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滚子还家情怅惘 掌门断案费思量(上)(2/2)
武毅这一惊固然是非同小可,段剑青也吓得呆了。他刚刚才替武毅作证,想不到字文傅不等他把话说完,立即就要取武毅性命。“你就是不相信武毅,也该给我几分面子呀。”段剑青心想。不过,一来由于字文傅出招太快,二来段剑青也不敢冒着被宇文博误伤的危险去救武毅,只好呆若木鸡似的站在一旁。
武毅毕竟是一流高手,虽然在大惊之下,还未至于慌得手足无措。宇文博既然是要取他性命,他无暇思索,立即也就施展了本门绝学抵挡。他双掌齐出,划成一道圆弧,正是丐帮伏魔掌法中威力最大的一招“雷电交轰”。
宇文博在经过和缪长风与杨炎这两场拼斗之后,本来只剩下三分功力,但此际经过了几个时辰的行功调息。他的功力已经恢复到原来的一半了。正因为他自抑已有把握对付武毅,这才敢出手试他的。
丐帮的伏魔掌法本来是足以和少林派的大力金刚手并驾齐驱的,虽然使出了伏魔掌法威力最大的那招“雷电交轰”仍是不能和宇文博相抗。这刹那间,武毅只觉对方的掌力像一座山似的压下来,压得他透不过气,不禁心头一凉:“我死得也未免太冤枉了。”
但这也不过是刹那间事,他刚自心头一凉,只道性命难保,突然胸口的重压便即消失,字文搏已是把掌力收回。
武毅失了重心,站立不稳,身子向前倒下。宇文博伸手将他扶稳,哈哈笑道:“武兄,请莫见怪,我若不是这么一试,怎试得出你的真假”
段剑青放下心上一块石头,问道:“字文山主,你和那个人交过手”
宇文博道:“没有。不过,我见过他的轻功,他的轻功之妙,远非我所能及。他也曾在我的面前炫露过一手内功,论内功造诣,他不及我,但练的却是以王道为主的内功,和武兄的以霸道为主的内功截然相反。”
他这么一说,段剑青和武毅当然也就明白他何以立知真假了。要知在性命难保之际,任何人自必都是使出看家本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的,武毅连闪避也避不开,当然不会是那个轻功绝妙之极的冒牌武毅了。
武毅喘息稍定,气呼呼的道:“假冒我的那个骗子不知是谁”
宇文博道:“段兄,你曾在天山多年,与所谓名门正派中的人物相识不少,请你给我参详参详。”
段剑青道:“听山主所说的情形,那人一定是快活张无疑。”
宇文博道:“你说的可是天下第一神偷张逍遥他的名字我倒是听说过的,却不知他还是一位武学高手!”
段剑青道:“不错,就正是他。他的轻功天下第一,改容易换貌的本领天下第二。听说他曾偷过许多武功秘笈,在完毕之后又悄俏还给人家。他的内功,可能就是博来各家之长,无师自近练成功的。”
宇文博道:“他骗了这份认罪书,一定是上天山去交给天山派的掌门人唐嘉源了。此处已是天山脚下,你们骑马再走两天就可以开始登山的,他的轻功不逊奔马,你们恐怕是迫不上他了。”宇文博是据理推测,却不知快活张早已把那份认错罪书给了杨炎。
武毅说道:“他冒充我不打紧,但山主被他所骗,传出去却是有损威名。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不知山主是否要报这一箭之仇。”
宇文博一听就明白他的意思,心里想道:“敢情他是想怂恿我上天山问唐嘉源要人,此事可是不能鲁莽从事的。”于是装作不懂他的意思,说道:“这个偷儿我当然是不能放过他的,但君子报仇十年未晚,目前我急与欣欣回白驼山去,只能留待将来再找他算了。”
段剑青忽道:“快活张虽然可恶,但割鸡焉用牛刀,以他的身手还是不值得山主亲自出手的。以山主的身份,要做就应做一件轰动天下的大事,此事或许要冒一点风险,但我敢担保,纵不成功,不会抿及白驼山的。”
他摸准了白驼山主患得患失而又好大喜功的心理,把这番说了出来,果然令得白驼山主怦然心动,禁不住问道:“你想要我干什么大事”
段剑青以退为进,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可惜山主又急于与受宠回山,说来也没有用处。”
宇文博道:“好,请你们稍待片刻,欣欣,你随我来。”穆欣欣拉过一边,走到百步开外,沉声问道:“你早已知道那武毅是假的,为什么不和我说”
穆欣欣知道已经骗不过他,只好据实说道:“我是曾起过疑心,不过当时来不及说,刚才我正想对你说,真的武毅就来了。”
宇文博哼了一声,说道:“你还想用花言巧语蒙骗我么”
穆欣欣道:“老爷,我说的都是真话!”
