怀,故而旧梦重沮地,吟它一遍。”
夏侯娟听得“旧梦重温”四字,知道彭白衣对自己犹有余情,遂暗用“蚁语传声”神功,不使何撑天与闻地,向彭白衣所扮白不平的耳边,悄悄说道:“你这‘白不平’的名儿,起得不错,大概‘白白不平’,休想‘旧梦重温’的了。”
彭白衣身形一震,也以“传音密语”,向夏侯娟表示惊奇问道:“根据‘残心妖姬’宇文霜的报告,说是夏侯姑娘身中奇毒,内力难聚,真气难提,怎么你仍能传音发话”
夏侯娟因何撑天走在后面,看不见自己的嘴唇动作,遂毫无顾忌地,传音答道:“中毒是真,但我与‘无情姹女’罗香云小妹,却奇毒早祛,功力早复,此行志在乘机混进‘天玄谷’,闹它个天翻地覆。”
彭白衣传音说道:“夏侯姑娘千万不可,‘天玄谷’中,除了处处机关,步步死域之外,‘海外三魔’与‘紫拂羽士’东门柳的功力火候,更决非我辈可以抗衡,我还是设法帮你乘机逃走了吧!”
夏侯娟笑道:“我才不走,你也无须为我过分操心,我大概不至于有甚过分凶险。”
彭白衣眉头深蹙,尚未答言,夏侯娟又复含笑传音道:“至于‘旧梦重温’之事,你也别想,我要问你,你那诗儿中‘奈何我后他来早,的那个‘他’字,可知道代表谁么”
彭白衣侧脸瞥了夏侯娟一眼,神情痛苦地,传音答道:“我虽不知道‘他’是谁但却知道‘他’的文采武功,风神品格,定然比我强上十倍百倍。”
夏侯娟知道这层纸儿,不能不加戳破,秀眉微挑,继续传音道:“这是你的谦词,但‘他’虽然不比你强,你也只好认命,因为所谓‘他’,就是你的师兄卓轶伦呢!”
彭白衣全身再震,目中神光一萎,低首无言。
这时,三人业已鱼贯而行地,走到“天玄桥”中央,何撑天突然怪笑叫道:“白堂主,我们要不要把‘天玄桥’的‘三十六道天罡埋伏’,略为显露一二,让这位眼高于顶,一向目中无人的‘咆哮红颜’,见识见识”
彭白衣摇头笑道:“不必,我们何必把本帮重要机密,对外人平白泄露”
何撑天此语,根本别有用意,非出本心,故而听了彭白衣的话儿之后,便自含笑住口,并末坚持己见。
夏侯娟却早就想见识各种措施,探听谷中秘密,遂好生失望地,瞪了彭白衣一眼,传音说道:“你认识不认识东门柳的女儿,‘辣手神仙’东门芳”
彭白衣答道:“岂单认识,我和她并颇投契,夏侯姑娘突然问此则甚”
夏侯娟传音说道:“那位‘辣手神仙’东门芳,是我司马三哥的知心人,你莫要在‘万古伤心’之上,再加‘伤心’,把‘白不平’,变成了‘黑不平’。”
彭白衣以“蚁语传音”神功,失声叹道:“我怎么这样倒霉‘只道今番晨起早,谁知还有夜行人’……”
夏侯娟不等他话完,便即接口传音笑道:“你不必猛伤心,也不必晨起早,尽管沉沉安睡,我包管替你安排一位极理想的红妆密友,不让你有所‘不平’就是。”
彭白衣悄然叹道:“三军容易得,一将最难求,何况像夏侯姑娘和东门芳这等巾帼侠女,绝代红颜,更是打起灯笼,也无处找呢!”
夏侯娟传音笑道:“彭兄不要着急,我已经替你物色好了,这位姑娘,无论在武功、容貌、家世、品格等任何方面,都不会比我及东门芳,有所逊色。”
彭白衣摇头道:“我不相信,你也不必给我吃甚‘定心丸’,比得上夏侯娟、东门芳的红妆侠女,踏遍天涯,能有几个”
说到此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继续以“传音密语”,皱眉说道:“熊掌余所欲也,鱼,亦余所欲也,二者能得其一,也可聊慰情怀。如今,想吃‘熊掌’遭掌括,想吃‘鱼儿’挨刺扎,岂非当真成了‘一朝情动恨难平’么”
夏侯娟忍不住地,为之“噗哧”一笑!
何撑天问道:“夏侯姑娘,你好端端地,笑些什么”
夏侯娟指着彭白衣,娇笑答道:“你看你们这位白堂主,一路上不是叹气,就是摇头,那副模样儿,怎不令人可笑”
何撑天“哦”了一声,失笑说道:“若不如此,我们这位白不平兄,又怎么叫做‘万古伤心人’呢”
这时,三人已将走完“天玄桥”,进入“天玄洞”内。
夏侯娟一面随同彭白衣下桥进洞,一面对他安慰地,传音笑道:“彭兄,我不是随口胡云,确实为了仰酬厚德,煞费苦心,我替你安排好的理想红妆密友,你大概业已见过,就是‘金剪醉仙’罗大狂的侄女儿,‘无情姹女’罗香云呢!”
彭白衣深知夏侯娟决无谎言,故而先是听得一喜,但旋即转喜为惊地,苦笑传音说道:“乖乖,罗香云的‘无情姹女’之号,已够怕人,我恐怕吃她不消,禁她不起,难免一度相思情,接连三度恨难平,算来身是头陀命,吃素参禅了一生!”
