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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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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仲南站在旺角上海街朗豪坊旁的街角,心里既惊且喜,同时有一点担変,害他不时四处张望,留意街上的人群。

时间是傍晚六点四十五分,日期是六月二十五日,星期四,亦即是施仲南在文化中心“偶遇”司徒玮的五天后。自从上次获得这位s1q董事的手机号码,施仲南便不时留意手机,生怕错过对方来电,然而等了多天,司徒玮并没有打电话给他,也没有传过半条简讯。头两天施仲南仍能按捺住,猜想司徒玮待有空才找他,可是等了四天,音信全无,他便愈来愈心急,连马仔也察觉他神色有异。他想过主动致电对方,毕竟司徒玮亲口说过相约见面,亦似乎想打听gt网的内部事情,可是对方是“人上之人”,施仲南始终有点顾虑,不敢贸然按下通讯录中那串数字。

就在他仍在踌躇着该不该打电话时,司徒玮却忽然找他。看到来电号码后,施仲南匆匆忙忙装作上洗手间,离开办公室众人视线范围,紧张地按下接听的绿色按钮。

“阿南?我是司徒玮。”手机传来司徒玮那种略微带着外国人口音的广东话。

“司徒先生您好!”

“上次提过一起吃晚饭,今天晚上你有空吗?”

施仲南稍稍怔住。他瞧了瞧手表,时间是下午四点半。

“嗯,嗯,有空,有空。1—虽然施仲南晚上有约,可是他很清楚轻重缓急,知道哪一边更重要。

“好,那我们今晚七点见吧!到尖沙咀吃杭州菜如何?”

“啊……杭州菜很好,不过我怕我会迟到,我六点半才下班,那时段交通繁忙,很难叫计程车,地铁又挤,搞不好要等两、三班才能搭上。”

“你没开车?”

“我没车,在香港养车不便宜。”施仲南苦笑道。他光是房租已耗上六成薪金,买车的话,停车场的租金恐怕要花掉那余下的四成。

“那我来你公司附近接你吧。六点四十五分,朗豪坊酒店侧门,上海街那边ok吗?”

“啊,不用劳烦司徒先生您……”

“反正我现在到九龙塘创新中心赴约,离开时往尖沙咀正顺路,不麻烦。六点四十五分见啰。”

就像西方人的爽朗作风,司徒玮没让施仲南回绝便挂了线。

虽然施仲南对司徒玮没架子的作风甚有好感,但他可不是因为客气才想拒绝对方顺道接载他的提议。他关心的只是自己——万一被同事撞破,发现他跟公司的潜在投资者私下接触,他在公司里的地位便岌岌可危,到时别说出人头地?搞不好要直接卷铺盖,加入失业大军。在网络上他能够轻松隐藏身份,可是现实中却无法使用假名或戴上面具来保护自己。

为了减少被识破的机会,施仲南特意待到六点四十分才离开公司,急步从公司所在的山东街和广东道交界走到朗豪坊。他离开时,马仔、阿豪和thoas仍在加班,他要提防的只有

李老板和ioanne-他们在六点前先后下班,施仲南估计,二人刻意分开走,欲盖弥彰,九成

是去“幽会”。施仲南想,假如李老板真的和joanne有约,为了避开同事耳目,他们应该不会在旺角逗留。即使公司各人出现在朗豪坊附近的机会很微,施仲南仍不敢掉以轻心,不时察看街头街尾有没有熟悉的面孔。

当然,伴随着紧张的心情,他更感到兴奋。

施仲南年幼时曾被祖父母带给相士批命,对方说他的八字显示他“非池中物”,将来必有一番成就。所以,纵使他求学时期受过不少白眼,他都坚信自己比别人优秀,成绩名列前茅之余,他更自诩头脑非凡,擅于察言观色。他隐隐感觉到,司徒玮对他的态度跟对李老板的不一样。到底有什么不同他倒说不出来,只是觉得谈吐举止之间,司徒境似乎尝试拉拢自己。

每想到这儿,施仲南都不明所以。一个是身价数十亿美元的国际级菁英,一个是寒酸小公司的挂名技术总监,自己何德何能,值得对方拉拢?

就在他一边察看四周、一边思考着司徒玮的态度时,一辆黑色轿车在他身旁停下来。

“嗨,等了很久吗?”从车厢后座的窗子探头出来的,正是司徒玮。

施仲南立时回过神,可是看到车子的瞬间,他心里顿时冒出一声惊叹。考获驾照多年的施仲南虽然没有车子,但一如不少香港男性一样,对拥有一辆名车甚为憧憬。豪宅、名车、醇酒、美人,这些都是香港社会典型成功男士的证明。施仲南没钱买名车,却钟爱观看跟汽车有关的网站和电视节目,英国bbc制作的《 ar》他从没错过半集。当司徒玮说要来接他,他就猜想对方开什么车子,既然对方是跨国企业董事级数的人物,来港至少租宾士或奥迪才配合身份。可是,施仲南眼前的不是这种名车,亦不是讲究气派的劳斯莱斯或尽出风头的法拉利,而是更切合司徒玮科技菁英身份的特斯拉s型。

特斯拉是美国开发的纯电动轿车,完全不用汽油,引擎由锂电池组驱动,被称为未来的主流环保汽车。特斯拉s型是该公司的高级车款虽然性能、外观、内饰未必及得上其他名厂出品,它的价钱却有过之而无不及,最便宜的版本也要六十万港币?假如换上大容量的电池,以及加上一堆悬挂系统或自动导航组件等等,车价动辄过百万。

“怎么愣住了?”司徒玮笑道。车门打开,施仲南连忙点头致谢,走进车厢。他甫坐下,向前一看,他不是先留意到特斯拉s型那著名的“像平板电脑可以浏览网络的巨型驾驶仪表板”,而是发觉坐在司机席负责开车的是混血美女助理doris。

“车里有什么不对劲吗?”司徒玮跟施仲南握手,笑着问。

“没、没有,只是我第一次坐特斯拉。”施仲南也不顾举动失礼,像走进玩具店的孩子般,四处打量着车厢各处。

“这款不错,马力可比跑车,加上四轮驱动,稳定可靠……不过在香港,加速度再高也无用武之地,毕竟城市道路限速,没得发挥。”司徒玮笑道:“阿南你是车迷?”