宇文博冷笑道:“真话我问你,你刚才在不久之前才见过武毅,即使一时之间难分真假,难道他的武功深浅你都看不出来。”尤其像快活张那种上乘轻功,绝非在朝夕之间可能练成,我与他多年没有见面,不敢武断犹有可说,你与他分手不到一个月,怎能不知道他目前的轻功造诣如何”
穆欣欣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是起了一点疑心的,不过来不及……”
宇文博“哼”了一声,打断她的后道:“一有疑心,就马上告诉我,那有来不及之理,我看不是来不及,而是你的心里有点什么顾忌吧”
穆欣欣给他说中心病,又羞又急,哭起来道:“老爷,我对你忠心耿耿,你若还信不过我,你就打死我吧。我顾忌什么,你别冤枉我!”
宇文博冷冷说道:“你顾忌什么,你自己明白。你不怕难听,我可怕说出去丢我的脸面。有外人在此,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起来,抹干眼泪,等候我的吩咐!”
穆欣欣想起他最要面子,有外人在场料想他不敢处死自己,于是装作受尽委屈的模样,以袖拭泪,低声说道:“好吧,你过去和段公子说话,我双眼红肿,不想给外人看见,在这里等候你便是。”
宇文博走回去说道:“我与小妾已经商量过了,她可以单独回去,你们想干什么事可以告诉我了吧”
段剑青道:“不是我不能告诉你,但有一点是要先说明白的。”
宇文博道:“好,那你赶快说吧。”
段剑青道:“实不相瞒,这件事情是乌总管策划的。他曾有吩咐,必须是参与此事的人,才能知道这个计划。”
宇文博道:“我和乌总管是怎样的交情,大概你总会知道吧。”
段剑青道:“山主是乌总管最好的朋友,我岂能不知。我的话还未说完呢。”说至此处,顿了一顿,接着笑道:“乌总管最看重的人也就是字文山主,他说他本来要请你主持那桩大事的,不过白驼山远在藏边,来回少说也得几个月的时间,恐怕延误,这才作罢。在我们临行之时,他也曾吩咐,要是万一有机会碰上你的话,那就还是要请你主持,如果你肯答应,你就是我们的首领了,秘密自然不能瞒你。”
宇文博戴上这顶高帽,面上生光,说道:“乌总管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说吧。”
段剑青道:“既然山主答应,那咱们就在路上说吧。此事说来话长,免得耽误行程。”
宇文博道:“好!”随即回过头来,低声说道:“欣欣,我有事情和段公子武大人去一个地方。你体内的寒气已经去除干净了,功力很快就可以恢复如初的,你不必担忧,自己回白驼山去吧。”
段剑青道:“三娘,我这匹坐骑可以给你!”
