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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枪(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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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枪响并不大,四周还有几棵杨树阻隔了声音。

他们跑过去,这二三百米并不好走。地上蜷着的女孩大约十一二岁,子弹从她的左肋骨射入。压在她身下,沾着血的泥土已经成为糊状。

瘦子蹲下来,观察着女孩。女孩的嘴微微张着,发出的声音很小,她嘴角上粘了干枯树叶的边角。他掀开女孩的衣服,血迹把小巧的肋骨形状涂抹出来。有一根肋骨折断了,隔着皮肤可以看到骨头轻微的突起。

他显然惊慌失措,伸手朝背包的一侧抓了抓,他说:“我水壶呢?”

平头男人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说:“不知道。”

瘦子气急败坏地说:“你刚才喝完放哪了?车上没有。”他们的车停在两公里开外,一条马路边的树丛里。穿过树丛,在这片稀疏的草甸子边缘生长着一种坚硬的植物,最外层裹着一层蜡,瘦子的裤子已经被勾出两条裂缝。他脸上布满胡须,是中原地区少见的体毛特征。

平头男人:“可以喝我的。”

“我他妈不喝你的水。”

“你别着急,还活着呢。”平头男人看着躺在地上的女孩。

瘦子已经从包里取出了大力胶,他用毛巾擦着女孩肋骨的四周,但毛巾接触到皮肤时,断裂的肋骨就会挤出一小股血。

“妈的。”他说。

瘦子眼眶周围全是汗水。他用二十公分长的大力胶,以弹孔为核心贴了四五条,直到血不再从大力胶里渗出。但只要皮肤还湿着,出血是迟早的事。所以他又撕下一小块毛巾覆在上面,用大力胶贴住。

平头男人穿着深青色冲锋衣,他想做点什么,但考虑到瘦子此时的心情,他觉得自己还是什么都不做好。他说:“这女孩很漂亮。”

“闭上你的鸡巴嘴!”瘦子贴好毛巾后,站起来,尝试搬动女孩的脚。她身下已经有一小片泥浆,看起来触目惊心。

瘦子说:“我要把车开过来。”

“然后呢?”

“拉她去医院。”

平头男人忧郁地看着女孩,说:“我们打过的所有兔子,要是中了这么一枪,没见过带回去还能活的。”

“闭上鸡巴嘴,照着弄。”瘦子说。

“别使唤我,我告诉过你等一会儿,再看一会儿,你不听,你做什么事都不能多等一秒。”平头男人说,但他已经开始尝试移动女孩的肩膀,但这不可行,因为大力胶可以轻易地被挤开。

这一带除了兔子,还有一种小型狍子,如果运气好,可以遇到一批野猪。这批野猪是村民养的家猪进入山区后的串子,他们有时会集体上山捕杀,但是总也杀不完,因为这片山区太广袤。他们从一个贩卖大麻的男人那买到这两把气枪。有很多人会从市区赶来这里猎杀野兔,当然这是被禁止的。如果被当地村民发现,每只野兔需要支付给他们一百元。

平头男人蹲在地上,他移了移脚,生怕踩到地上的红色。他看着自己的车在颠簸的路上缓缓驶过来。

瘦子把车停下,在后座铺了一层防潮垫,两人小心谨慎地把女孩抬到后座上。瘦子又把另一张防潮垫盖在女孩身上。女孩面色惨白,玲珑的鼻子是脸上唯一干净的地方,瘦子用袖口把她嘴角沾着的杂物擦掉。

然后两人上了车。平头男人坐在副驾驶,他说:“她要么已经死了,要么最多坚持二十分钟,这里到最近的医院要去一个镇子,要一个小时,他们的村子里只有治鸡眼的大夫。”

瘦子舔了下干裂得像油豆皮的嘴唇。

“所以呢?”瘦子一边从镜子中观察,看女孩有没有被颠得掉下去。

“没有办法。”

“那怎么办?”