“嗯,虽然无法拥有,但也可以看看杂志照片过过干瘾。”

“嘿。”

在接下来的十数分钟路程中,司徒玮跟施仲南聊汽车经,从各大车厂历史到产品的性价比都有谈论。施仲南觉得,美国人果然是“汽车民族”,假如说古时武士都会物色骏马当坐骑,汽车就是今天美国人的良驹了。

“可惜香港地狭人多,不像美国汽车那么普及。”施仲南说。

“没车的人生太无趣了。”司徒玮摊摊手,像为自己的美国人身份感到自豪。“从汽车可以看出车主的个性,就像衣服一样,让人了解你的品味。”

“可是香港人只能透过手机显出这种个性。”施仲南笑道:“买不了车,便疯狂换手机,就像衣服换季似的。”

“嘿,这倒是。香港人口约七百万,却有一千七百万以上,即是平均每人有多于两支手机,这数字冠绝全球。香港人换手机的频密程度,就跟美国爱车人士换车的速度差不多……”司徒玮顿了顿,再说:“不,我想应该比美国的车迷更疯狂。”

“呵,换手机便宜得多嘛。”

“也对。”司徒玮转头瞧看车窗外的景色,若有所思地说:“不过不管花多少,只要有消费,这个世界的经济才得以存续,我们这些投资者才能制造财富。”

施仲南依循司徒玮的视线望向尖沙咀广东道上林立的名店,以及街上那些衣着光鲜、满身阔气的顾客。他一向觉得尖沙咀就像香港的缩影:这个社会,认钱不认人。不管你的财富是辛苦累积而来,抑或是巧取豪夺凭着剥削他人而赚取,只要有钱就能获得他人敬重。就算你不同意这种势利的社会法则?在这个城市生存,你也必须服从于这规条。

“不想成为被剥削的一群,就只有成为剥削他人的阶层”——施仲南想起不久前阿豪说过的这句话。

轿车驶进北京道,在isare国际广场对面停车。施仲南跟随司徒玮下车后,doris便开车往汉口道驶去。

“她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吗?”施仲南稍稍犹豫后,问道。

“又不是公务,doris当然不用老跟着我们。”司徒玮笑着反问?“还是说,比起跟我吃饭,你更想跟她约会?”

“不、不,当然不是。”

“就算是也没有什么不对啊。”司徒玮朗声笑道■■“doris是美女,哪有正常男人不动心?”

“司徒先生……您跟她……”施仲南欲言又止,不知道问这个问题会不会太唐突。

“没有,她只是我的助理而已。”司徒玮亮出不在意的表情,说:“中国人不是有一句俗语吗?‘兔子不吃窝边草’。她在工作上能干,我就不想令我们的关系受损,影响她的效率。反正我认识不少比她更标致更性感的女人,而且她们跟我的工作毫无瓜葛,不会妨碍我的事业。”

施仲南不由得想起李老板和ioanne——他猜,这种气度的差异,断定了李老板一辈子也不可能成为下一位司徒玮吧。

二人走进isare商场,往电梯的方向走去。当司徒玮按下电梯的三十一楼按钮,施仲南愣了一愣。isare国际广场是栋综合式商场大厦,有服饰店、电器行、精品店、银行、各式餐厅和一家配备iax系统的戏院,而二十楼以上都是高级餐厅,层数愈高档次也愈高?一千多二千港币一顿晚餐,可不是施仲南这种受薪阶级吃得起。

“今晚我做东,别跟我争。”司徒玮似是看穿施仲南的心事,轻描淡写地说。

“啊,谢、谢谢。”施仲南想过说点门面话,可是他的钱包不争气,万一司徒玮同意让他请客就自找麻烦,所以只好爽快地接受——天晓得待会吃的是什么山珍海错?

电梯门打开,映进施仲南眼帘的是以米黄色云石为主、装饰糅合中式与西式的高级中菜馆门面。墙上刻着“天鼎轩”的招牌,站在柜台后的是一位身穿紫色贴身制服的女接待员。那年约二十余岁的接待员身材不输模特儿,脸蛋更是姣好,不难想像这家天鼎轩让她担当接待工作的理由。

“晚安,司徒先生。这边,请。”

女接待员甫看到司徒玮便主动打招呼,毕恭毕敬地领他和施仲南走进餐厅。施仲南没到过这种高级菜馆,不过他猜,女接待员连顾客名字都不用确认,大抵司徒玮之前已光顾过不止一次?是餐厅的贵宾。

当接待员带他们到座位时,施仲南更确定自己的猜想没错。

他们被带到一间独立的厢房,房间有两面落地窗户,可以眺望维多利亚港东面的景色。厢房不算大大约能够容纳一张十二人圆桌,可是如今只有一张放了两套餐具的方桌子。施仲南稽这是天鼎&svi p房,房门旁边站着另一位穿相同紫色制服、外表同样f的女服务员。

施仲南这时暗暗庆幸自己有穿西装、结领带,假如只像往日一样只穿一件衬衫,未免太失礼。自从司徒玮到过公司参观后,李老板下令各人每天要穿“合适的服装”上班,说“专业团队该有专业形象”云云。施仲南猜,老板大概担心司徒玮突击访问,会发现众人“不专业”的真相。

司徒玮伸手示意,请施仲南坐下,自己再坐到离厢房入口较远的座位。

“这房间的灯光很讲究。”司徒玮对施仲南说:“即使这儿灯火通明,我们仍能透过玻璃欣赏香港的城市夜景,不会被室内的光线影响,这设计师很用心。”

施仲南闻言远眺窗外,刚刚西沉的太阳正散发余晖,为维港两岸的摩天大楼披上一袭红衣。街上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逐渐亮起,似为这个城市的晚间舞台展开序幕。施仲南曾经听说过,日本江户时代的将军坐镇城楼,高高在上地眺望万家灯火,也许现代人不过是在复制那份虚荣感,让有钱人产生自己睥睨天下的错觉。

接待员离开房间后,服务生上前向司徒玮递上菜单,可是司徒玮没接,向施仲南问道:“你有没有什么东西不吃的?例如海鲜?”