武毅一想,接着说道:“对,如今已经到了天山脚下,这匹马我也用不着给三娘,你多一匹坐骑替换更好,都拿去吧。”
此时穆欣欣倒是巴不得越快离开宇文博越好了,那两匹坐骑乃是青海进贡的名种良驹,从御厩中拨出来给御林军的高级军官使用的,穆欣欣骑着一匹,牵着一匹,立即绝尘而去。当然,她已是打定了算盘,不会再回白驼山了。
杨炎也在赶路
天山绵延千里,一望无尽的重重叠叠的山峦,都是白雪皑皑犹如琉璃世界。杨炎第二天开始登山,再走了三天,天山派聚居的南高峰方始在望。
山中气候愈高愈冷,呼吸也比平地困难,倘若武功平庸之士,莫说难以攀登,到了高处,不冷死也全窒息而死,好在杨炎自幼住在天山,内功又早已练到一流境界,此次登山,比起第一次由缪长风抱他上天山走得还快。
这是他登山的脚步虽然轻快,心头却是沉重如压铅块。
他担心龙灵珠已经落在石天行的手中,纵然没有性命之忧,开头也要吃尽苦头。能够赶得上令龙灵珠避过一场灾难吗
还有他的冷姊姊,“冷姊姊如今想必已经回到了南高峰,见过了掌门人了。她是一定要替我分辩的,掌门人会相信她吗石天行若是乘机进谗,会不会反而连累她呢”
他担忧的不仅是自己的事情,甚至也不仅限于担忧龙灵珠的安危与冷冰儿的清白。他的心里还有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罗曼娜那句话好像又在他的耳边响起:“你究竟爱的是谁”
他与冷冰儿曾订下七年之约,七年之内,不许相见。偶然碰见,虽然不算违禁,但也不许涉及男女之情,只能保持姊弟关系,另外,他必须先去找寻龙灵珠,若然找不着龙灵珠,纵然满了七年,她也不会答应嫁给他的。
冷冰儿的用心,杨炎当然是明白的。一方面是为了摆脱他的纠缠,一方面是为了想要撮合他与龙灵珠的婚事。
如今已经过了一年,经过了这天翻地覆的十年,杨炎早已从稚气未消的“大孩子”渐渐“长成”了。
比起以前成熟许多,因此也就有了更深一层的想法。
冷姊姊为什么要摆脱我的纠缠,那是因为她害怕世俗的观念,她并不是不爱我,而是不敢爱我。”
“她以为我是孩子气的激情,她给我定下七年的期限,无非是想让时间来冲淡我的激情。但从另一方面看,这不正是她给我的一个考验,考验我是否真正的情比金坚吗”
他绝不怀疑冷冰儿想要撮合他与龙灵珠的诚意,但他也懂得了冷冰儿矛盾的心情了。和龙灵珠结合是否更加幸福那是另一回事,但他可不愿把幸福建筑在他敬爱的冷姊姊身上。
不过他也答应了和龙灵珠回去陪伴她的爷爷的。龙灵珠的爷爷不但对他有救命之恩,而且也有着一分祖孙的感情的。龙灵珠从没有和她的爷爷见过面,比较起来,他更像是他的亲人。
他欠这个老人的恩情太多,他也懂得他要找寻外孙女的用意。
他答应和龙灵珠回去陪伴爷爷,仅仅只是为了可怜这个对自己有过太多恩情的老人,可怜他晚年的孤苦无依么
冷冰儿和龙灵珠都是愿意为他牺牲一切的,他分不出谁爱他更多。
同样,尽管他已经立下誓愿,愿意把自己的一生献给他敬爱的冷姊姊,爱她,保护她,但他也曾为龙灵珠对他的真爱感动过,他对她的感情,是否也有一点爱的成份,他自己也答不出来。
在这一年当中,他其实已经见过冷冰儿一次。不,严格说来,不是他“见过”冷冰儿,而是冷冰儿见过他。那次是在柴达木的一座山,他受了伤,尚在昏迷之中的。这件事是后来龙灵珠告诉他的。龙灵珠告诉他这次事情,毫不隐瞒她自己对他的爱意,同时也毫不隐瞒她觉察到的冷冰儿对他的爱意。
杨炎心如乱麻,想道:“我是绝不能对冷姊姊负心的,但对珠妹的诺言,我他是无论如何要遵守的。只能盼望她们都能够谅解我了。”
如今已经过了一年,还有六年。我与灵珠陪她爷爷六年,勉强也可算得报答他们祖孙的恩情了。
唉,其实我想这么多干吗,这次回到天山,掌门人是否相信我的话还是未可知之数:能否斗得过石天行也还是未可知之数,说不定或许我命丧天山也未可知。但无论如何,我不能让她们受我连累,一切都等待见了她们再说吧。
他解不开心中的死结,唯有暂且不去理它,一切听其自然。如此一想,心情倒是舒展许多。他加快脚步,向南高峰走去。
越上越高,南高峰已然在望了。
高山上的冰川是罕见的奇景,山沟里亘古不化的层冰铺成“河床”,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积雪。除了夏天之外,冰川不会流动的。即使是夏天,也只有上层的积雪溶化。不过纵然并不流动,冰川从山上斜挂下来也有奔腾流动之势。
时序正是夏秋之交,许多冰川还在缓缓的流动。杨炎驰目骋怀,但见交错的冰川遍布在雪白的山坡上,蔚蓝得像翡翠一般。
忽地眼睛一亮,那是两茶冰川汇聚之处,平地上好似突然捅起许多宝塔,这是像蔚蓝冰晶的“冰塔群”,成群结队的造成一大片,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杨炎知道过了这一大片冰塔群就是天山派聚层之处了。在冰塔群围绕之中是一片大草坪。
尽管已经在望,距离还是相当远的。但杨炎此际的心情,己是接近乡情心更怯的游子了。
冰川映日,杨炎突然感觉眼睛一花,他揉揉眼睛,再仔细瞧,没错,在那片大草坪上是有人影绰绰。
“敢情是昔日的同门在草坪上练武吧却不知有没有冷姊姊在内”杨炎心想。
心念未已,忽听得钟声当当。天山派的住处不比佛门寺院,寺院传出钟声不足为奇,天山高处传出钟声可就有点出奇了。杨炎听得冷冰儿说过,山上唯一大钟是必须有大事发生,需要召集一众同门之时方始敲的。杨炎在天山十一年,从未听过钟声。
“奇怪,有什么大事发生呢难道是为了擒获石天行这些人心月中的小妖女而敲吗不错,珠妹是曾为我的缘故得罪天山派,但以她的份量可还够不上要本门鸣钟聚众啊!”