夏侯娟几乎有点忍俊不禁,传声接口道:“彭兄,你不是‘头陀命’,你是‘哀牢山归云堡’的少堡主,彭氏香烟的接代之人,不应‘吃素参禅’,应该子孙万世,那位罗香云小抹的‘无情姹女’之号,是对凶邪恶寇而言,倘若遇上你这等风流侠士,倜傥英雄,她不仅不会‘无情’,更会‘多情’、‘热情’,甚至于‘痴情’!包管你‘得偿两度相思恨,享尽温柔一世情’呢!”
密语至此,眼前一暗,业已进入“天玄洞”中。
夏侯娟只觉伸手难辨五指,根本看不见这号称厉害无比,具有“十八层地狱埋伏”的“天玄洞”,有些什么装置是个什么模样
沉沉暗影之中,彭白衣靠近夏侯娟身边,悄然传音说道:“夏侯姑娘,‘天玄谷’内,委实凶险太多,不宜轻易乱闯,如今趁着洞中黑暗,我把何撑天点倒,让你……”
夏侯娟不等他话完,便即接口传声笑道:“我若知难而退,我那已入虎穴的罗香云小妹,又复怎么办呢”
彭白衣悄悄叹道:“事难两全之下,我也只好顾得一个是一个,先救夏侯姑娘的了。”
夏侯娟密浯说道:“多谢你的关切之意,但我姊妹此来,是负有重大使命,不许畏难而退。”
说完,便以“蚁语传声”功力,极为简明扼要地,把此来经过,向彭白衣说了一遍。
彭白衣听得可能有“般若庵主”悔大师,和“金剪醉仙”罗大狂等两位绝代前辈奇侠,在暗中策应,自然放心不少地,悄悄地问道:“你们甘涉万险的虎穴之行,究竟负的是什么秘密重大使命”
夏侯娟娇笑传音道:“不是我不肯讲,而是自己也毫无所知,弄不懂我师傅和‘金剪醉仙’罗伯父的葫芦之中,卖的是什么药呢!”
彭白衣惑然说道:“我要想想,‘天玄谷’中究竟有什么事儿,非要你和罗姑娘,涉险来办不可”
夏侯娟传声笑道:“对了!你可以想想,因为你如今已是‘六残帮’的内三堂主之一,应该想得出些蛛丝马迹。”
彭白衣闻言,果然苦苦寻思,但想来想去,仍自想不出“般若庵主”和“金剪醉仙”的用意何在
又前行了两个转折,夏侯娟悄然问道:“彭兄,你想出什么蹊跷了么”
彭白衣以“蚁语传声”,苦笑答道:“我丝毫想不出来,但却可以确定两位老人家,要你与罗香云同来之意,不是刺探什么重要机密,便是援救什么重要人物。”
夏侯娟传声笑道:“机密方面,大概不必再刺探了,有你这位‘万古伤心’白不平,作了内堂主堂主之一,不怕‘六残帮’中的所有重大机密,不会了如指掌么”
彭白衣悄悄叹道:“那倒未必,独孤智太以深沉,凡属重要事儿,都在他腹中打算,自己决定,慢说我这新进人员,就是‘四大供奉’、‘八大护法’,甚至于与他患难相交,共同创业的‘宇宙六残’中人,也不一定猜得透这位‘六残帮主’的袖内机关,一切举措。”
说到此处,突然扬声叫道:“何堂主,请小心,这‘天玄洞’中,过分黑暗,‘咆哮红颜’夏侯娟姑娘,她花样多得很呢!”
何撑天狞笑答道:“白堂主放心,我全身所有暗器,早已准备停当,只要这位‘咆哮红颜’,稍有异动,保险让她变成位‘刺猬红颜’,周身上下,都增加不少美丽附件。”
夏侯娟闻言,正自暗赞彭白衣不把何撑天过分冷落,及时发话,做作得好,耳边忽又听得彭白衣的“传音密语”说道:“夏侯姑娘,我卓轶伦师兄,现在何处”
夏侯娟悄语答道:“他如今已去‘哀牢山归云堡’,与‘北天山’两地,请你爹爹和醉头陀,来此共破‘六残帮’,消弭武林浩劫。”
彭白衣又复密问道:“夏侯姑娘,你知不知道韦枫与宇文霜师兄妹,对你有极恶毒的打算”
夏侯娟银牙微咬,以“蚁语传声”答道:“不单知道,并知道得清楚。”
彭白衣道:“既已尽悉对方的毒计凶谋,夏侯姑娘却打算如何应付是否胸有成竹”
夏侯娟摇头道:“我不是胸有成竹,而是随机应变,因为直到如今,‘金剪醉仙’罗伯父的最确切指示,不过是‘大胆入谷,小心应付’八个字儿。”
彭白衣闻言,心中不禁略生忧虑,颇代夏侯娟、罗香云二女,有所担心。
再复两个转折过去,前面已渐现天光,显示这“天玄洞”即将走完,接近出口。夏侯娟心中好生可惜,觉得自己空自通行了“天玄桥”、“天奇谷”等,却对一百零八道“天罡地煞”埋伏,暨“十八层地狱”的厉害程度,根本毫未瞻仰。
但转念一想,又不禁含笑释怀,因为彭白衣既已化名为“万古伤心”白不平,混入“六残帮”,获得帮主独孤智的赏识身为内三堂堂主之一,则自己未能探悉“天玄洞”等埋伏情形之事,似已无甚重大关系。
动念至此,身后的何撑天,狞笑叫道:“白堂主,这位‘咆哮红颜’夏侯娟,倒颇识相,竟在这段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行程之中,丝毫未动设法脱逃童念!否则,纵不死于我为她准备已久的暗器以下,也早就肉成血水,骨化飞灰,变为‘天玄洞一十八层地狱’内一名新鬼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