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蛾之爱(1/2)
周四拂晓时分,凉意骤袭,而且整天都冷飕飕的。天气变化令卢萨心情大振,凉快一些是好事,毕竟她还有这么多活要干。如果她知道八月有多少活等着她的话,应该会觉得七月就像休假一般。菜园就像一只反哺的小鸟,持续不断地呼唤她,张开嗉囊,一个劲儿地把食物喂给她。她整个上午都在炉灶前咕噜噜地煮着罐头,做好了几夸脱的黏核黄桃罐头,还切好了胡萝卜、甜椒、秋葵和夏南瓜,焯水后放入冰柜。她还贮藏了三十品脱的莳萝腌黄瓜,按犹太洁食的标准做的。之后还剩许多黄瓜,她实在想不出拿来干什么好。有一种办法:可把它们分装入塑料杂货袋中,开着车沿路而上,把袋子挂在每一户人家的邮箱上,就像衣物柔顺剂分发的赠品一样。当朱厄尔进屋,并把卢萨的邮件一起带来时,卢萨把这个主意和她说了说。
朱厄尔问:“黄瓜泡菜,你做了吗?”
卢萨坐在凳子上,一瞬愣住,然后身子往前倾去,直到脑门搁在砧板上。
“我就当你表示已经做了吧。”朱厄尔说,“天哪,简直不敢相信你做了这么多事。”卢萨坐起身,迎上朱厄尔眼中那半是怀恋半是钦羡的目光。那些金灿灿的黄桃罐头在案台上一字排开,好似未来的货币。“自从妈妈去世后,还没人做过这么多的食材贮藏。你真应该为自己感到自豪。可你也该停一停了。这不得累死啊。送些给别人吧。”
“我是送了。”卢萨拿削皮刀比画着,“这条路上的人现在见了我,全都往反方向跑。我还看见玛丽·埃德娜把我送给她的夏南瓜扔进了屋后的堆肥箱。”
“别难过了。有些年份,夏天的收成就是好得过头,食物多得放不过来。你就别多想了。”
“我不行。看看那些桃子,难道我应该扔了吗?那多罪过。”卢萨微笑着,有点难为情,但又还挺自豪的,“说实话,我喜欢干这种活。看起来,今年我就不用在吃上面花钱了。而且,好像只有拼命干活才能让我停止胡思乱想。”
“是吧。我要是还干得动,肯定会来帮你。”
“我知道你会的。还记不记得那天你帮我做樱桃罐头?”
“天哪。”朱厄尔就势往桌子上一坐,“那都是好几百年前的事儿了。”
“我也觉得。”卢萨说着,回想起那天自己灰败的心情。彼时她刚刚寡居,悲痛难抑。生活上无依无靠,正在努力让自己信任朱厄尔。克丽丝和洛厄尔还是陌生人,她甚至有点害怕他们。而克丽丝在她眼里就是个小子。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你就把信扔桌上吧。看上去就是些垃圾邮件和账单——我也只有这个。”
“都一样。现在谁还想写信?”
卢萨把一堆切好的胡萝卜推入带滤碗的锅里焯水。水沸之后续煮三十秒就能使它们的生物化学结构产生变化,呈现金针花一般的橙色。(罐头食谱上怎么会把这个步骤称作漂白 [1] 呢?)放入冰柜后,可使之保持完美的状态。“你今天觉得怎么样,朱厄尔?”
朱厄尔伸出一只手摸了摸脸颊。“我觉得挺好的。他现在让我再多吃点止痛药。那药吃多了,人总觉得傻傻的,但感觉真的还不错。”她语气中颇有些悲哀,卢萨很想坐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
“我今天能帮上什么忙?有机会的话,我准备把你妈妈的吸尘器拿下来,给你吸吸地毯。那东西工作起来很棒。”
“不用,亲爱的,别把自己累着。我还得回家去。我把克丽丝留在了家里,让她负责把垃圾烧掉,你能猜到她会干成什么样。我这次来是想给你看样东西。”
“是什么?”卢萨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穿过厨房走到餐桌那头,好奇地看着朱厄尔从一个信封里抽出了什么。
“是谢尔寄来的文件。他签了字了。我知道他会签的,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这件事总算处理完了。我真希望一年前就这样办好了。”朱厄尔展开一捆硬邦邦的文件,递给卢萨,让她好好看看。她坐下,一页页翻看起来,目光扫过律师发明的那些词汇,它们把如此简单的事情说得这么复杂。孩子归母亲。很快,也许快过任何人的心理准备,他们就能和卢萨生活在一起了。
名字用蓝墨水草草地签在两页纸的末尾,是男人的笔迹,但又略显幼稚,像个五年级孩子的手笔。签名笔迹下打上了印刷体。卢萨盯着那名字,大吃一惊。然后,她大声读了出来:“加尼特·谢尔顿·沃克四世?”