百思不得其解,杨炎只好硬着头皮,向前走去。他本来是打算先见过义父陪他去拜见新掌门申辩的,想不到一回来就碰上这样的大场面,把他的计划完全打乱了。
天山派大会
原来天山派的大会乃是为了唐嘉源补行就任掌门人的仪式的。
要知前任掌门人唐经天乃是唐嘉源的父亲,在儿子为父亲服孝的期间当然不能举行庆典。遵照礼制,甚至在名义上也未能是正式的掌门人,天山派发给各大门派的通知,只能说是由唐嘉源“暂摄掌门”之位。
儒家的礼法,父亲死了,儿子要守三年,守孝期间,不能担任公职。武林人士无须这样严格,照一般的规矩,只是守孝一年。守孝期中亦可处理“俗务”。
如今一年之期已满,故此天山派按照规矩,给唐嘉源确定名分,补行庆典。
天山僻处边陲,中原的武林同道来的不多,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大家都已经知道唐嘉源之作为天山派新任掌门,是早已成为事实的了。倘非和天山派的交情特别深厚,也就用不着这样热心来参加实际上等于是“追认”的仪式了。
不过还有几位鼎鼎大名的武林人物都来参加庆典,他们都是和天山派有着特殊的交情的。
一位是崆峒派的掌门丹丘生,他是天山派记名弟子孟华的师父。
一位是武当派的掌门人雷震子,他和天山派的己故掌门人唐经天乃是至交。
一位是青城派的长老萧青峰,他也是唐经天生前的好友,并且是柴达木义军首领之一的萧志远的叔父。
少林派也派了一位达摩院的长老前来,这位掌老法号无碍,数十年精研佛学,在武林中的名气却并不大,远远不及上述三人。
另外一位知名“外宾”则是杨炎的义父缪长风,不过他在天山住了将近二十年,也差不多等于是自己人了。
不过杨炎的猜测也可说得是中了一半,天山派的大会虽然是补祝掌门人就任,但附带要处理一件事情,也正就是要“审问”龙灵珠了。
龙灵珠曾经伤过天山派的弟子,但这刻之所以要审问她,却是由于把她当作杨炎的从犯来审问。
唐嘉源是新任的掌门人,石天行则是新任的执法长老。
本来按照石天行的意思,清理门户一事是应该和掌门就任一事同时举行的。
要知杨炎被“逐出门墙”一案,虽然早就经由石天行提出,得到唐嘉源的同意,但这也只是首脑人物的“内部裁决”,尚未正式宣布的。
石天行的理由是:天山派从来没有出过叛徒,而杨炎所犯的“欺师灭祖”大罪,情况尤其严重,是以理当由新任的掌门人趁着这个大会向武林同道宣布,才能保持天山派的盛名清誉,洗脱门户之羞。
按照武林规矩,清理门户的事情,虽然是由掌门人裁决并交执法长老去执行,但也不能只由掌门人说了就算数的,清洗叛徒,非同小可,必须罪证确凿,方能令众人心服。杨炎不是普通弟子,他是前任掌门人唐经天的关门弟子,像他这样地位的弟子,倘若按照常规办事,必须经由同门化决,才能逐出门墙。
唐嘉源对这个关门师弟其实是尚有疼惜之心,但为势所迫(石天行是他的师伯钟展的大弟子,若然按照排行,本应该由石天行继任掌门。但石天行不及他之受同门拥戴,而且他是前任掌门的儿子,按照不成文的习惯,由他继任也就更加顺理成章,石天行体察形势,情知自己当不上掌门,也就乐得在口头上拥护他了。但也正是由他故作谦让所造成的情势,也就逼使唐嘉源在一定的程度上非得尊重他的意见不行。)却是不能示“秉公办理”,而且杨炎打伤了本门尊长石天行和甘武维等人,割掉石清泉的舌头等等事请,的确也是事实)
