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形势变得更加严峻了(1)(1/2)
这是一月一号的新年聚会之夜。我们大庭家一家以及钟之江一家在外公渊上家留宿了一晚。每年的这个时候在外公家留宿一晚已经成了一种惯例。
渊上大宅是一座“和洋折中”的建筑物。它的本馆虽然是一幢二层的西式建筑,里面却是铺着榻榻米的和式大厅以及数量众多的和式房间。妈妈和哥哥他们,以及钟之江一家均被安排在本馆的那些小房间里住下。
另一方面,主屋——只是一栋木质的老房子——和本馆用长廊连接起来,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渊上大宅从整体上看多少显得有点不协调。厨房和储藏室占去了主屋的大部分空间,平常似乎没有人在里面留宿。
这个主屋有一间不大的阁楼。六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内,只挂着一只光秃秃的电灯泡,与渊上大宅的整体极不协调。在这个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房梁的阁楼间里,只有一个说不清是屋顶还是墙壁的斜面。一扇小窗户像一幅画似的挂在这个斜面的正中间。
阁楼间确实很狭小。如果正好赶上那天身体状况不佳,或者心情不好,会很容易诱发急性幽闭恐惧症。尽管如此,我却对这个阁楼间情有独钟。可能有的心理学者会这么分析:
“这种狭小的空间是不是唤起了你回归母体的愿望啊?”
不管怎么说吧,这个阁楼间就是我在渊上家留宿时的专用房间。
把从楼下壁橱搬过来的棉被铺好以后,我赶紧钻进了被窝。我看了一眼同样从楼下借来的闹钟,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按说平时这个时候我早就应该进入梦乡了,不过今天的我却因为身体不舒服,没有丝毫的困意,反倒是十分清醒。
尽管如此……
躺成一个“大”字的我,开始在脑海里回顾在新年第一天发生的事情。我之前预测对了一半:新年聚会果然演变成了一场狂风暴雨。不过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外公居然做了一番有关养子,甚至遗产继承问题的爆炸性发言。
“今年,在大家动筷子之前,我有些话要说。也不是什么别的事情,我想说的是关于胡留乃的养子人选问题。”外公的发言犹如甩出的鞭子一样响彻了整个大厅,话音一落,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众所周知,成为胡留乃养子之人,将成为ed-up餐饮连锁集团的继承人,并将自动肩负起相应的责任。不过,这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点,还是要尊重本人的意愿。”
“我们愿意啊!”
妈妈忍不住大叫了起来。妈妈估计已经做好了死皮赖脸、纠缠到底的决心,因此现在干脆卑鄙一点也无所谓了。
“我们可是大大地愿意啊。我们听从您的吩咐,别说是在研究院工作的富士高了,就是世史夫,只要您一句话,我也会让他立刻把那个工作辞掉。q太郎那边也是,只要您愿意等到他念完大学,他也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
我本来以为叶流名三姨会把自己女儿们的魅力拿出来说事,和妈妈对抗。可叶流名三姨却十分意外地保持了沉默。我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的嘴角上挂着一种不易让人发觉的微笑,那样子好像在嘲笑妈妈似的——“忙着去乞食可是讨不到多少施舍的哦。”
“你能听我把话说完吗?”不愧是外公,他立刻把妈妈训斥了一顿。他露出一种赤裸裸的不快,好像在说:“真是个烦人的家伙,就知道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
“他们本人愿不愿意,我自己会去问的。用不着你来给我解释。”
妈妈一脸委屈地咬着嘴唇,看上去像在反省自己的操之过急。看到这幅场景,叶流名三姨脸上的微笑在一瞬之间变成了赤裸裸的嘲笑。
“时间能够改变一个人的本质。”突然之间,我想起了这句话。
很多年之前从渊上家逃出来的妈妈,把自己的学历作为武器,在大学里不慌不忙地物色有前途的男人。凡是听过这段轶事的人想必都会认为妈妈是那种深谋远虑的女人。与其相对的,为了逃出渊上家,和自己身边的高中老师同居进而结婚的叶流名三姨,多少会被人看成那种冲动型的女人。
尽管如此,依照现在的情形,无论怎么看妈妈都更像是一个冲动型的女人。她十分容易受现场氛围的感染而冲动起来,随即便会钻进“靠自己的本事去解决一切”的牛角尖当中。与之相对的,叶流名三姨则给人一种游刃有余的感觉,她会仔细观察形势,看准了才会出手。无论怎么看,叶流名三姨都是更有谋略的一方。不知不觉之中,她们姐妹两人的性格相互对调了过来。
“既然说到了本人的意愿,那我就先谈谈这点吧。”
或许是大厅的暖风开得太大的缘故,外公挽起咖啡色运动衫的袖子,露出一双肌肉发达的手臂,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已经八十二岁的老人。
“早在胡留乃提出要收养子的时候,她就说这事情不能由她本人做主,谁当她的养子还得交给我来决定。这话她当时是明说了的,是不是啊,胡留乃?”
“当时确实是我先提出来的。我说:‘父亲大人,谁来当我的养子还是您来决定吧。’”胡留乃二姨点了点头,露出落落大方的微笑。“因为这个最终是要选择集团的继承人嘛。啊,父亲大人,难得大家聚在一起,咱们还是边吃边聊吧。你看这菜都上来了,要是只说不吃岂不有些无聊?”
“嗯,你说的也是,那大家边吃边聊吧。”看见外公对胡留乃二姨言听计从的样子,妈妈和叶流名三姨涨红了脸,露出一副交杂着羡慕和嫉妒的表情。
“q太郎!”