“没有。1_施仲南摇摇头。

“那就好。”司徒玮回头对服务生说:“雨客御鼎套费。”

服务生微笑着点头,收回菜单,礼貌地离开厢房。她步出门口,便有另一位长发女服务生进来,不过这位服务生穿的不是紫色制服,而是结领带的黑色西式套装。

“司徒先生,今晚想点什么酒?”她边说边向司徒玮递上酒单。

“嗯:”司徒玮托了托眼镜,目光扫过酒单上的文字。“buel cabenon2012。”

“wcelcabenon2012,好的。”

施仲南猜想这位大概是侍酒师。对方重复了司徒玮的选择,看到司徒玮略微颔首,便微笑着离开房间。

“阿南你不会不喝红酒吧?”司徒玮一副猛然想起的样子,对施仲南问道。

“喝,当然喝……不过我对红酒认识不多,更没试过中菜配红酒。”

“我以为香港的婚宴都是中菜配红酒呢。”司徒玮说。“那你一定要好好尝一下,布凯勒酒庄的卡本内苏维翁品质不输欧洲任何同等级的葡萄酒,我诚意推荐。”

“不输欧洲?这酒不是法国产的吗?”施仲南本来猜,资产值超过数十亿的司徒玮喝的红酒一定是法国波尔多的。

“不,美国的。布凯勒酒庄在纳帕谷,跟硅谷一样位于加州。我和井上创办同位素科技初期,办过几次到纳帕谷的员工旅游,反正车程不用两个钟头,十分方便。阿南你到过加州吗?”

“别说加州,我连美洲也没去过。我最远只去过日本罢了。”

“那你有机会一定要去一下……”

就在司徒玮介绍加州名胜景点之际,侍酒师推门进来,手上捧着一个深色的瓶子,瓶身贴着一个白色的椭圆形标签,上面以美术字体写着阿拉伯数字“2012”,标签顶部附着一个红色的火漆印,整体给人一种简约的感觉。

“buel cabenon2012。”

侍酒师再次重复酒名,并让司徒玮检查标签。司徒玮瞧了瞧,点点头,侍酒师便退往餐桌旁的侧桌,掏出开瓶器,仔细地拔出瓶塞。她往司徒玮的酒杯斟了小半杯,司徒玮便轻轻举起酒杯,朝灯光瞧了瞧那紫红色的液体,往杯口用鼻子嗅了嗅,再浅浅尝一口。

“嗯。”司徒玮点点头,侍酒师便屡了半杯,然后再为司徒玮的杯子添至黑。

施仲南没见过这种喝红酒的正式礼仪,平日只会到超市买回家再大口大口的灌下肚。他心想幸好这回是吃中菜,中菜配红酒本来就不成正统,大概没有什么特定的礼节,假如今晚吃的是法国菜,他一定狼狈不堪,甚至让司徒玮对自己留下坏印象。

“来,试一下。我一直觉得这酒跟杭州菜很配,加州产的比欧洲的酸度较低,而且它独特的酱果香气不会喧宾夺主,影响菜肴的风味……”

施仲南尝了一□,可是他不知道如何形容——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法国产的味道如何。当然,他再不懂也尝得出这酒香醇可口,理解司徒玮钟情它的部分理由。

当司徒玮滔滔不绝地谈论红酒知识时,穿紫色制服的服务员捧着银盘子走进厢房,替两人上菜。

“杭州龙井暇仁。”

施仲南本来以为吃中菜都是大盘大盘的让各人分吃,没料到服务生端上的,却像法国料理般每人一份,小盘子上的虾仁晶莹剔透,装饰菜摆盘更是美轮美奂,教人食指大动。

继龙井虾仁后,一盘盘精致美味的料理逐一送上教桌。像蜜汁火方、干炸响铃、西湖醋鱼、东坡肉之类的传统杭州菜固然没有缺席,跟杭州关系不大的鲍鱼、海参、花胶等珍贵海味,也以别树一格的方式烹调呈上,佐以黑松露、芦笋等西式食材颇有新派融合料理的风范。每盘美食份量不多,可是款色层出不穷,令施仲南想起日式的怀石料理,当然,观乎上菜次序和盘饰手法,这顿饭更像西餐。

在进餐过程中,司徒玮爽朗健谈,可是话题只集中在三个范畴:食物、汽车和旅游。施仲南很想知道几天前对方那句“你是聪明人”的背后意义,不过他一直忍耐着,完全没有谈及gt网或s1q投资等等。他了解到一旦主动提起工作上的事情,便很容易暴露他意欲巴结的目的,为了不让自己处于下风,他只能等待对方先说,到时再顺水推舟,见步走步。

结果遂其所愿,司徒玮终于主动提起在文化中心相遇一事;可是,对方的话却超出施仲南的想像。

“阿南,你根本没有热爱古典乐的朋友吧。”吃罢以燕窝制作的凉糕甜点,司徒玮边喝红酒边说。

“嗯?”施仲南以为自己听错,稍稍怔住。

“我说,你星期六那天其实是独个儿到文化中心,而且你去那儿的目的不是为了听演奏会。”司徒玮摇着酒杯,语调平淡地说。

施仲南没想到对方一语道破自己的心事,心脏一下子乱跳,他几乎以为心跳声响亮到坐在餐桌对面的司徒玮也能听见。为了压下内心的慌张,他打算坚持之前的相遇纯粹巧合——可是他刚要开口,便隐约察觉这不是“正确”的答案。

“嗯:是的,我是特意到文化中心找您的。”施仲南把心一横,直白地回答道。

“很好。”司徒玮满意地笑了一下,说?“你的判断很正确。重要的是,你知道什么时候该隐瞒,什么时候该坦白。商场上谎言和手段司空见惯,我从不介怀,只是,明知对方知道自己的底牌还硬要撒谎,那便是一种侮辱了。”

司徒玮的回答令施仲南放下心头大石。

“那我再问你”司徒玮放下酒杯,“‘把g币和消息买卖包装成金融产品,的说法不过是你临时胡扯,事实上你们公司没有这计划吧?”

“……是的。”施仲南点点头。

“阿南,你爱看足球吗?我说的是er,不是美式足球。”

施仲南不知道为什么司徒玮突然改变话题。“不常看,但间中有留意欧洲的联赛。”他回答。

“不是说十个香港人中九个爱看足球吗?”司徒玮笑道。“那你知不知道一流的前锋和普通的前锋有什么差异?”