“是啊,”朱厄尔轻轻地干笑了一声,“听上去像个国王的名字,是不是?只不过是只留着胡子的老鼠。”
“不,可是……”卢萨设法让自己的话语连贯起来,“我认识这个名字。我和他的爷爷还是朋友呢,肯定是他。名字一样。他是个挺有意思的老头,就住在6号公路那边。”卢萨的视线从文件上的签名转向朱厄尔。“他甚至还到这儿来过,就在这宅子里。山羊出了问题,是他来告诉我怎么处理的。”
“哦,知道,沃克先生,是谢尔的爸爸。他和他妻子艾伦是我的公婆。他来这儿了,什么时候?最近吗?”
“对。不到十天之前吧。他来诊断我的山羊感染了什么虫子。可他表现得就像从未来过这地方似的。他甚至都不进谷仓门,我请他进,他才进的,好像那地方是卧室似的。”
“嗯,他就是那样。他和艾伦都很有意思。我觉得人还挺和蔼的,就是有点老派。而且年纪也大了,就这么回事吧。谢尔算是他们晚年得子吧,老两口都放弃了,却来了个儿子。他们一直没能从那件事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卢萨意识到,自己和父母亲的关系,也同这一家子差不多。她的父母根本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她是得癌症死的。”朱厄尔补充道。
“谁,沃克先生的妻子吗?什么时候?”
“大概就是谢尔跑掉那段时间。不,应该还在几年前。洛厄尔那时候还没出生。她也从来没管过克丽丝特尔,不过我觉得那时候她应该已经病了。”朱厄尔叹了口气,她太明白疾病造成的缺失了。
卢萨很吃惊。她还以为那老头打了一辈子光棍呢。“他是你公公。真没法相信。你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
“因为我根本想不到你还和他认识。我记得,艾伦的葬礼之后,我们中就没有人再和这老头说过话。我对他没什么意见。就觉得他挺有意思的。”
“谁都会觉得他有意思吧,”卢萨说,“我觉得。”
“我觉得问题在于,他们为谢尔酗酒这件事尴尬得要死。谢尔·沃克在这县里谁都骗,用尽了各种办法行骗。我们结婚前,他还干过油漆工、打过零工。我们结婚后,他就四处去骗别人的钱,把钱全给喝光,然后他就再也没回来,也不再干活。我都觉得自己在这镇上实在没脸见人。他爸爸应该觉得更丢脸了吧。”
“真想不到。”卢萨说。
“是啊。谢尔整天到处撒野。看,我也是他撒野的一部分,从高中开始。后来,谢尔离开我私奔了,这便是那最后一根稻草吧。我觉得沃克先生一心只想把这整段历史都束之高阁,假装我和孩子都不存在。”
“可他是孩子们的爷爷啊,对吧?”
“有点伤感,是吧?孩子们从未有过祖父母。他们还没出生,我的父母就已经去世了。要是谢尔和他们在法律上再也没有关系了,沃克先生也就没义务再当爷爷了,对吧?”
“没义务,是啊。但我要是给他打电话,你不在乎吧?也许不是现在,但总归会有时间的。孩子们说不定也喜欢去他那儿走走;他的农场很漂亮,他还种了树。那附近还有个苹果园,我看见的。十月份带孩子们去那儿喝苹果汁,是不是很好玩?”
朱厄尔露出痛苦的表情,卢萨心想自己竟然口无遮拦地说出“十月份”,真该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你今天就可以打电话,我不在乎。”她对卢萨说,“但我不会抱什么希望。他就是个老顽固。”
卢萨没吭声。她不太清楚朱厄尔对这件事究竟做何感想。此时,朱厄尔正望着窗外,看向远方。“他们来参加了我们的婚礼。”她说,“就在这儿,在这栋宅子里。但没等婚宴开席就走了——他们就是那样的人。他们不赞成我们结婚,说我们都太年轻了。我们那时的确太年轻。但这只是现在想来的后话了。”她又看着卢萨,很认真,“要是我没和谢尔结婚,而是很理智,愿意等待,会怎么样?那样就不会有克丽丝特尔和洛厄尔了。”
“是啊。”卢萨说。
朱厄尔眯起眼睛。“要记住,别蹉跎岁月,以为自己在这世上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耗费。也许,你拥有的就只这一个夏天了。你能记住这话吗?你会替我告诉孩子们吗?”