唐嘉源本来准备听从石天行的意见,在正式就任掌门职位之后,就当众宣布把杨炎逐出门墙的。若然这么一来,那就成了“定案”了,但临时发生一件事情,令他改变了主意——缪长风和冷冰儿刚好在他就任的前夕回到山上。
缪冷二人为杨炎求情,唐嘉源初时碍于本派的门规,还是不肯让步的。(更重要的内里原因则是为了石天行的作梗,他自己觉得在道理上讲不过石无行。)后来冷冰儿被逼说出内里尚有隐情,但要待杨炎回来之后,请唐嘉源秘密接见他们才能说出来。缪长风也给了保证,保证杨炎必然回来,若不回来,就着落在他们二人身上,把杨炎捉回来,他说,即使按照武林规矩,也该听取当事人的分辩,何不等待杨炎回来,若然杨炎无辞可辩,那时才“清理门户…也还不迟,何须急于定罪
唐声源一听有理,这才改变主意。但也并非完全摒弃石天行拟定的方案,只是折衷办理。
根据石天行的投诉,龙灵珠乃是杨炎的帮凶。杨炎的背叛师门,在他认为,甚至有更大阴谋存在。龙灵珠既然是杨炎的帮凶,那就必然也是杨炎的同谋。
因此唐嘉源修改了原定的计划,先不给杨炎“定案”,却把对龙灵珠的“审讯”提前。他对缪长风说,他不是不相信缪长风的保证,但要是能够从龙灵珠的口中问出杨炎的下落,岂不省事得多龙灵珠确实帮过杨炎伤害天山派的人,天山派要对她加以审讯,缪长风无法阻拦。
当然,缪长风也不知道,杨炎此时已是正在急急起回天山。
此时掌门人就任的仪式已经完毕,审讯刚刚开始。
“小妖女,你知罪么”石天行以执法长老的身份,一开口就大声吆喝。给龙灵珠以下马威。
龙灵珠冷笑道:“石长老,你替天山派执行门规,是否大公无私”
石天行怒道:“我当然大公无私,这何须说!”
龙灵珠道:“好,你既然自称大公无私,那就该先审讯你那宝贝儿子!”
石天行并不知儿子对龙灵珠逼奸不遂之事,但儿子的“德行…他是心中有数的,听得龙灵珠这么说,心内暗暗吃惊,喝道:“你这小妖女胡说什么,亏你还敢提我的儿子!他被杨炎这小畜生下辣手割了舌头,你也有罪!”
冷冰儿在旁边小声说道:“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龙姑娘当时是并不在场的。”
石天行瞪了冷冰儿一眼,喝道:“纵然这小妖女当时并不在场,她一直是杨炎的帮凶,这件事她也难辞罪责。”
龙灵珠道:“你别节外生枝,现在不是审问杨炎,是我帮你先审问你的儿子!”
石天行气得面色涨红,喝道:“小妖女,你是存心侮辱我们父子吗小儿给你们害得变了哑巴……”
龙灵珠冷笑道:“他变了哑巴,我可没有变哑巴。他口里说不出话,写字、画押还是可以的。”
唐嘉源听出话里有因,怔了一怔,问道:“龙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龙灵珠道:“石长老口口声声骂我是小妖女,但不知他可知道他的儿子的邪恶,那才是天理难容!他犯的罪比杨炎犯的重得多!”
唐嘉源道:“哦,你知道他犯了什么罪”
龙灵珠道:“我当然知道,我就是受害的人!”