施仲南不知道对方这问题的用意,所以摇摇头。

“是把握机会的能力。”司徒玮说:“举例说,a队的前锋十次射门才有一次成功,b队前锋只要五次便能制造一次入球,那在一场队友制造了七次射门机会的比赛中,前者顶多和对手赛和零比零,而后者至少有机会赢一比零。这个比喻可能过度简单化,但我想说的重点是,一流的人才能在短时间认清情势,分析利弊,然后把握机会,争取最大的利益。一名前锋可能在某场比赛突然走运,连进五、六球,但真正的人才能够在联赛中每场比赛都稳定发挥,无时无刻抓住任何进球机会。精明的教练只会选后者当正选球员。”

司徒玮顿了一顿,轻轻用食指指了指施仲南,说:“你们公司里,只有你具备这种把握力。”

“过、过奖了。”

—-1当我故意找碴,质疑你们公司的经营模式能否获利时你们老板richard半句话也答不上来,不但毫无急智,就连基本的应变能力也欠缺。你的其他同僚亦碍于华人传统观念中的主从关系,不敢自作主张贸然代上司解围,宁愿少做少错,就只有你当机立断,明白当时最重要的是抓住我这尾大鱼,不惜瞎掰毫无根据的点子,甚至装模作样说什么‘商业机密’来挽回我对你们公司的兴趣。”

f南此刻才知道,原来司徒玮当时并非真的对g t—意见,而是存心刁难,以此试探。

“你那胸有成竹的姿态很成功,我几乎上当了。”司徒玮继续说。“假如richard没有把心底话都写到脸上,我真的以为你们在设计什么‘消息期货’的荒唐玩意。老实说,这点子蛮蠢的,八卦消息不是实物,它可以无限量复制,没有供求关系,当成货物来玩杠杆式投资交易会成功才怪。不过天底下存在更荒谬的金融产品,例如信贷违约掉期就像赌局甚至骗局,可是它是企业间的有效财金工具,而且加上华丽的包装,你还可以将它卖给平民百姓……当然,二〇〇八年后,这些平民便知道真相了。”

二〇〇八年投资银行雷曼兄弟因为次贷危机而破产,其后揭发他们将信货违约掉期包装成债券让合作的香港&039;台湾和新加坡银行向一般客户推销,导致那些客户的财产化为乌有。

施仲南差点想告诉对方,他和阿豪目前在李老板指示下努力将这个“荒唐点子”凑合起来,曰夜赶工,准备半个月后再次呈交给司徒玮过目。他自己很清楚,什么“消息期货”只是胡谉,要将它具体实现、写成合理的报告,大概是天方夜谭。这几天他和阿豪都在烦恼如何收拾这烂摊子,愈深入设计便愈觉得这真是馊主意。彳

“撇开那个胡来的点子不谈,你当天的表现可说是九十分以上。”司徒纬笑着说:“于是我做了第二个试探,而你也不负所望,合格了。”丨

“第二个试探?”施仲南反问。

“你以为我为什么特意在你们面前聊古典音乐、透露星期六听演奏会的行程?”

施仲南猛然醒觉,一切都是司徒玮的设计。他本来为自己成功堵截司徒玮而沾沾自喜,如今才发现这在对方计算之内。

“这一顿饭,便是我送你的贺礼。”司徒玮举起酒杯。“每次我遇上兼具决断力、行动力和把握力的人才,我都会请对方好好吃一顿饭,喝一瓶好酒,这些人才当中,不少成为siq的重要合作伙伴。”

就像押中马票一样,施仲南心里顿时冒起一份满足感,内心不断高声呐喊。即使对方没有明确承诺什么,他也相信,自己已经走对了路,成功巴结这位科技界名人。

“不过你也别太兴奋。”司徒玮没等施仲南回话,继续说:“我习惯依据表现而决定花多少钱在这‘贺礼’上,这瓶卡本内苏维翁不过在二百美元价位,过去我曾为一位年轻人开了一瓶一千块的。假如你没有说什么鬼‘期货’、‘认股证’,想到一些实行性更高的点子,那我们现在可能在i的一百楼餐厅了。”

i全名环球贸易广场,位于西九龙柯士甸,是全港最高的摩天楼,楼高一百一十八层。一百楼以上有六星级酒店及高级餐厅,消费自然不便宜。

施仲南有点后悔当初没想到比金融产品更好的主意,不过这心情一闪即逝。只要抓住眼前的机会,他日别说到i吃饭,就连买下杜拜哈利法塔高层办公室也不是梦。

“司徒先生,您怎么确认我不是真的到文化中心听演奏会,跟您偶然相遇?”施仲南问道。

“今天我们碰面后,您半句关于音乐的话题都没提,假如你真的想装到底,至少吃饭时找机会聊一下吧。!-_司徒玮吃吃地笑。“你还想知道什么?尽管发问。!__

“s丨q为什么看中我们公司?”施仲南问?“如果您舆的认为g t网的经营模式无法赚钱,那siq没理由有兴趣投资,即使我表现再好,也于琪无补。”“你知道什么是‘梅特卡夫定律’吗?”“好像是跟网络有关的?”

“对。‘梅特卡夫定律’指出,一个网络的价值,跟用户数的平方成正比。即是说,拥有五十个客户的网络,比拥有十个客户的,价值高出二十五倍,而不是五倍。这道理应用在网络服务上,便说明了为什么大企业不断并购类型相同的小公司,有五十个用户的服务吃下只有十个用户的,用户数目虽然只增加了百分之二十,价值却增加约五成。”

“这和gt网有什么关系?”

“你还没听出来吗?”司徒玮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施仲南灵光一闪,想到答案。

“s丨a在美国投资了类似的企业?”

“答对。”司徒玮直视着施仲南双眼,说:“详情我不说太多,但你们公司的‘消息买卖’机制跟我们另一项重点投资项目十分相似。我们预计它会发展成另一个tublr或snapdst,所以我们先下手为强,趁早插手全球各地类似的小企业。”

“就像groupon吃掉ubuyibuy?”

“正是。”

二〇一〇年初,有两位香港年轻人看中团购网站服务的潜力,推出名为“ubuyibuyj的团购网,结果半年后公司便被全球最大的美国团购服务企业groupon收购。当时groupon正进军亚洲,一口气买下香港、台湾和新加坡的同类公司,大幅扩充业务。

“你还有什么问题?”

“嗯:siq是不是要在香港开分公司?”

施仲南的问题,令司徒玮稍稍怔住。

“为什么你会有这想法?”