“应该会的,”卢萨说,“我只是不太确定是否明白了你的意思。”
“只要确定让他们知道,孕育他们、成为他们的母亲,任何东西我都不愿拿来交换。再活个几百年也不换。”
“我会说的。”
“一定。”朱厄尔迫切地说道,仿佛她在这个下午就要离开尘世,“告诉他们我就是在这个季节倒在了这片碧绿的草地上。我赞美天堂和尘世,我已尽了力。”
午后,卢萨深吸了一口气,抱起从兽医那儿买来的一盒子沉甸甸的疫苗,下山去看山羊。最近几周,山羊吃也吃不好,还整天没精打采,卢萨担心极了,她觉得羊群应该是感染了虫子。但沃克先生说,这没什么好吃惊的,毕竟这些山羊来源太杂。他的建议是立刻用dsz给所有羊只驱虫,他保证这么做不会伤到已怀孕的母羊,并要她一定确保每一只山羊都打了七联疫苗。卢萨还有点怯,不过小里奇答应过来帮忙。他声称不能让4-h项目多年来累积的成果一夕湮灭。
大多数时候,卢萨觉得山羊挺好伺候的,牧羊比牧牛容易得多。只要能把前面几只赶到她想要让它们去的地方,后面的就会乖乖听话。里奇赶来大显身手的时候,她已把所有山羊赶进了之前专为牛犊围起的草场。这么做是为了让山羊一次一只地从草场的围栏门进入广阔的大牧场打针。羊一进来,里奇就一把将其放倒,再把驱虫药一下塞进它的喉咙,坐在它脑袋上,卢萨则同时坐在羊臀上进行注射。理论上足够简单,但一开始她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才给五只羊打好针。卢萨觉得自己简直是在虐待这些山羊。可怜的小家伙们挣扎着、咩咩叫唤着,搞得她找不准肌肉,也难以扎入针头。有一次,她不小心撞到了骨头,疼得直叫唤,音高堪比山羊。
“我是个科学家。”她大声宣称,让急速乱撞的心跳放缓、镇定,“我解剖过活青蛙和实验兔子。我能干好这个。”
她一直希望里奇能自告奋勇接过注射器,但他好像和她一样害怕。而且她也觉得要换自己来干他那差事,未必能干得好。把硕大的驱虫药塞入山羊的食管,他似乎干得得心应手。
“你真该看看喂奶牛吃药那场面。”她夸他手法娴熟时,他这样回应道,“哎呀。那口水都流到我的胳肢窝了。”她看他将白色的药片深深塞入山羊口中,然后钳住它的嘴巴,使之无法张口,再用手带住羊脑袋左右晃一晃。他对动物耐心又温和,应付起来绰绰有余,和科尔一样。这是她爱上科尔最初的原因之一,堪堪排在他那健壮的体格之前。
第二个小时进展颇为顺利,他们为第四十只羊打完疫苗的时候,卢萨的注射手法也顺畅多了。沃克先生给她示范过,怎样握紧拳头在山羊后腿硬实的肌肉上狠狠擂个三四拳,在捣最后一拳时,顺势送入针头。用这种方法打针,山羊就能乖乖地趴着不动。
见她如此操作,里奇对这技巧佩服不已。“这老头比他看上去高明多了呀,我是说沃克先生。”
“是啊,他是行家,”卢萨答着话,眼睛却盯着母羊胁腹一侧的棕色被毛。打针最难的,是要一针到位,利落抽出,即便山羊蹬腿乱动,也不能让针头在肌肉里乱捣。打完针,卢萨会点头示意,里奇便和她同时跳起来,让那母羊踉踉跄跄站起身来。它会生气地甩甩小三角脑袋,一瘸一拐地朝大牧场中央走去。它的朋友们在那儿,早将被摁住打疫苗的屈辱抛诸脑后,正忘乎所以地咀嚼着蓟草。
“你知不知道他是朱厄尔的公公?就是沃克老先生。”
里奇想了想。“是曾经的公公。我觉得这算不上什么重要的家族谱系吧。他那个混账儿子跑掉后,他应该没说过朱厄尔姨妈的不是。据我所知,再之前他也没说过什么。”
“是啊,我想也是。”卢萨说着,心满意足地望着她刚刚施治完成的羊群。她正准备继续干活时,冷不丁瞥见田野上方一个浅浅的影子在快速移动,一下勾住了她的眼神。
“天哪,”她说,“快看那儿。”
他俩望过去,那动物先是僵立不动,然后伏低身子,紧贴地面,继而慢腾腾地沿着篱笆走入树林。
“不是狐狸吧?”她问。
“不是。”
“那是什么?”
“郊狼。”
“你确定吗?以前你见过?”
“没有。”里奇说。
“我也没见过。但前几天晚上我的确听到过它们叫唤。真不可思议,就像歌声。狗的歌声。”
“那杂种就是那样。铁定是它们。你需要我回家拿枪吗?现在上去我还能追上它。”
“别。”她把手放在他的前臂上,“帮个忙。别告诉你姨父们。”
他看着她。“你知道那家伙会吃什么吗?”
“不太清楚。我想它至多能拖走一只山羊或羊羔吧。但它看上去个子真的不大。你不觉得它叼只兔子什么的更合理吗?”
