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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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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星期后,在位于贝克街7号的办公室内,布雷尔坐在他的书桌前面。时间是下午4点钟,而他正焦急地等候路·莎乐美小姐的到来。

对他来说,在他的工作时间内会有这样一段空档,相当不寻常。然而,想要见到路·莎乐美的渴望,让他迅速打发了之前的三位病人。全部都是无关痛痒的小病,他没花什么精神就解决了。

头两位患者都是60多岁的男士,两位皆为相同的病症所苦:严重的气喘。多年来,布雷尔一直治疗着他们的慢性肺气肿。这种病在寒冷、潮湿的天气下,会成为益发严重的支气管炎,如果继续发展下去,会导致剧烈的肺部并发症。布雷尔为这两位病人的咳嗽,开了以下处方:吗啡(复方吐根散,一天三次,每次五粒),还有低剂量的祛痰药品(吐根)、汽态吸入剂与芥子膏。虽然有些医生嘲笑芥子膏,但布雷尔相信它的药效,并常将它纳入药方,尤其是今年,大约有半数维也纳人被呼吸疾病击倒的时候。这座城市已有三个星期得不到阳光的造访,有的只是无情刺骨的绵绵细雨。

第三个病人,皇太子鲁道夫家中的仆人,是个精神不安定的麻脸年轻人,喉咙不舒服,害羞到布雷尔必须专横地命令他宽衣,以便做进一步的检查。诊断结果是扁桃腺炎。尽管擅长以剪刀及镊子迅速切除扁桃腺,但布雷尔还是判定这些扁桃腺没有成熟到可以摘除的时候。因此,他开了一帖凉贴纱布、一份氯酸钾漱口药水以及蒸馏水喷雾吸入剂。由于这已经是这位病人在这个冬天第三次的喉咙不适,布雷尔还建议他每天洗冷水澡,来强化皮肤的抵抗力。

在等待的时间,他拿起了三天前收到的莎乐美的来信。鲁莽依旧,一如先前的短笺,她声称她会在今天16点钟抵达他的办公室。布雷尔的鼻翼扩张着:“她告诉我她要抵达的时间,她已下了诏书。她授予我的荣誉是——”

不过他很快就控制住自己:“别太认真了。见她又怎样呢?莎乐美怎么会知道,星期三碰巧就是见她的最佳时间呢?在忙碌的生活中,见她会带来什么意义呢?”

“她对我来说……”布雷尔思考着这样的声调:正是相同的志得意满与狂妄自大,让他厌恶他的医学同僚,像是比尔儒斯以及较年长的施尼茨勒,还有他许多声名显赫的病人,像是勃拉姆斯与维特根斯坦(wittnste)。在他所亲近的熟人当中,其中大部分同时是他的病人,他最喜欢的特质是像安东·布鲁克纳(anton bruckner)的朴实内敛。也许安东永远无法成为勃拉姆斯那样的作曲家,但是他至少不会自吹自擂。

至于熟人们的下一代,那群桀骜不驯的年轻人,布雷尔乐于有他们的陪伴——年轻的雨果·沃尔夫(hugo wolf)、古斯塔夫·马勒(gtav ahler)、泰迪·赫泽尔(teddie herzl)以及最少见的医学院学生亚瑟·施尼茨勒(arthur schnitzler)。他认同他们,当其他长辈不在场时,他会在热门课堂上说些辛辣的话语来取悦他们。譬如,上周在贝尔综合医院,他发表声明说:“是的是的,维也纳人有虔诚的宗教信仰——他们的上帝名为‘礼仪’。”这话逗乐了那群簇拥在他身边的年轻人。

布雷尔以科学家的精神,在仅仅几分钟之内,轻易地切换到另一种精神状态——从傲慢到谦逊。多么有趣的现象!布雷尔心想,有可能复制这个现象吗?

当下,布雷尔在想象中进行了一项实验。首先,他试着将自己沉浸到一切他所痛恨的、维也纳人那种浮夸的人格面貌。借由自我膨胀并无声地咕哝着“她好大的胆子!”斜眯着眼并蹙紧前额,反击那些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借此,他重新体验到自己的生气与愤怒。然后,呼气、放松,他放弃所有这些想法,再重新进入自己之中——进入一种可以自我解嘲的心理状态,可以嘲笑自己的荒唐与局促不安。

他注意到这些心理状态,每一种都有其自身的情绪色彩:志得意满的那种有着鲜明的棱角——那种恶意暴躁,跟傲慢孤独比起来,其实是不相上下。相反,另一种心理状态却让人感觉到融洽、柔和以及受到肯定。

布雷尔想到,这些是明确的、可被区别的情绪,它们同时也是有所节制的情绪。然而,那些更为强烈的情绪又如何呢?酝酿它们的心理状态又如何呢?是否有控制这些强烈情绪的方法?难道这不会导引出一种有效的心理学疗法吗?