“因为刚才我们坐的是特斯拉。”施仲南答。“司徒先生您说您来港度假,按道理在香港该租车,可是特斯拉这款电动车并不热门,香港的租车行没有出租。假如这是您问香港朋友借来的,您在言谈间应该会透露,可是您对那台车子的说法,就像是自己拥有的。您家在美国,但在香港却有自己的汽车,我唯一想到的可能性,便是siq即将在香港开设分部,那辆特斯拉s型是公司名下的资产。说不定您今天到九龙塘创新中心,就是代表siq跟相熟企业打招呼吧。”

“看来我做错了——”司徒玮轻轻敲了一下桌上的酒瓶,“我该开一瓶五百元的。”

施仲南听到这句委婉的称赞,心里连声叫好。

“siq准备进军中国,所以先在香港设立子公司,当作亚洲总部。”司徒填直认不讳。

“中国有不少新创公司,创业者都很年轻,想法不输欧美的人才。中国近年经济增长放缓,siq便更想抓住机会,投入资金,从中国发掘有潜力的新兴科创企业……不过我这趟来港真的不是为了这件事。siq今天的掌舵人是凯尔,我只偶尔当一下说客或‘猎头人j。”

在今天的会面之前,施仲南有仔细阅_背诵siq的资料,所以他知道司徒玮所言非虚。他在youtube找到不少siq的访问与记者会影片,可是受访的和主持会议的,全都是五十来岁、留八字胡的凯尔昆西。

“既然s1q进军中国,司徒先生应该会走出台前,担任亚洲区的旗手吧?”施仲南说:

“我猜身为西方人的昆西先生在欧美会较具亲和力,但在亚洲,黑头发黄皮is的执行长应该让人觉得更易于沟通?”

“你说得对,不过我不打算复出了。”司徒玮耸耸肩。“我对目前的生活十分满意,周游列国,享受美酒佳肴,毋须为投资成败费心,顶多偶然动动眼光,替公司出点主意。要我一下子再跃到大前线冲锋陷阵,我吃不消。凯尔已经开始物色亚洲区的执行长人选了。”

“那井上先生呢?”siq的三位创办人里便有两张亚洲脸孔,施仲南觉得不动用这先天优势有点笨。

“嘿!”司徒玮朗声大笑,说:“井上那家伙啊,天晓得他现在人在哪儿,在干什么好事。”

“咦?”施仲南呆住,问道:“井上聪先生不是siq的董事之一吗?”

“他在siq只有虚衔罢了,他已缺席董事会会议多年,对siq的发展漠不关心。这家伙是个天才,可是对企业行政毫无兴趣,个性乖僻,宁愿躲起来做研究。我已有好几年没见过他,而且也没有他的联络方法,不过若董事会要找他,他却能够抢先用电子邮件之类的方式联络我们,就像一直紧贴公司动向似的。我有时怀疑,他是不是骇进了公司的系统,监视着我们所有人的活动……”

“他有这么厉害?”

“他不厉害,同位素又如何凭一堆专利发迹?”司徒玮失笑地说。

“发明专利是一回事,骇进系统是另一回事啊。”

“你听过kev itnick这个人吗?”施仲南摇头。

“凯文米特尼克目前在美国经营一家电脑保安谘询公司,替企业测试系统,检查有没有漏洞让骇客有机可乘,在业界颇负盛名。”司徒玮举起右手食指,像在空气中划下一条时间轴。“可是,在二〇〇〇年以前他是最恶名昭彰的骇客,曾是美国电脑罪案的头号通缉犯,全球不少企业与政府系统都被他闽进过,盗取了不少机密资料。”

“哈,您就像在说井上先生也是……咦?”施仲南话到一半才察觉对方话中有话,连忙住口。

“我可没有说过任何事情喔。”司徒玮打了个眼色。

施仲南没再深究下去,毕竟他知道,有些事情可不能放在台面上讲。他想起他在网络上读过的资料,说井上聪曾参与制订好些网络安全协定,假如说井上本身有电脑入侵的知识和经验,实在不足为奇。

“还是别提那家伙吧。”司徒玮说:“你还有什么问题想问我?”

施仲南正想开口卖弄一下,说自己也懂得好些骇客技巧,有入侵某些系统的经验,却发觉司徒玮三番四次要他发问,应该别有用心,很可能是“第三个试探”。于是他再仔细思索一下现时所知的一切,找寻那条“正确的问题”。不一会,他想到了。

“按照司徒先生的说法,”施仲南一脸谨慎,“因为siq在美国有投资类似我们gt网的项目,所以我们公司获s1q注资可说是十拿九s,对不对?”

5。”

“那么,请问我如何为您们效劳?”

司徒玮闻言,亮出十分满意的笑容。施仲南从之前的对答,整理出最合理的结论:既然s丨q注资gt网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反正对s丨q来说,一、二千万港币不过是九牛一毛的小数目——那么司徒玮要求他们弄什么新报告不过是门面h夫,亦不需要从自己身上打听什么内部消息。可是司徒玮主动约自己吃饭,那就代表自己对s1q这次的案子有某些价值。

“s i q入股你们公司后,richard自然会继续当执行长——”施仲南听到司徒玮以“执行长”这种正式职称来称呼李老板,差点忍不住笑意,“可是我们无法确认他能否配合母公司的发展,准确执行给予他的任务。我需要一个具备观察力和应变力的员工,适时汇报进度,让我们了解公司的运作是否顺利。”

“即是说,要我当‘线民’?”施仲南笑道。

“这说法太负面了。叫‘非正式内部观察员’较动听。”司徒玮也回报一个笑容。

“往后谨遵阁下吩咐。”施仲南站起身,伸出右手。司徒玮亦站起来,跟对方握手,象征达成协议。

二人之后边喝酒边闲谈,话题同样离不开美食和汽车,可是施仲南此刻的心情跟一个钟头:ii然不同。他知道他一直以来等待的机遇已经出现,他的计划正?ip落实熟ts方向迈进。

“差不多该回去了。”司徒玮瞄了瞄手表,说道。时间已是晚上九点半。“本来我想跟你去酒吧续摊,可是我明天早上有约,还是作罢。”

施仲南略微失望,不过他晓得自己毋须心急,因为他已拿到siq的入场券。“您回美国前我们还有机会私下吃饭吗?”施仲南问道。

“我们之后再联络吧,反正我有你的号码。”司徒玮扬了扬手上的bckberry手机。

“叩、叩。”厢房的门传来敲门声。自从上过最后一道菜后,厢房的门便关上,服务生也没有进来,施仲南猜,这一定是高级菜馆让贵宾们有一个私密的环境谈公事的惯常做法。

“啊,doris你来接我了。”