“你想等着看后果?”
她点了点头。“是的。没错。”
“你真是疯了。”
“也许吧。我们就等等看。”她又站了一会儿,凝望着那只郊狼没入的林子边缘。然后,她便转身看向小草场里的山羊。“好了,来把活干完。我们还剩多少只没打针?”
里奇不情不愿地走到围栏门口,准备再放一只羊进来。他数了数。“差不多十几只。快干完了。”
“太好了,我也快累死了。”她说着,快速绕到那只羊背后,整个身体压到羊臀上,帮着一起把它掀翻。那羊顺势倒下,卢萨用手背将汗津津、乱蓬蓬的头发从眼前拨开,给注射器装上药液。
他注视着她。“我们要不头尾调换一下?我这儿比你轻松。”
现在才问,她心想。“不用,你比我累多了。”卢萨一面说一面绷紧酸疼的二头肌,准备再捣上一拳。“我就是没什么力气。”
他很细心地等她将针头戳进去后才开口:“别这么说,你做得很棒了。我还没见过哪个女人一天之中压倒了这么多动物。”
卢萨点头示意,他们一齐站起身,让那母羊踱了开去。“知道我现在最想要什么吗?”
“冰啤酒?”他问。
“洗个澡。”她嗅了嗅前臂,做出个鬼脸,“呸!这些姑娘家味道真不好闻哪。”
“是啊,”里奇同意道,“还是姑娘家呢。”
终于给母羊和特意留到最后的那只公羊注射完毕,卢萨再也无法忍受自己身上的味道了。她先将谷仓边的软管龙头替里奇打开,便绕到下方的挤奶间去拿一块四四方方的大肥皂。她的思绪又飘向了郊狼。那狼漂亮、奇异,好似幽灵。像只金色的大狗,但行动之间野性十足。在这县里,要是她能再找到一个不愿当场射杀郊狼的人,便是莫大的缘分了。她一定会和那人成为朋友。
她绕过谷仓一角返回时,猝然被一注冷水喷到,使她不由得尖声大叫,还和里奇撞了个满怀。
“看我不杀了你。”她说完,便哈哈大笑,抹了一把眼睛。
“冲着真爽啊。”他说着,让冷水从头顶淌下。
“好啊。你先来吧。”她把肥皂扔给他。他俩就这样穿着衣服,轮流给自己抹肥皂,互相用管子向对方冲水,享受着这欢快、纯洁,又有点歇斯底里的洗澡氛围。几只山羊走了过来,用鼻子拱过篱笆,注视着这种人类的奇异仪式。
“它们瞧得我浑身不自在。”卢萨说完,里奇便关掉了软管龙头。她弯下腰,甩着脑袋,像淋湿了的狗一般,飞扬的水滴在傍晚的金色余晖中闪闪发光。
“谁,山羊吗?”他本想在冲水之前先脱下他那件深红色t恤,免得把它弄湿,现在却才将它脱下,用这衣服当毛巾来擦脸。卢萨心想,他这样展露自己的身体,是否真的天真无邪。他十七岁了。这很难说。
“它们的瞳孔有点诡异,”她说,“是条小缝,像猫的眼睛。看东西时不是上上下下,而是斜着眼瞅。”
他用那t恤简单粗暴地擦着脑袋。“对。滑稽的眼睛。”他用双手把一头深色的乱发往两边捋好,“有点像外星生物。”
卢萨打量着篱笆边那些母羊的脸庞。“但也挺可爱的。你不觉得吗?它们喜欢上你了。”
“哎呀呀,这女人竟然能看出山羊的感情。”他把自己的t恤扔给卢萨,“你真该多出去走走。”
她用这散发着赤裸裸的男人味的t恤擦干了脸和胳膊,突然记起里奇看到她挥着有公羊味儿的布头在整片牧场的母羊跟前手舞足蹈的样子后,对她的描述。这世界就是座充盈着性欲的大马戏场,又或许匮乏之人才会这么觉得。她把他的t恤团成球,扔还给他。“今天这事儿,我欠你一个很大的人情,里奇。要是早知道会这么累,我说不定会打退堂鼓,但你却和我一起累死累活地干到了最后。真是麻烦你了,我能写张支票给你,补贴你一点油钱吗?”
“不用,夫人,你什么也不欠我。”他说得恭敬有礼,像个学童,“邻居和家人都不收钱。”
“好吧,那你的邻居和舅妈就谢谢你了。我这儿没你想喝的冰啤酒,但你回家之前可以尝尝我这儿的柠檬汽水或冰茶。”
“甜茶最好了。”他说。
一只鸟儿在那宅子后面休耕的草场上方大声啁啾,发出夸张的“哇——嘻”鸣声,中气十足,自我陶醉,俨然在唱一出歌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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