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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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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特焦躁地跳起来,在虚弱可怜的晨曦中前后踱步,初升的一抹阳光铺在天上,就像有谁拿了块肝脏拖过天空。

“你不明白这件事有多重要,”他说。

“什么?你是说我女儿孤身一人去了银河系?你以为我不……”

“咱们以后再替银河系难过好吗?”福特说,“情况非常、非常严峻。《指南》被接管了,被收购了。”

亚瑟也跳了起来。“对,非常严峻,”他喊道,“求你了,给我说说出版集团的公司政治吧!最近我没日没夜尽在琢磨这事情了!”

“你不明白!他们出了一本全新的《指南》!”

“噢!”亚瑟喊道,“噢!噢!噢!我兴奋得都语无伦次了!我等不及了,快让它来告诉我哪个我连听都没听说过的球状星云,有哪个最让人兴奋的太空港可以让我混到无聊!求你了,咱们现在就去店里买一本吧!”

福特眯起眼睛。

“这就是你们称之为‘挖苦’的东西,对吧?”

“你知道吗?”亚瑟吼道,“我认为就是。悄悄渗进我说话方式边缘的那种疯狂小玩意儿,我认为它多半就是‘挖苦’!福特,我这一夜过得他妈的很糟糕!你要是再想用什么獾唾沫似的屁事烦我,求你先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你休息休息,”福特说,“我需要思考。”

“你为什么需要思考?咱们不能就这么坐着,嘴里卜咚卜咚卜咚地哼唧一阵吗?咱们不能就流流口水,朝左边歪个几分钟吗?福特,我受不了了!我再也受不了什么思考什么想办法解决问题了!你大概觉得我只是站在这儿胡说八道……”

“其实真还没想到过。”

“但我是认真的!有什么意义呢?我们总以为每次我们做每件事情都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总之多多少少就是我们希望得到的结果。这个想法不但经常出错,而且根本就错得离谱,错得疯狂,错得愚蠢,错得像只该死的对眼昆虫!”

“我也完全这么认为。”

“谢谢,”亚瑟重新坐下,“什么?”

“时性反向工程。”

亚瑟把脑袋埋进两只手里,轻轻地左右摇动。

“有没有什么人道手段,”他呻吟道,“能让你别跟我解释时性反向工程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没有,”福特答道,“因为你女儿就被这东西困住了,而且情况严峻得要命,非常要命。”

雷声趁着间隙赶紧响了两声。

“好吧,”亚瑟说,“说吧。”

“我跳出一幢极高的办公楼的窗户。”

亚瑟听得高兴起来。

“喔!”他说,“不如你再去跳一趟吧?”

“已经跳过了。”

“唔——”亚瑟好不失望,“显然没什么好结果。”

“第一次跳是想救自己,用上了我最令人震惊最——请允许我非常谦虚地这么说——最无与伦比的敏捷思路、利落身手、漂亮鞋子和自我牺牲精神。”

“自我牺牲了什么?”

“我丢掉了一只我无比喜爱、不可替代的鞋子。”

“这算什么自我牺牲?”

“因为那是我的鞋子!”福特恼怒道。

“咱们的价值观看来也不一样。”

“随便,我的更好。”

“你这是按照你的……唉,算了。所以你机灵勇猛地救了自己一次,然后又非常理智地跑回去跳了一次。求你了,别告诉我原因。要是非得说,就说说发生了什么吧。”

“一辆喷气大轿车恰好路过,我径直掉进了打开的机舱,驾驶员本来只是想换首歌听,结果不小心揿了弹射按钮。呐,连我都不觉得那是因为我特别机灵了。”

“哦,天晓得呢,”亚瑟疲惫地说,“你没有在前一天夜里偷偷溜进车里,换上了驾驶员最讨厌的一首歌什么的吧?”

“不,我没有,”福特说。

“只是想确定一下。”

“奇怪的是另外有人这么做了。这就是重点。顺着至关重要的事件和巧合的因果链和分岔树往回找,最终你会发现是新《指南》干的。那只鸟。”

“哪只鸟?”

“你没见过?”

“没。”

“哦,一个能毁天灭地的小东西。看着很漂亮,嘴巴特利索,能有选择地任意让波形坍塌。”

“什么意思?”

“时性反向工程。”

“哦,”亚瑟说,“对哦。”

“问题在于,它到底为谁效力?”

“我口袋里有个三明治,”亚瑟边掏口袋边说,“来点儿?”