从门外走进来的,不是服务生或侍酒师,而是司徒玮的女助手aons。doris没作声,只默默地站在门旁,听候上司差遣。

“阿南你住哪儿?”司徒玮问。

“我家在钻石山。”

“啊……本来我想说,如果你住港岛便顺道载你回家。”司徒玮摸了摸下巴。“我租住的公寓在湾仔。”

“不用司徒先生费心了,我搭地铁就好,很方便。”isare地库便有尖沙咀站的入口。

“那好极了。”

三人离开菜馆,步出门口时,穿紫色制服的服务生们和穿西装的经理还恭敬地送行。施仲南本来想问为什么不用结账,但他看到doris便明白,她一定在接老板前已经打点妥当。

施仲南跟他们分手后,踏着雀跃的脚步,通过车站的票闸,走进列车车厢。虽然过了繁忙时间,列车上有不少空位,他仍一如平日选择站立,倚在车门旁边。他从公事包取出手机,打开电源,按下指纹解锁,简单回复了用蹵时错过的讯息,再思考如何趁司徒玮留港期间进一步拉近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觉得这一晚简直完美,没有事情可以破坏他的好心情。

然而他错了。

他一边回味这晚的奇遇,一边漫无目的地瞄向车厢两端,在望向车尾的方向时,一个坐在车卡中央右侧的男人令他觉得不对劲。他瞥了第二眼后,内心从困惑变成不安。

他见过那个男人。

三个钟头前,即是他在上海街等待司徒玮的时候,他因为害怕行踪曝光、被同事或李老板知悉,所以不时张望四周。他认得车上的那男人,对方当时站在街角一家宝鸡蛋仔小食的店门外,拿着报纸貌似等朋友的样子,跟自己相距不到十公尺,和现在的距离差不多。

——是巧合呜?

列车来到旺角,施仲南要转乘观塘线的列车,当他下车后不时偷望身后,而他赫然发觉那男人跟他一样,站在月台上。

——我被跟踪了吗?

施仲南不敢做出太大的动作,怕打草惊蛇。为什么有人要跟踪自己?是老板知道他跟siq的要员私下会面吗?还是对方是商业间谍,想摸清跟司徒玮见面的人的底蕴?

还是说——

施仲南突然想到另一个可能。

他下意识地摸摸刚放进口袋的那支手机。

是警察9——施仲南内心闪过这念头。

不对,真的是警察的话,对方只会直接找上我家——他在心里自问自答。他知道即使他的“恶行”曝光,警察也不可能劳师动众派便衣警探跟f己,垒见他又不是什么犯罪集团首脑。

在旺角站上车的乘客颇多,施仲南在车厢的人群中失去了那男人的踪影。当他在钻石山站时,f台两旁一看,却没看到那男人。他回家途中不时张望,也确认没有人跟f己。

“是我太多心了吧?”

回到独居的寓所后,施仲南暗忖。

他摇摇头,努力将这件事忘掉。这晚上明明是自己事业发展的里程碑,值得好好享受细味,假如让一个无关的陌生人破坏掉,实在不值得。

手机传来讯息通知。

他解下领带,坐进舒适的电脑椅,唤醒在待机模式沉睡的电脑,关掉显示着系统提示的洋葱浏览器视窗,再登入每天下班也浏览的花生讨论区,并且瞧了瞧手机。

——改明晚七点见?

看到她的讯息,施仲南不由得再次联想起那个男人的面孔,仿佛那人就像幽灵,躲在家里某个暗角,正窥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2

……往北角列车即将到达,请先让乘客下车……”

月台广播的女声令阿怡回过神来。站在油塘站的月台上、正在等候转乘列车的她再一次恍神,自从在阿涅家里听过莫侦探那段录音后,她这几天脑袋一放空,便习觉地思_—事。

——舒丽丽就是kidkit727。

阿怡记得阿涅一早提过,事件的原点——那篇引起波澜的文章——有“嫌犯请律师辩护的味道j,更提过会另外跟进。她没想到的是阿涅会差使莫侦探代劳,而她更没料到丽丽利用那个律师的助理打听案情细节。得知这个事实后,阿恰惊觉犯人不单是冲着小雯而来,更是处心积虑,在邵德平的案件完结后刻意狙!一小雯,搜集材料,利用网络引发霸凌。

但最出乎阿怡意料的是阿涅的反应。

“好了,你听过录音,可以回去吧?”

阿涅仿佛对录音中麦律师的证词不感兴趣,只冷冷地丢下一句。

“回去?这录音不是证明了犯人的身份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调查已有结果?你想等我发薪水后再敲诈我一笔吗?”阿怡忍不住发_。

“……这仍不是‘决定性’的证据。”

看到阿涅一副拖拖拉拉的态度,阿怡气得几乎爆炸。舒丽丽使用iphone,与犯人发信的手机吻合;为了男生与小雯反目,向小雯报复的动机相当充分;平安夜卡拉0k事件中她是少数知悉内情的关系者之一;麦律师的助手更指证她获得了邵德平案件中不为人知的内容细节。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丽丽就是kidkit727,人证、物证、动机无一欠缺,阿怡完全不能理解这“仍不是决定性证据”的理由。她唯一想到的是阿涅因为面子问题,接受不了这结果——他用了一票高科技手段缩小范围,眼见快找出目标,却想不到莫侦探走狗运捡现成的破了案,简单地找到关键证人。

阿怡和阿涅争论了好几分钟,始终不得要领,最后只得到阿涅承诺再找丽丽调查的话会带上她。她回家途中仍怒气冲冲,当晚久久不能成眠。

这几天阿恰老是思考着丽丽、国泰和小雯的事。到底丽丽对小雯的恨意有多深?即使小雯已跟她和国泰断绝来往,退出纠缠不清的三角关系,她仍然要用种种手段惩戒小雯。阿恰回想当天碰面的情境就感到不寒而栗——假如丽丽流泪是因为后悔自己做得太过火,意外令小雯自杀,那她尚有一丝人性?,可是若然那是因为猜到国泰会私下透露三人的关系,为了撇清责任特意预先演戏,装出内疚的样子,挤出几滴鳄鱼泪,那这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就相当恐怖。

星期天早上,阿怡刚回到中央图书馆准备值班,沉默多天的手机却突然响起来。

“明天中午十二点半,以诺中学门口。”

纵使没有来电号码,阿恰也认得是阿涅的声音。听到对方一口命令式的语气阿怡不禁光火。

“你这是什么意思?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你不会先问我有没有空吗?”