他搜索着自己的经验,他最不稳定的心理状态,都与女人有关。有的时候,他感觉到坚强又安心——像现在,就是这样的时候,自己正安坐在诊疗室的堡垒中。这种时候,他会看到女人的真实面貌:她们面对着日常生活中无尽的急迫问题,她们是奋斗着的、有野心的生物。他还会看到她们胸部的真实面貌:成串的乳房细胞,漂浮在脂肪的池塘内。他知道她们月经的渗出量与痛经的问题,他还知道她们的坐骨神经痛以及各式各样不正常的突起——膀胱与子宫脱垂、隆起的蓝色痔疮与静脉曲张。

当然,布雷尔还有其他时候——销魂的时候。当他被女人给掳获时,当她们变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时。当她们的胸部鼓胀成强有力的奇妙球体时——他被巨大的渴望所征服,他只想要跟她们亲热,这种心理状态非但势不可挡,还负载有颠覆人生的可能——在他对贝莎的诊疗中,这种心理状态差点让他赔尽了一切。

攸关一切的只是观点而已——转换心理结构的观点。如果他可以教导病人在意志上做到这点,他可能真的会成为莎乐美小姐所寻找的对象,即医治绝望的医生。

他的沉思被外面办公室大门的开关声打断。布雷尔稍微等了一下,以免显得过分急切,之后,他步入候诊室来问候路·莎乐美。她全身湿漉漉的,维也纳的纷飞细雨变成倾盆滂沱。在他帮她脱下湿答答的大衣之前,她自己已把它褪下,并递给他的护士兼前台人员贝克太太。

布雷尔招呼莎乐美小姐进入他的办公室,看着她迈向一个厚重的黑皮弹簧座椅之后,他在她隔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忍不住评论道:“依我看,你比较喜欢自己料理事情。难道这样不会剥夺了男人为你服务的乐趣吗?”

“你我都知道,某些男人所提供的服务,对女性的健康不见得有好处!”

“你未来的先生会需要再教育。早年养成的习惯,可不是如此容易就被去除的。”

“结婚?不了,我可不要!我告诉过你。噢,或许一种兼职的婚姻可以,那或许适合我,但是不能有太多的束缚。”

看着这位大胆又美丽的访客,布雷尔看得出兼职婚姻这个想法的吸引力。布雷尔很难提醒自己说,她只有自己一半的年纪。她穿了一件简单的黑色长洋装,纽扣一直高高扣到脖子,围在肩膀上的,是一个有着狐狸般小巧的脸与脚的软皮毛。奇怪,布雷尔想着,在冷冽的威尼斯,她把皮毛大衣抛在一边,但是在这暖气过强的办公室里,她却紧抓着它不放。不追究这些了,现在是谈正事的时候。

“嗯,小姐,”他说,“让我们开始处理你朋友的疾病这件事。”

“是绝望——而不是疾病。我有几个建议,可以与你分享吗?”

她的傲慢无礼难道没有止境吗?他气愤地怀疑着。她说话的口气,仿佛她是我的同事。她把自己当成一个医疗中心的负责人,我是一个有着30年经验的医生,而她不过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女学生。

冷静下来,约瑟夫!他告诫着自己。她还很年轻,她并不崇拜维也纳的上帝——礼仪。除此之外,她比我更清楚这位尼采教授。她极有智慧,而且可能有某些重要的事情要说。天知道我对治疗绝望一点概念也没有,我连我自己的绝望都治不好。

他镇定地回答说:“好的,小姐,请说。”

“我今天早上见过舍弟耶拿,我向他提到你利用催眠术来帮助安娜·欧,借以唤起她每一个症状的原始心理。我记得你在威尼斯告诉我说,这种对症状起源的发现,能够因为某种原因,让症状消失不见。让我感到好奇的是这个‘某种原因’是如何做到的。找一个我们都比较空闲的时候,我希望你可以教导我它明确的机制以及这种去除症状的机制在知识上的源起。”

布雷尔摇摇了头。“那并不是一种经验上的观察。就算我们花上所有时间来谈论,只怕我也没有办法提供你所想要的那种精确性。不过你的建议是——”

“我第一个建议,是不要在尼采身上尝试这种催眠方法。这在他身上是不会成功的!他的心志、他的智慧是一种奇迹——这个世界的奇观之一,你会自己亲眼目睹。但他实在是,让我借用他最喜欢的句子,人性的,太人性的,他也有自己人性的盲点。”

路·莎乐美现在脱下了她的毛皮大衣,缓慢地起身,走过办公室把它放在布雷尔的沙发上。她浏览了一下挂在墙上镶框的证书,调整其中稍微有点倾斜的一个,然后再次坐下,双腿交叠。

