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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7监听(1972―1974年) 第五十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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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听见办公室里有人惊叹道:“哇!”

特别检察官停止了播放。

乔治说:“如果没弄错的话,总统这是在让捐赠人作伪证。”

特别检察官若有所思地说:“真是没想到。”

检察官按下按键,海德曼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们不能依赖太多人。解决这事的唯一办法是让沃尔特斯打电话给帕特·格雷,对他说:‘离这事远点儿。’”

这听起来和加斯帕·默里在玛丽亚透露信息的基础上写成的报道就差不多。维农·沃尔特斯将军是中央情报局的副局长。中央情报局和联邦调查局签有一项长期协议:如果一个机构的调查有可能会暴露另一个机构的秘密行动,那调查就可以被简单的一个请求所中止。海德曼似乎是想让中央情报局知会联邦调查局,对水门事件的调查从某种程度上对国家安全构成了威胁。

这是对司法公正的扰乱。

尼克松在录音带上说:“很好,放手去干吧。”

“你们听到了吗?”乔治难以置信地问大伙,“尼克松竟然会让他们放手去干!”

尼克松继续说:“就说这将暴露出猪湾事件的前前后后,对中央情报局,对美国,对美国的外交政策都将产生极其不利的影响。”他似乎在替中央情报局谋划该怎样对联邦调查局撒谎,乔治心想。

“没问题,”海德曼说,“我们就以此为基础开干吧。”

特别检察官说:“美利坚合众国的总统竟然在自己的办公室教下属作伪证,真是骇人听闻!”

办公室内的所有人都惊呆了。总统是个罪犯,他们拿到了总统有罪的证据。

乔治说:“这个撒谎的浑蛋,我们抓到他了。”

尼克松在录音带里说:“我不想给他们造成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政治原因的印象。”

海德曼说:“没错。”

办公室录音机旁的律师们爆发出一阵笑声。

乔治打来电话的时候,玛丽亚正坐在司法部办公室自己的办公桌前。“我刚从我们共同的朋友那里听说,”玛丽亚马上就知道乔治说的是加斯帕,之所以用暗语是为了防止电话被窃听,“白宫新闻办公室打电话给各大电视网,为总统空出电视讲话的时段。今晚九点,总统将发表电视讲话。”

这天是1974年8月8日,星期二。

玛丽亚的心怦怦直跳。事情终于要结束了吗?“也许他要辞职了。”她说。

“也许吧。”

“老天,快让他辞职吧。”

“如果不是辞职,总统肯定会把自己无辜的陈词滥调再说一遍。”

玛丽亚不想在那时独自待着。“你愿意来我这儿吗?”她问,“我们可以一起看。”

“好的。”

“我做好晚饭等你。”

“别做让人发胖的食物。”

“乔治·杰克斯,别言不由衷了。”

“色拉就好。”

“七点半过来。”

“我带瓶红酒来。”

在华盛顿八月灼热的阳光下,玛丽亚出门去买做晚饭的食材。她不再那么关心自己的工作,对司法部更是全然失去信心。如果尼克松这天辞职,她会开始找下一份工作。她仍旧希望为政府工作:只有政府有能力让世界变得更加美好。但玛丽亚厌烦了和犯罪及罪犯所提的种种理由打交道。她希望作出改变。她想也许该试试去国务院任职。

她买了色拉,还买了些面团、帕尔马干酪和油橄榄。乔治很挑食,人到中年以后,他的挑食更严重了。但他倒不胖。玛丽亚自己也不胖,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她也不算瘦。和母亲当初一样,快到四十岁时反倒圆润了起来,尤其是臀部。

将近五点,玛丽亚就下班了。一群人聚集在白宫外面。有人叫着“把总统关进监狱”,但也有些人在叫“向总统致敬”。

玛丽亚坐上了前往乔治敦的公共汽车。

工资每增加一点,玛丽亚就在同地区换一套公寓,每次比原来大上一点。最近一次搬家时,玛丽亚只留下一张肯尼迪总统的照片。玛丽亚现在住的地方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乔治的家里只是放了些直线形的家具和简单的装饰。玛丽亚却喜欢在家里摆上流线形的家私,以及许多饰有曲线和花纹的垫子。