“你明天休假,当然有空了。假如你不想来就更好,少一个拖后腿的家伙,我做事更方便。”

阿怡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可是她却无法反驳阿涅的说法。

“好,我去。”阿怡回复冷静,但仍反诘对方道:“你这次用什么借口约国泰他们见面?我们不是要在校门堵人吧?”

“还书。”

“还书?你是说要归还剧本给郡主吗?”

“不。”阿涅的声音稍微远离话筒,似乎正回头翻手边的东西。“上次袁老师交给我们那袋参考书里,混进了一本学校图书馆的借书,我猜你妹妹把它放在置物柜,袁老师处理书本时没有察觉吧。我已跟袁老师通过电话约好时间,我之后会联络国泰,随便找个借口再约他们在学校吃午饭。”

“小雯从图书馆借了书?是什么?,”

“《安娜卡列尼娜》,上册。”

阿恰感到相当讶异。在阿恰的印象里,小雯是个连轻小说也嫌厚的女生,除了课堂指定的读本外从没有自发借阅任何小说,她无法想像妹妹会对托尔斯泰或俄国文学有兴趣。

翌日中午十二点多,阿恰再次来到妹妹的学校校门前。和一星期前不同,这天天清气朗,奶白色外墙的天景国际酒店通立在以诺中学对面,反射的阳光将校园外围的树木映照得绿意盎然。然而,阿恰的内心比一周前更阴沉,因为她不知道面对丽丽时该作什么反应。

“我该直接摊牌,质问她为什么要伤害小雯?遗是不动声色,再观察一会,旁敲侧击看看她是否真诚忏悔?”阿怡心里充满疑问和矛盾。虽然她决心要找出kidkk727?可是如今却无法决定下一步。她明明痛恨着那个迫使小雯走上绝路的恶魔,但她一想起小雯和丽丽合照中的笑靥,就没办法贯彻心底那股怨念,对这个妹妹的昔日好友做任何事情。

在街头站了十分钟,阿怡仍未等到阿涅,然而以诺中学的午休时间已到,穿校服的男生女生成群结队从校门走出来。就在阿怡忍不住要打电话给阿涅之际,手机传来短短的一声响铃声,她发现刚收到一则简讯。

“我有事要晚一点到,你先进去。我约了国泰在图书馆碰头。”

阿恰看到简讯后,眉头一皱,可是她只能无可奈何地依阿涅指示行动。她走进校园,看到上星期见过的那位校工捧着保温壶正在吃午饭,于是向他道明来意。

“啊,是区小姐吗?袁老师说您将书交给我就可以了。”那位年约六十、体态略胖的校工放下饭壶,笑容可掬地对阿怡说:“袁老师临时有事,抽不出空。1_

“她有什么事?”阿怡有点错愕。

“明天要发期末考的成绩表,之后便放暑假,可是电脑出问题,之前输入的分数都没了,老师们要赶紧在明天前用人手输入和核对。从今天早上开始,教员室便陷入大混乱啦……听说连外聘的科技公司也没辙,说资料救不回来。”

“哦……j阿恰想假如阿涅这专家在场,说不定他有方法解决。

“区小姐,书呢?”

校工的话让阿怡怔了怔,她不知道该如何说明。如果说拿着书的阿涅未到,对方会不会阻止自己进入校园?可是阿湼约了国泰和丽丽在图书馆碰面,她现在不去的话,他们会不会等得不耐烦而离开?

——社交h程。

阿怡突然想起阿涅说过的那个装模作样的专有名词。

“不如让我亲自将书送回图书馆吧。”阿怡脱口说道,再拍了拍手袋,暗示书在里面。

“给你的话,你待会便要跑一趟,刚才你说学校电脑出问题,老师们都很忙,我想你今天也要处理一堆额外杂务,对不对?”

“嗯,也是啦。”校h微笑着点点头。“本来我和h友们轮流吃午饭他们也被校长和主任差使处理急务,害我不能离开岗位。您知道图书馆在哪儿吗?”

“是五楼吧?”阿怡向上指了指。

“嗯嗯,劳烦您了。”

“你记不记得上次跟我一起来的那位王先生?他肚子痛,现在附近的公厕方便随后就到。他来时可以告诉他我上了五楼吗?”

“没问题。这阵子很多人肠胃不适呢,天气转热,很多餐厅处理食物都不小心啦……”

阿怡没等对方说完,便边点头边转身往梯间走过去。她心想自己这回的“社交工程”应该算不错,而且她还将阿涅说成“大便男”,有一丁点阿的胜利感。

“等等!区小姐!”

校h的叫嚷令阿怡一惊,心想是不是露了馅。她缓缓转身,却看到对方向自己递出一个名牌。

‘你忘了别上访客名牌哪。”校工亲切地说。

阿怡向校h道谢,一边别上名牌,一边急步走上楼梯,逃离对方视线范围。她赀得自己始终不是当骗子的料。

来到五楼,阿怡发觉今天图书馆比上次人多,虽然亦只有四、五人。然而,阿怡猜那几个高年级学生来图书馆不是为了看书,因为他们都聚集在电脑桌旁,正在操作钟射印表机,似乎在列印一些课外活动使用的文件或单张。在借还书的柜台后坐着的,仍然是上周阿怡见过的杜紫渝,不过这回她没有读小说,只是坐在椅子上瞧着正在用印表机的学生们。当她回头看到站在入口的阿怡时露出诧异的表情,但她仍礼貌地向阿恰点头打招呼。

“你好。”阿怡看到国泰和丽丽仍未到,便跟杜紫渝攀谈起来。“你不用吃午饭吗?”