“尼采对权力的话题极其敏感。任何让他感到可能把他的权力拱手让人的程序,他都拒绝参与。他醉心于前苏格拉底时期的希腊哲学,尤其是阿哥尼斯观念——关于一个人只能透过竞争来启发天赋的信念。对于任何放弃竞争并声称自己是个利他主义者的人,他会彻底地怀疑他们的动机。他的观念启蒙于叔本华(schopenhauer)。他相信没有人会有帮助他人的欲望,帮助他人仅仅是为了支配他人,并借此来增加他们自身的权力。有少数几次,当他感到把他的权力让渡给他人时,他感到不知所措,并且以震怒收场。这事在理查德·瓦格纳的身上发生过。我相信同样的事,现在发生在我身上了。”

“发生在你身上?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真的在某种程度上,对尼采教授深沉的绝望负有责任吗?”

“他认为我有。这就是为何我的第二个建议是不要让你跟我产生关联。你看起来不明所以,为了让你了解,我必须告诉你,我跟尼采关系上的一切事情。我会巨细靡遗并一五一十地回答你所有的问题,这并不容易。我把自己置于你的掌握之中,但是,我说的话必须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当然,这点你大可放心,小姐。”他回答说,既因她的坦率而惊讶,亦因与如此开放的人交谈而感到气象一新。

“呃,那么……我第一次碰到尼采大约是在八个月以前,在4月。”

贝克太太敲敲门并端了咖啡进来。布雷尔坐在路·莎乐美的旁边,而不是他惯常在书桌后面的位置。如果贝克太太曾对此感到任何诧异的话,在神情上她并没有透露出半点颜色。她一言不发地放下一个托盘,上面摆有瓷器、汤匙与装满咖啡的闪亮银壶,然后迅速离去。布雷尔在路·莎乐美继续说明的时候倒了咖啡。

“我在去年因为健康状况而离开俄罗斯,呼吸方面的疾病,现在已经大为改善了。先是住在苏黎世,跟随比德曼(biederottfried kkel)一同工作——我想我不曾向你提过,我是一个胸怀大志的诗人。当我与我的母亲在今年上半年搬到罗马的时候,金克尔为我提供了一封给玛威达·迈森堡()的推荐信。你知道她吧?她撰写了一个唯心论者的回忆录。”

布雷尔点点头。他很熟悉玛威达·迈森堡的作品,她对女性权利、激进的政治改革以及因材施教的主张。他对其近期反唯物论的论述不太敢苟同,他认为那套理论是伪科学主张。

路·莎乐美继续着:“所以我去了玛威达的文艺沙龙,并且在那里遇见了一位迷人又才华横溢的哲学家保罗·雷(paul ree),我跟他变得相当熟稔。雷多年前听过尼采在巴塞尔的课,两人从此开始了亲近的友谊。我可以看出雷对尼采的景仰超过对所有其他人。雷很快就有了这样一种念头,如果他跟我是朋友,那么尼采跟我一定也可以成为朋友。保罗·雷,但是,医生,”她脸上的红潮仅仅一闪而过,不过已足以让布雷尔注意到,而他反映在脸上的神色,已足够让她察觉到他的关注,“让我称他为保罗吧,因为那是我称呼他的方式,今天我们没有注重社交细节的时间。我与保罗非常亲近,不过我永远不会把自己作为他或任何人在婚姻上的祭品!”

“不过,”她无奈地继续说下去,“我已经花了足够的时间,去解释我脸上不由自主的短暂脸红吧。我们是不是唯一会感到困窘的动物呢?”

词穷之余,布雷尔只能设法点了点头。有片刻,在医疗设备的环绕之下,他感到自己比他们上一次谈话时更有力量。但现在暴露在她的魅力之下,他感到自己的力量正悄悄消失。她对她自己面红耳赤的解说很了不起:在他一生中,他从未听过任何人,更别说是这样一个女子,能如此坦率地谈到男女交往之事。而她只有21岁而已!

“保罗深信尼采跟我会发展出持久的友谊,”路·莎乐美说下去,“他认为尼采与我完美得适合彼此。他要我成为尼采的学生、门徒以及生存的依据。他想要尼采作我的老师、我天长地久的宗师。”

他们的谈话被轻微的叩门声打断。布雷尔起身开门,贝克太太大声地耳语说,有一位新的病人刚刚进门。布雷尔再度坐下并向路·莎乐美保证他们有充裕的时间,因为,未曾预约的病人总会有久等的心理准备,同时催促她继续说下去。

“嗯,”她继续说着,“保罗安排了在圣彼得大教堂会面,对我们这不敬的三位一体来说——这是我们稍后替我们自己所取的名字,不过尼采常常把它称为‘毕达哥拉斯式的关系’——圣彼得大教堂是最难以想象的会面地点。”