和平时一样,玛丽亚一开门,家里的母猫露比就蹿出来,用头摩擦着玛丽亚的脚。公猫朱利叶斯要矜持一点:它等下才会出现。

她摆好桌子,给色拉装盘,把干酪切片。接着她洗好澡,换上一条宝石绿色的棉布裙。她琢磨着要不要来点口红,但马上放弃了这个想法。

晚上的新闻以揣测为主。尼克松和明天可能出任总统的杰拉德·福特见了一面。新闻秘书齐格勒向白宫记者宣布,总统将在晚上九点发表电视讲话。齐格勒没有正面回答记者的提问就匆匆离开了新闻发布室。

乔治七点半准时到了。他穿着宽松裤、休闲鞋和领口敞着的条纹衬衫。玛丽搅拌了色拉,把面团放进沸腾的水里煮。乔治则打开了带来的基安蒂红葡萄酒。

卧室门开着,他看了一眼。“很好,没有祭坛了。”他说。

“我把他的大多数照片都扔了。”

两人坐在小餐桌前开始吃饭。

他们已经做了十三年朋友了,都目睹过对方极度消沉的时刻。两人深爱的恋人也以各自不同的方式离去:维雷娜·马昆德投入了黑豹党的怀抱,肯尼迪总统则离开了人世。乔治和玛丽亚以不同的方式被人甩了。两人的共同点很多,因此坐在一起可以无话不说。

玛丽亚说:“每个人的心都是一张世界地图,听过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乔治老实承认。

“我看过一张中世纪的地图。在这张地图上,世界呈圆盘状,耶路撒冷在圆盘的中心。罗马比整个非洲都大,美国自然更是找不到了。心就是这类地图,人总是把自我放在地图的中心,其他的一切都无法与之相比。你把年轻时的朋友画得很大,当新朋友需要加进来的时候,你却没法把原来的那些朋友变小。对你造成伤害的人总是显得过大,你爱的人往往也是如此。”

“哦,我明白了,可你……”

“我把杰克·肯尼迪的照片全都扔了。但他在我心里所占的面积依然很大。我只是想说明这个意思。”

晚饭后,他们洗了碗碟,然后拿着剩下的一点红葡萄酒坐在电视机前松软的沙发上。两只猫在地毯上睡着了。

九点,尼克松准时出现在电视上。

让痛苦赶紧结束吧,玛丽亚想。

尼克松坐在椭圆形办公室,身后挂着一幅蓝色的窗帘。他的右手边立着一面星条旗,左手边立着一面总统旗。电视里很快响起了尼克松深沉沙哑的嗓音。“这是我第三十七次从这个办公室对你们发表讲话,这些讲话里包含了许多改变这个国家历史的重要决定。”

摄像机开始慢慢拉近到总统身上。尼克松穿着熟悉的蓝色西服,系着领带。“在整个漫长而艰难的水门事件调查过程中,我一直把‘坚持’作为自己的职责,我要尽全力走完人民赋予我的总统任期。然而在过去的几天,我发现在国会中已经找不到坚实的政治基础来证明这种坚持的必要性。”

乔治亢奋地说:“我们成功了,他辞职了!”

玛丽亚兴奋地抓起了乔治的胳膊。

摄像机继续拉近,给了总统一个特写镜头。“我从来都不是个半途而废的人。”尼克松说。

“真见鬼,”乔治说,“他还想打回马枪吗?”

“但作为美国总统,我必须把美国的利益置于首位。”

“不会了,”玛丽亚说,“他必定辞职。”

“因此,我愿意辞职,并将于明天中午生效。副总统福特届时将成为美国总统。”

“太好了!”乔治挥舞了一下手臂,“他辞职了,他终于选择了离开。”

玛丽亚没有太多胜利的感觉,反而觉得如释重负。噩梦终于结束了。在这个梦中,美国的高官竟然都是些罪犯,可没人能够阻止他们。

但在真实的生活中,他们的罪行被揭发,并因此而蒙受耻辱。玛丽亚感受到一种安全感,意识到两年来这种感觉已经远离了自己。

尼克松不承认有错。他没说自己犯罪说谎,试图把罪名嫁祸到其他人头上。他翻动着演讲稿,更多谈到的是自己的成功:中美建交,军备控制对话以及中东的外交新政。他以目中无人的骄傲姿态结束了演讲。