“我们分两段时间吃。”杜紫渝带点腼腆地说。“今天我只要在午饭时间值半小时的班,下午有其他同学负责。”

阿恰想起上星期一杜紫渝在午休后仍在图书馆当值,猜想他们的轮班制不是固定的。

“您今天也有事来学校吗?”杜紫渝问道。

“小雯有一本图书馆的书忘了归还,我今天来是还书的。”阿怡说。她知道她可不能说“我今天是来揭穿舒丽丽的真面目的”,所以只能说一半真话。

“我不记得她有借过书,我猜不是在我当值时借的吧。”杜紫渝说罢,直愣愣地瞧着阿怡,但阿怡不晓得这异样的沉默代表什么。二人相视无语,这突兀的气氛持续了数秒,阿怡才恍然大悟——杜紫渝正在等她将书拿出来交给自己。1

“啊,书现在不在我手上。”阿恰露出尴尬的微笑。“王先生正带着书过来……就是上星期跟我一起的那个人……”

“噢。”杜紫渝点点头,然后将视线再次放回聚集在印表机旁的学生身上。阿怡想,她可能担心他们会错误操作,弄坏机器。

“喂,我收到通知说我欠图书馆钱,搞什么啊?”

阿怡转头一看,不禁怔了一怔,而说话的人看到阿怡也立即愣住——站在阿恰旁边、挨着柜台向杜紫渝抱怨、一脸不爽的女生正是“郡主”黎敏。郡主身后还有两个女学生,虽然她们外表跟其他女生分别不大,但从花稍的发型和贴满装饰的手机可以看出她们才不是文静听话的优等生。

她们就是“郡主的婢女”吧——阿怡暗想。

“是?”杜紫渝转向郡主问道。

“我说我收到通知,说我欠你们钱。”郡主没有理会阿怡,对杜紫渝说。

杜紫渝按了几下键盘,看着柜台后的电脑萤幕,说:“啊,对,你之前用印表机输出文件未付款,欠我们一百三十五块。学年要完结了,所以你要在今天清还……”

阿怡留意到柜台上贴着一张小小的告示——“暑假期间图书馆不开放,请同学们在学期完结前归还所有借书及结清欠款”。

“我哪有欠钱!”郡主摆出一副不输人的姿态。“我从没用超过限额!每人有五十张免费配额吧?”

“免费配额是黑白的,但纪录上你之前用了彩色输出,三元一张,印了四十五页。”杜紫渝没有动气,缓缓地说:“你是不是按错了选项,将黑白文件使用彩色列印了?1_

“我才没有这么糊涂!”郡主似乎对被杜紫渝小看感到恼火,“_书馆的印表机又不是今年才安装,我怎可能这次才会弄错?分明就是你扪出错丨,”

“是啦,人家又不像你,人如其名叫‘愚一’的‘愚’别以己度人,像你这种蒙古症患者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郡主身旁的f婢女甲j插嘴说。

“如果你不付的话,我便要向老师报告了。”杜紫渝稍稍露出不快的样子。

“嘿,你这厂长就只懂向老师打小报告!快去啊!”放狠话的是“婢女乙”。阿怡不知道“厂长”是什么,不过从语气看来,大概是她们圈子里的骂人话。

“区区百多元我不是付不起,但我就是不会付我不该付的钱!”郡主咄咄逼人地说。

“我不管,规矩就是规矩,”杜紫渝没理会威吓,“总之你不付,我责任上就要通知老师,让他向你父母说明。”

“你敢拿我爸妈来压我一”

看到她们在吵嘴,阿怡只能往后退开。她有想过自己身为在场唯一的成年人,应该插手调停,可是她胸前正别着“访客”的名牌,她猜她一插话,便会招来郡主和婢女们的冷言冷语。

就在阿怡退到长桌子旁、围在印表机前的学生们也注意到郡主引发的小骚动时,丽丽和国泰推门走进图书馆。

“啊,恰姊姊,你好。”国泰礼貌地向阿恰打招呼,丽丽也微微鞠躬。

跟丽丽打照面的一刹那,阿怡无法反应过来。阿怡感到,股复杂的情绪从心底涌起,她既想狠狠掴丽丽几个巴掌、抓住对方的衣领质问她为什么要如此恶毒,但又无法付诸行动,毕竟丽丽也许因为错手害死小雯亦饱受心理折磨。阿恰想起阿涅对国泰说过的那番话——或者让丽丽背负一辈子的罪恶感,会比起现在痛打对方一顿是更大的惩罚。

“怡姊姊,诚哥呢?”国泰的问题打断阿恰的思绪。

“他……正赶过来。”阿恰努力让自己平服心情,再以平静的语调回答。

“嗯。”国泰转头瞄了正在争吵的郡主和杜紫渝一眼,奇怪地问:“她们怎么了?t_

“好像是因为印表机的使用费用出差错而争论。”阿怡说。为了让自己暂时忘掉丽丽和小雯的恩怨,阿怡向国泰问道:“你们使用影印机或印表机不是付现的吗?”

二般来说都是付现,但有时电脑室或图议没有当值同学,一就只能让系统记帐?”

“怎确认是谁欠缴了?”

“我们每人也有电子账户,跟使用学校网页的讨论区一样,我们要用印表机便要登入,先在电脑输入用户名字和密码……”

砰!

一声巨响令图书馆众人都停下正在进行中的事情,郡主和杜紫渝止住争执、国泰和阿怡中止了谈话,而那几个正在偷瞄郡主发飙的学生将视线移到房间另,处——穿着运动外套的阿涅气喘如牛地站在入口,刚才的巨响来自他撞开图书馆大门。

“阿——阿诚,怎么了?”阿怡没想到阿涅会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她以为他会像上次,样慢条斯理。

“替、替我打内线电话给袁老师,叫她来图书馆。1_阿涅无视阿怡,走到概台前,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杜紫渝说道。杜紫渝不知道原因,但她照着办。

阿涅走到阿恰身旁,拉过,张椅子,软瘫在座位上。阿怡想问他发生什么事,但阿涅喘著气,摆摆手,示意让他先休息一下再说。

不到,分钟,袁老师匆匆赶至。

“王先生,区小姐,怎么了?”袁老师问。刚才杜紫渝在内线电话约略提及阿涅异常的情况。

阿涅呼吸稍顺,站起来走到柜台前,放下一本§。阿怡看到那是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上册,她更从绿色的封面认得那是台湾远景出版社在上世纪八〇年代出版的版本。目前在市面能买到的都是其他出版黯新译版,然而这种绝版世界名著却很容易在学校图帘发现。

“我、我大意了,之前居然没看到……”阿涅说话时仍抖着大气。“刚才坐车过来时,随手翻阅一下,发现里面夹着这个……”

阿涅翻开书本,在大约一百页的位置上,插着两张对折的米黄色纸片。他将纸片打开,平放在柜台上,让阿怡和袁老师看到纸上的文字。

陌生人你好:

你看到这段文字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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