布雷尔发现自己盯着的是他访客的胸部,而不是她的脸。他怀疑着,我这样做有多久了?她注意到了吗?有其他女人注意到我这样做吗?他想象自己抓起扫帚,把所有跟性有关的念头一扫而空。他将注意力更为集中在她的双眼与她的话语上。

“我立刻就被尼采所吸引。他在外表上不是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男人——中等高度,拥有温和的声音与不露情感的双眼,与其说他的眼睛是看着外界,不如说是往内看,仿佛他在保护着什么内在的宝藏一般。我当时并不知道他已经失明到3/4的程度。然而,他有某种格外引人注目的东西。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们各是从怎样的星辰朝彼此坠落而到达此处来的?’”

“然后我们三个开始谈天说地。那是多让人惊讶的谈话啊!有一刻,保罗对尼采与我之间的友谊或师生之谊的愿望,似乎获得了充分的实现。在知性上,我们是完美的契合。我们融入彼此的心智当中——他说我们有孪生兄妹的大脑。哦,他大声朗读他最新著作中的珠玑之言,他为我的诗定律,他告诉我,他准备在接下来的10年当中为这个世界提供些什么——他坚信,他的健康所容许的时间,绝不超过10年。”

“很快地,保罗、尼采与我决定,我们应该住在一起,三人行。我们着手计划在维也纳或巴黎,一起度过冬天。”

三人行!布雷尔清清喉咙,在他的椅子上不安地挪动着。他看到她朝着他的狼狈浅笑。难道她是如此明察秋毫吗?这个女人会成为怎样的一位诊断专家啊!她曾经考虑过以医学为业吗?她可能成为我的学生吗?我的门徒?我的同事?在诊疗室里、在实验室里、在我身旁工作?这个幻想非常有力量,有真正的力量。但是,她的言语马上让布雷尔摆脱了这个幻想。

“是的,我知道这个世界不会赞同两个男人与一个女人住在一起,纯洁地。”她在“纯洁”上优美地加重了语调——强到足以让事情为之矫正,然而又柔和到足以规避了非难。“不过,我们是自由思想的观念论者,不认同社会所强加的限制。我们相信,我们有创造出我们本身道德系统的能力。”

由于布雷尔没有做出反应,他的访客第一次流露出不确定要如何进行下去的神色。

“我应该继续吗?我们有时间吗?我冒犯到你了吗?”

“请继续,亲爱的小姐。首先,就时间而言,我已经把这段时间留给你。”他伸手从书桌拿起他的行事历,指着1882年11月22日星期三这一天,潦草写就的大大ls。“你可以看出我在这个下午没有安排其他事情。其次,你并没有冒犯我。相反,我钦佩你的直爽、你的直截了当。真希望所有的朋友都能如此真诚地谈话!生活将会更丰富与更真实!”

不多做任何解释就接受了他的恭维,路·莎乐美为自己倒了更多咖啡,并继续她的故事。“首先,我应该表明我与尼采的关系虽然亲密,但是很短暂。我们只碰了四次面,而且几乎总是在我的母亲、保罗的母亲或者是尼采妹妹的监督之下。事实上,尼采跟我极少独自散步或交谈。”

“我们这不敬的三位一体,在知性上的蜜月期同样很短暂。裂痕出现了,然后是浪漫与色欲的感觉。或许它们打从一开始就出现了,或许我应该为疏于辨认出它们而负责。”她边说边颤抖着,仿佛想要摆脱这个责任一般。

“接近我们第一次会面的终了时,尼采逐渐对我的纯洁三人行的计划感到不安,认为这个世界还不能接受它,并且要求我把我们的计划保密。他尤其在意他的家庭: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他的母亲或妹妹都绝对不能知道我们的事。如此保守!我既惊讶又失望,并且怀疑我是否被他果敢的言辞、自由思想的宣言所误导。”

“之后不久,尼采达到一个甚至更强硬的立场——他那种在居住上的安排,将对我会有社交上的危险,或许甚至是毁灭性的影响。他说,为了保护我起见,他已经决定要提议结婚,并且要求保罗传达他求婚的意图。你可以想象这把保罗逼到了什么位置吗?但是出自对朋友的忠诚,或者说忠实,但有点冷漠的忠诚,保罗转告了我尼采的求婚。”

“这让你大感惊讶吗?”布雷尔问道。

“非常惊讶!特别是在我们只碰过一次面时!它同时搅乱了我的思绪。尼采是一个很好的人,并且有种高贵、强大、非凡的风采;我不否认,布雷尔医生,我被他强烈地吸引着,但不是那种罗曼蒂克的吸引。或许他感受到我对他的着迷,因此不相信我对婚姻与浪漫恋情的声明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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