平头男人摸了摸自己的牙齿,说:“找地方扔了。”

瘦子说:“我朝你脑门开一枪,再把你扔下去。”

“现在的情况我们没办法弄。”

他们继续开着车,这条马路被日光烘烤出焦黄的颜色。路上跑着拖拉机,他们穿过了两辆拖拉机,发动机的巨大噪声令人烦躁。

一摩托车从他们后面跑过去,骑着摩托车的男人回头看着他们。

瘦子把车速降下来。他说:“他看着了?”

“没有,他什么也没看到。”

“那为什么回头看我们的车?”

“他就是看每辆车,什么也没看着。”

瘦子把车停在路边,他下了车。平头男人在副驾驶举着一瓶水喊:“你的水壶。”

瘦子朝这条土路的前后方看,没有任何车的影子。他说:“下来,把她放后备箱里。”

防潮垫的锡箔纸上,血擦在上面,但看起来颜色很浅。他们用防潮垫把女孩卷起来,沿着被卷起的防潮垫,一小股血流下来,这大概是最后的一小股血。他们迅速地把她拖到后备箱里,关上了车厢。

瘦子又看了看后座上有没有沾上什么东西,用脚蹭了蹭沙土地上的红色,靠在车门上抽烟。

平头男人正在从手机上看地图。

瘦子看着这条干瘪的马路,两旁的荒地因为长时间没有下雨,冒出烧纸的味道。

之前被他们超过的拖拉机从后方缓缓驶来,一个女人坐在拖拉机座椅一侧,说:“车坏了?”

平头男人回答:“没有,我们随便看看。”

女人:“有啥好看的?”

然后拖拉机行驶过去。

瘦子盯着拖拉机冒出的一条逐渐变淡的黑烟,他把烟熄了。说:“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平头男人还在看地图,“知道才怪。”

“会有人来找她。”瘦子说。

“不一定,这村子的男人女人都去市区了,没人有精力找她。”

“会来的,到了晚上就会来找她。”

“胡扯,他们就当她跑了,要找也是明天找,没人能发现。”

“你要把她扔到个坑里?”

“不是我,是你,你得把她扔了。”

瘦子眨着眼睛,汗水被挤到颧骨上。他说:“会有人找她,我得知道她是谁。”

平头男人下了车,他走到车尾看了眼,站到瘦子面前,说:“你以为是只狍子,要不然是只兔子。在开枪前不知道是这样,所以未必有错。”

瘦子:“我没说我犯了什么错,我得知道她是谁。”

“她就是住在这里的人,十一二岁,你还想知道什么?”

“你真够烂的。”

“我在帮你。”

“得了吧,你能现在走,本来就跟你没关系,你没开枪,我开了。”

“村子里自杀的人有很多,老头生病了就会去山上住,没有人管。我们找个偏僻的地方,把她埋了。然后,”他看了眼手表,“我们在十一点就到市区了,找个地方喝点,过一周你就都忘了。”

“好办法。”瘦子说。

他们重新回到车上,但瘦子掉转了车头,往回开去。

“我得撇清你了,你能把事儿弄得乱七八糟的。”平头男人说。

“本来就不关你事儿。”瘦子说。

瘦子把车停在距离他们穿进沙地大约一公里的地方,掩藏在几棵灌木后面,这是块阴凉地。他把后备箱打开一条缝,为了防止过于迅速的腐烂。

“车里能热死。”平头男人钻出副驾驶说。

他们朝着那个事发的地方走去,但周围过于相似,已经分辨不出他们开枪的位置。于是他们找了棵野杏树,坐在下面。瘦子拧开水瓶,全部倒进嘴里。

“过不了一周,你就又可以去演出了。”平头男人说。

“你赶紧别说话了。”瘦子遥望着一个大致的方向。

“你睡过多少姑娘来着?”

“我操你妈了。”

“多少?记得提过一次,六七十个有吧?”

“为什么不能闭上你的逼嘴呢?”

“不知道你怕什么,你搞了六七十个姑娘,怎么知道没害死其中的一两个呢?”

“我能从这里一脚踹你脸上。”

“从刚才我就一直觉得,你的良心不安是装出来的。”平头男人向旁边移了移。

瘦子愤怒地盯着他。

平头男人说:“你不装出这个样子,自己就接受不了,其实你才不管这女孩死活呢。”

“我没装,你个狗操的。”

“那怎么没趁着还活着的时候去医院啊?”