唐嘉源正想问:“你怎样遭他所害”只听得石天行已在冷冷说道:“现在到底是审这小妖女还是要审小儿若是要审小儿,一来小儿无法与她对质,二来我也必须避嫌,请掌门师弟另选贤能执行审讯吧。”
话中有话,唐嘉源并非不通世故的人,如何听不出来,石天行已是嫌他多嘴了。
唐嘉源心中不悦,只好说道:“石师兄素来为人公正,本门上下都是知道的。石帅兄认为应该怎样审讯就怎样审讯,不必避嫌!”
石天行面色这才好转,说道:“这小妖女的话如何可以相信,不过若是不让她说,只怕也会有人以为我是恃势压她,甚至误会我是徇私偏袒小儿。……”
他话犹未了,早已有他的门下弟子先意承旨,大声说道:“师父说得不错,这小妖女的话如何可以相信。我看她是存心诬蔑清泉师兄,欺清泉师兄无法与她对证,她就可以任意败坏咱们天山派的声誉!”此人说话倒是十分厉害,轻轻一转,就把矛头从石清泉的身上转到整个天山派来。大山派不少弟子听他这么一说,不禁都是想道:“此自有理,若是任凭这小妖女胡说八道,岂不损了本派名声”于是就有人吆喝:“今天只是审问这小妖女,不许她书外生枝。”“这小妖女分明是欺负石师兄无法与她分辩,才特地要诬告石师兄的,太可恶了!”但也有人说道:“真金不怕火,让她说也无妨。但咱们可以把话说在前头,要是她的控诉查无实据,请执法长老割掉她的舌头!”此言一出,立即又有别人反对。其实这一派的主张仍是帮石清泉的,不过他们主张应该准许被告反控,比较公道一些罢了。
石天行待嘈嘈杂杂的声音稍微静止之后,双手一按,说道:“大家都说得有理,让她胡说八道固然不妥,但不让她说,只怕也有朋友认为咱们太过专横。不如这样吧,她说小儿行事邪恶,她曾身受其害。请她先说可有人证物证要是提得出人证物证,那时再说受害的事实。这样,总可算得是公平审讯了吧”
他提出这个办法,本门弟子当然没有异议。受邀请来观礼的客人也觉得这不过是程序问题,而且也不便多管闲事,大家都点头说好。
龙灵珠道:“你要什么人证物证”
石天行道:“你身上可有伤痕若有伤痕,看得出是天山派的手法所伤,也可以算得是物证。”
龙灵珠冷笑:“用邪恶卑鄙的手段害人,岂只是伤害别人身体那样简单!”
石天行哼了一声说道:“如此说来,你是没有物证了。人证呢”
龙灵珠被押出场的时候,早已看清楚了天山派请来的客人中并无江上云在内。
那日江上云是和她一同突围的,江上云为她阻挡追兵,让她先逃,她虽然没有看见江上云中箭,但在鲁特安旗等不如江上云来到,料想也料想得到,他是受了伤了。
她还不敢从最坏处着想,但亦已不敢作最好的打算了。江上云纵然只是受伤,并非死掉,也不知何日才能来到天山!
江上云倘若不能亲自前来,替他作证,他说出的话也是没人愿信的。何况她虽然在旁人眼中是“小妖女”,是“野丫头”。她的性格也的确是有点放任不羁,但她毕竟也还是个黄花少女,给人逼奸不遂的这种丑事,她是没有胆量当众说出来的。
她只能不说话。
石天行喝道:“人证也没有吗”
龙灵珠想了一想,转过头来,面对着唐嘉源,一说道:“唐掌门,我求你一件事。但不是向你求饶。”
唐嘉源道:“你求我何事”虽然他对石天行有所顾忌,但侠义心肠总还有的。他看龙灵珠的模样不像是故意说假话以求开脱的人,纵然不敢断定石天行的儿子真有害过她之事,却也不禁怀疑内里恐怕另有蹊跷了。是以不再顾虑石天行对他不满,让龙灵珠说话。
龙灵珠道:“我只求你给我一个期限,等一个人来到。”
唐嘉源道:“等什么人”
龙灵珠道:“请原谅我不能告诉你。”江家和天山派渊源极深,江上云也曾和她说过,这件事情他只能单独向天山派的新任掌门人揭发的。她若是说出江上云的名字,莫说没有人会相信江上云是她的朋友,甚至可能给唐嘉源误会她是想要挑拔天山派与江上云作对。
唐嘉源眉头一皱,问道:“是杨炎吗”龙灵珠道:“不是。”唐嘉源再问:“你要多少期限”龙灵珠道:“我不知道,我和那个人在路上碰上清兵,他受了伤。但我相信只要他活着的话,他一定会上天山见你的。”