“哦,好的,当然。”

“有点压扁了,还潮乎乎的,抱歉。”

“没关系。”

两人嚼了一阵三明治。

“说起来还真不错,”福特说,“夹的是什么肉?”

“绝对正常兽。”

“从没遇到过。总之,问题在于,”福特继续道,“鸟到底为谁效力?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嗯——”亚瑟边吃边嗯。

“之前,”福特继续道,“经过一连串每个都非常有意思的巧合,我找到了那只鸟,结果它给我来了一场最美妙的多维声光表演,我这辈子算是开眼了。然后它说在我的宇宙里它任由我差遣。我说谢了不过还是免了。它说不管我愿不愿意它都要为我服务。我说你倒是试试看啊,它说它会的,而且其实已经服务过了。于是我决定把这东西打包带走,为了安全起见,我先寄给了你。”

“哦,是吗?谁的安全?”

“这你就别管了。然后事情一件接一件发生,最后我觉得再跳一次窗户反而比较谨慎,当时我实在也没其他选择了。幸好那辆喷气车就在底下,否则我就又得仰仗敏捷的思路和利落的身手了,也许还得再丢一只鞋,搞不好会一路掉下去摔在地上。但这意味着无论我愿不愿意,《指南》都确实在为我服务,这一点让我非常担心。”

“为什么?”

“因为一旦得到《指南》,你就会认为它在为你效力。从那以后,我不管做什么都顺风顺水,直到遇见那个小疯子拿着石块,然后砰的一声我就成了历史。我被踢出了圈子。”

“你说的是我女儿?”

“已经尽可能有礼貌了。她是链条上的下一个人,会认为不管做什么都顺利得妙不可言。她可以拿着那一小块地面随便砸人脑袋,整个世界都围着她转,直到她完成了应该完成的任务,她的用处也就到头了。这就是时性反向工程,显然谁也不明白这释放了什么魔鬼!”

“比方说我。”

“什么?唉,亚瑟,醒一醒。听着,我换个说法。新《指南》是从实验室里出来的,它利用了无过滤感知这项新技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喂,鲍勃在上,我最近一直在做三明治!”

“鲍勃是谁?”

“你不用管,继续说。”

“无过滤感知意味着它能感知一切。明白吗?我不能感知一切,你不能感知一切,我们都要过滤掉很多信息。新《指南》没有感官过滤器,能感知一切。从技术上说,这个点子并不复杂,只需要省略掉某些东西。听懂了?”

“就当我说我听懂了吧,你尽管往下说好了。”

“好的。那只鸟能感知一切有可能存在的宇宙,因此就可以出现在一切有可能存在的宇宙里。懂了?”

“懂……了。算是吧。”

“所以事情是这样的:市场部和会计部的白痴说,‘噢,听起来真不错,这么说咱们只需要制造一台,然后卖个无穷多次就好了?’亚瑟,别眯着眼睛看我,会计师就是这么想问题的!”

“很聪明啊,不是吗?”

“不!蠢到姥姥家了。听着,那台机器只是一部小小的《指南》,用了些很高级的赛博技术,但拥有无过滤感知才是重点,它最细微的动作也有病毒的威力。它能在空间、时间和一百万个其他维度内繁衍。你我不管去了哪个宇宙,任何地点的任何东西都逃不出它的眼睛。它的力量是递归式的。拿电脑程序打个比方:某处有一条关键指令,剩下的只是函数在自我调用,一个个大括号在无限地址空间内无休止地向外扩展。括号最终坍塌了会怎么样?遇到了最后一个‘end if’怎么办?亚瑟?这些话你听得懂吗?”

“抱歉,我打了会瞌睡。你在说宇宙什么什么,对吧?”

“宇宙什么什么,对,”福特疲惫地说。他坐了下去。

“好吧,”他说,“还有一点。知道我在《指南》办公室撞见谁了吗?沃贡人。啊哈,看来我总算说了个你听得懂的词。”

亚瑟一跃而起。

“快听,”他说。

“听什么?”

“雷声。”

“雷声怎么了?”

“不是雷声,是绝对正常兽的春季迁徙开始了。”

“你为啥总唠叨这种动物?”

“我没总唠叨这种动物,那是我用来夹三明治的肉。”

“为什么叫绝对正常兽?”

亚瑟告诉了他。

亚瑟很少能享受见到福特惊讶得瞪大眼睛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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