“因为你说她快死了。”

“对,她快死了,所以你就把车开得很慢,等着她死,因为死在医院你就跑不了了。”

“这条马路不好走,全是坑,根本没修好。”

“跟这没关系,你可以开得很快,也可以开得很慢,然后等着她死,再良心不安几天就行了。世上的好事儿全是你的,就跟你睡过那六七十个女孩一样。”

“她们找上门的,我今天没有想开枪打死谁,以为是只狍子。”

“所以就该找地方埋了,你不能干着见不得人的事情,还得有道德优越感。”

瘦子突然扑了上来,对着平头男人的脸就是两拳。远处一辆小卡车开过。

“你就是想让我操你对吧?”瘦子恶狠狠地说。

“你懂什么?”

瘦子重新坐了回来。平头男人揉着自己的颧骨,他鼻子略微出了点血,他笑了笑。

“你笑什么?”瘦子说。

“没有。”

“你在笑什么?”

“我没笑,给打了怎么还笑呢?”

“因为拿住我把柄了?”

“不是,我没笑,我这儿很疼。”平头男人用手掌揉着脸。

“你要是威胁我,朝你开一枪也可以。”瘦子冷静地说。

“当然可以,勇气、道德、才华,全是你的。”

“那又怎么着?”

“不怎么着,我随便说说,你非常好,非常完美。”

“太他妈恶心了,跟你坐这儿太他妈恶心了。”瘦子吐出一口浓浓的唾液。

平头男人把身体朝后仰去,耳朵贴在树皮上,他上下动着脑袋,说:“我才发现耳朵痒了,蹭树皮才是最舒服的。”

瘦子看着远处的马路。

平头男人:“我耳朵总是会莫名其妙痒起来,看来我要回家买一块树皮了。”

在马路上,一辆拖拉机以慢得夸张的速度行驶。瘦子掏出望远镜举在眼前,他看到拖拉机上,一个中年男人在不断张望。

瘦子说:“来了。”

“你要怎么着?上去问?”平头男人轻蔑地说。

拖拉机的速度比走路快不了多少,他们快步走到自己停车的地方。车子发动后只行驶了五百米,就追上了拖拉机。

瘦子看起来很紧张,他憋了口气,才摇下车窗,开口对中年男人说话:“怎么了?”

“履带快他妈断了。”中年男人口干舌燥地说,他的皮肤像被砸碎的大理石桌子,他的左手从手腕处被截断。

“要帮忙吗?”瘦子说。

“你们帮不了。”

“你一直左右看什么?”

“怎么了?”

“没怎么,我以为你想找人帮忙。”

“甭管我,需要帮忙我会去找人。”中年男人说。

瘦子就把车开走。没多远,就路过一个岔口,这条岔口分出一条小路,通向一片贫瘠的土地。

瘦子对平头男人说:“闭上嘴。”

“我什么也没说。”

“知道你想说什么。”

“我说什么了吗?”

“闭上嘴就是了。”

瘦子下了车,走到后备箱,打开,他掀起防潮垫,看着女孩苍白的脸庞,她的鼻子像照片里的雪山,他难以想象自己已经打死了这个女孩。在防潮垫没盖住的女孩躯体上,血迹已干涸,他看到女孩腹部有被抽打过的伤痕和瘀青。

瘦子没有开向小路,他们向着村子的方向驶去。

天色已黑。这个村子估计只住了五六十户人家,有一个小卖铺,还贴着九几年供销社的牌子。瘦子把最后一根烟抽完后,就进了供销社。

“烟有什么?”瘦子说。在简陋的货架上,摆放着看样子已经过期很久的劣质蛋糕和点心。

里面钻出一个头发油腻的女人。

“就这两样。”女人把手朝背后的木板上一指。

“黄色的。”

女人抓过烟,递给瘦子,又从货柜下取出一条,从里面抽出两包烟摆在身后的木板上。

“几点关门?”瘦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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