石天行冷冷笑道:“一派胡言。哼,你捏造的这个谎话即使我们姑且相信你,但没有期限,那不也等于是废话吗!”他这么一发话,唐嘉源也不便答允龙灵珠的请求了。
唐嘉源皱眉说道:“人证物证俱无,龙姑娘,你这反控,恐怕是恕难受理了。”
石天行装模作样,沉吟片刻,继续说道:“为了查个明白,掌门师弟,你倒不妨问一问她,她自称被害的是发生在何时何地”
唐嘉源懂得他的意思是恐怕外人议论他的审讯不够公平,故此要从时间和地点方面而来追查线索,以进一步的证实龙灵珠的反控是谎言,唐嘉源最初对龙灵珠的话还是有点半信半疑的,此时不禁只是有一两分相信,八九分怀疑了。心里想道:“石师兄敢于这样提问,莫非他业已知道,他的儿子清白无辜。”他身为天山派的掌门,当然也希望门下弟子无暇疵可议,于是说道:“龙姑娘,你说出何地何时,大概无须有什么顾忌吧,你愿意告诉吗”言下之急,显然是对她刚才不肯说出证人的名字而发。
龙灵珠也是满肚子气,不过这次是唐嘉源亲口问她,她只能回答。
“那天是八月十六日,地点是在榆林。”
八月十六和榆林连起来,唐嘉源登时想起来了,说道:“八月十六日不是榆林大侠归元的六十寿辰吗石师兄,你们那大经过榆林,可有到火云庄给归大侠拜寿”
龙灵珠冷笑道:“他倒是去了,他那宝贝儿子可没有去。”
石天行缓缓说道:“不错,我是和兆鸣师弟一起去火云庄拜寿的。我叫陆敢当和小儿押解这个妖女。这妖女大概认为我那天不在场,她就可以信口雌黄,诬蔑小儿,殊不知这正是她胡说的破绽。师弟,你是明理的人,想想就明白了。”
唐嘉源道:“不错,归大侠做大寿,那天榆林道上,必定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常。”弦外之音,石清泉即使要做坏事,也不会在那一天,那一个地方。
龙灵珠的脾气本来就不大好,初时她还有点尊敬唐嘉源的,此时听唐嘉源这样说法,对唐嘉源的信心亦已动摇。心里想道:“即使我厚着脸皮,说出石清泉那件丑事,唐嘉源也不会相信我的,我又何必向地投诉。”气往上冲,便即问道:“你们的戏做尽没有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你们大可不必伪装公正了。”
唐嘉源面色一沉,说道:“陆敢当,你过来。你老实告诉我,那天是不是始终和石清泉在一起,没离开过。”
陆敢当对师父最忠心,当下作出一副气愤的神情说道:“那天我和石师弟寸步也没分开,不过这妖女也说得不错,那天的确是有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不过不是石师弟害她,而是她几乎害死了石师弟!”
唐嘉源道:“哦,那是怎么回事”
陆敢当道:“师父命令我们押解她,我们见她是女流之辈,不加捆缚,还让她骑马随行。那知她趁石师弟不加防备,突然刺了石师弟一剑,这一剑几乎在石师弟的身上掷了个透明的窟窿,我忙着救石师弟,她就乘机逃走了。幸亏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她终于还是给本门的长辈擒来。”
石天行父子是三天前回到天山的,石清泉的创伤尚未痊愈。唐京源也曾见到他的伤疤。只因当时事情太忙,没有详加询问而已。
唐嘉源不由得又多几分相信,对石天行道:“原来清泉贤侄是这样受伤的,石师兄,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石天行心花怒放,貌作慎谨的答道:“一来是不想为这样的小事令掌门操心;二来反正今天就要审问这小妖女,不如留到今天再说!”
陆敢当和石天行说话的阿候,龙灵珠在一旁只是冷笑。
唐嘉源面色端的一沉,说道:“龙姑娘,我不想说你是捏遥谎言,但据现在所知的事实,我实在无法相信你的说话。你反控石清泉一案,我只能宣判无效了。你若不服,可以提出新的证据!”
龙灵珠仍然只是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