“我在这儿。”照这个形势发展下去,迟早有一天连我也会相信“q太郎”才是自己的真名吧。“外公,您有什么吩咐啊?”
“你来带头祝酒吧,拜托了。”
“我吗?”
“你的声调最高。”
“这样啊。”
“还不快照着去做!”妈妈的低声咆哮越过富士高哥哥和世史夫哥哥的肩头飞了过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坐在我身边的世史夫哥哥往我的杯子里倒满了啤酒——真是一个让人头疼的哥哥。“让我们为大家的幸福,干杯!”
贵代子夫人准备的新年料理摆了满满一桌,充满了现代气息。除了传统的标准菜肴之外,还有和风牛排、熏鲑鱼等美食。这些山珍海味一股脑儿地放在眼前,让人垂涎三尺。
尽管如此,桌上却没有人动筷子。大家只是一个劲儿地喝酒,大概都在心里盘算着这之后外公会说些什么吧。就连脑袋一根筋的世史夫哥哥也不例外。
“所以,决定把谁过继给胡留乃当养子的事情就全都交给我了。”外公舔着小酒盅,再一次看了看眼前的众人,“这些年我邀请加实寿一家和叶流名一家来参加新年聚会,正是为了寻找合适的人选。”
话音刚落,妈妈和叶流名三姨的双眸同时迸射出太阳般的光芒——看来这件事并非自己一厢情愿,原来父亲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得知这个事实的姐妹两人一定会高兴得喜出望外吧。
“不过,我也是太糊涂了。每年的这个时候,我连他们本人的意愿都没有问,就自顾自地决定了谁成为继承人,然后改写遗嘱。或许你们当中有的人已经知道了,每年一月一号改写遗嘱已经成为这些年的一个惯例。每年的一月二号,顾问律师宗像先生会过来把遗嘱取走,代为保管。大体上就是这么一个程序。”
“照您这么说,”可能又忍不住了吧,妈妈再一次性急地插嘴说道——她真是一点记性都不长啊,“您每年都会在遗嘱上写上谁的名字呢?”
“我是这么说过……”
“那个,如果方便的话,您能告诉我们至今为止您都指定过哪些人成为继承人吗?”
“你怎么那么想知道啊?”
“这个……自然有各种各样的原因……”
“算了算了,也好,反正今年——也就是今天晚上——还得重新改写遗嘱,这之前遗嘱上的名字也早就无效了,那我就公开一下吧。第一年我写的是琉奈。”
“哎?”众人的惊呼声几乎快要把天花板掀翻了。这其中,妈妈发出的一声“咦”显得格外突出。
“第二年也是琉奈。”
刚喝了一口清酒的琉奈姐姐像鲸鱼喷水一样将清酒尽数喷出,随即咳咳咳地发出像男人一样的咳嗽声。
“接下来的一年是槌矢。”
“什么!?”妈妈和叶流名三姨像两只被大象踩到的猫一样异口同声地发出悲鸣。
“为……”姐妹两人脸色铁青,表情扭曲,眼珠仿佛乒乓球马上就要掉出来似的,“为……为……为……为为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父……父……父亲大人!”
“你们慌里慌张的干什么啊!像两只发情的猴子似的。”
“为……为……为什么,为什么槌矢先生可以给胡留乃当养子啊?为什么要选一个像他那样的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啊?”
“我说你们这些人啊,本来‘过继成养子’这句话,就是指把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啊。”
“把……把……把富士高和世史夫丢到一边不管,却让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继承ed-up餐饮连锁集团,您是这么打算的吗?”
“混账东西。你少揪住别人不放,在这儿发牢骚。你说话的时候给我注意点儿!”
“可……可……可是可是。”妈妈似乎在心里算计:要是这时候口出狂言、得罪了外公的话,可就大事不妙了。可是这些话又实在是不吐不快,左右为难的妈妈痛苦地扭动着身体,眼角泛出了点点泪光。“可是,可是,这不是有点太过分了吗……太过分了也,太……太过分了有点。”
“槌矢是一个能力出众的男人,他绝对有能力成为我的继承人,这是最重要的。这些年来,我为什么一直让槌矢和友理到我这里参加新年聚会,难道说你们从没考虑过这其中的理由吗?”
“哎,那,那,那友理小姐也是继承人的候补人选吗……”
妈妈怅然若失地来回看了看槌矢先生和友理小姐。可能是怒气越积越多的缘故,妈妈的眼神当中渐渐充满了杀气。她瞪着他们二人——不,确切地说,主要是瞪着槌矢先生。
我想原因就不用说了吧,这都因为之前的那份红包。为了赢得这场“兜售孩子”的战役,妈妈觉得笼络外公的秘书是个不坏的主意,因此才送红包给他。可送了红包之后,才发现“原来你也是候补人选啊”。
“槌……槌矢先生,你这个人……”
槌矢先生手足无措地看了看外公和妈妈,从他的表情来看,他应该也是今天才知道自己被列为ed-up餐饮连锁集团的继承人候补之一这件事的。
“琉奈……琉奈之后是槌矢先生。”比妈妈更早一步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叶流名三姨,仍然在虚张声势,脸上挂着一副厌恶的微笑,那样子似乎在说“姑且听听你们说的那些无聊的话吧”。
“那接下来的又是谁呢?”叶流名三姨问道。
“接下来嘛,接下来是富士高。然后去年是友理小姐。”
“我说父亲大人啊,”总算听到自己儿子的名字,妈妈终于松了一口气,语气也变得冷静了些,“这些候补人选究竟是以一个什么样的标准来决定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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