“结束了!”玛丽亚以难以置信的口吻说。

“我们赢了。”乔治用手臂抱住玛丽亚说。

想都没想,两人就接吻了。

仿佛接吻是世界上最自然而然的事情。

这不是突然爆发的激情。他们玩笑似的探索着彼此的嘴唇和舌头。乔治品尝到一股红酒的香味。两人像是发现了以往被忽视的有趣主题一样。玛丽亚发现,自己接吻的同时也在微笑着。

不过拥抱瞬间就变得富有激情起来。喜悦来得如此之强烈,让玛丽亚的呼吸变得艰难。她解开乔治的衬衫纽扣,感受着他的胸膛。她几乎已经忘了抱着男人的身体是种什么滋味了。她享受着乔治双手触及身体私处的感觉,这种感觉和用又小又软的手指自慰完全不一样。

通过眼角的余光,玛丽亚看见两只猫偷偷溜出了卧室。

乔治令人惊讶地爱抚了她很长时间。此前玛丽亚只有过一位情人,那位情人可没有这般耐心:杰克·肯尼迪此时肯定早就伏在她身上了。玛丽亚在接受爱抚的喜悦和渴望他深入到自己深处的希冀中感到茫然不知所措。

最后,乔治终于进入了她。玛丽亚已经忘了性事的绝妙。她压紧乔治的胸膛,抬腿诱导他继续挺近。她一遍遍地叫着乔治的名字,但很快她就喜极而泣,完全说不出话了。很快,她感觉到了乔治的抽插,这让她再一次剧烈地抽搐起来。

两人躺在一起,粗重地喘息着。玛丽亚怎么触摸乔治都不够。她一只手按压着乔治的背,另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头。感受他身体的同时,她却担心这不是真的乔治,只是做了个梦而已。她亲吻着他残缺的耳朵。乔治呼出的热气弄得她的脖子又热又痒。

玛丽亚的呼吸慢慢回归正常。周围的世界又一次变得真实起来。电视仍然开着,播放着各界对尼克松辞职的反应。一个评论员说:“这真是伟大的一天。”

玛丽亚叹了口气说:“确实非常伟大。”

乔治觉得卸任总统应该被投入监狱,许多人都这样觉得。尼克松犯下了这么多罪行,完全够得上坐牢的标准。这不是中世纪国王凌驾于法律之上的欧洲:这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美国。众议院司法委员会作出决议,尼克松应当受到弹劾,国会以四百一十二票对三票的绝对优势通过了这个决议。民意调查赞成弹劾的占百分之六十六,反对的只有百分之二十七。约翰·埃利希曼已经因为自己犯下的罪行被判处了二十个月的监禁:如果给他下命令的人逃脱惩罚,那就没有公平可言了。

尼克松辞职一个月后。福特总统宣布赦免尼克松。

乔治和几乎所有人都非常愤怒。福特的新闻秘书因此而辞职。《纽约时报》称赦免是个“不明智,造成不和”的不正当决定,一下子把新总统的可信度打到了最低点。所有人都认为尼克松在向福特移交权力之前两人做了笔交易。

“我再也忍不下去了。”乔治在自家厨房对玛丽亚说。他正在罐子里用橄榄油和红酒醋调制色拉的调料。“我无法在福塞特·伦肖律师事务所眼看着这个国家越变越糟。”

“你准备怎么办?”

“我考虑了很多,我想重回政界。”

玛丽亚转身看着乔治,他吃惊地在她脸上看见了非难的表情。“你这是什么意思?”她问。

“我妈妈所在的马里兰州第九选区的众议员已经退休两年了。我认为我可以得到这个提名,事实上我觉得自己绝对能行。”

“这么说你已经和那里的民主党组织谈过了。”

玛丽亚显然对他很生气,但乔治不明就里。“是的,但只是做了些探讨。”他说。

“你都没和我谈过。”

乔治非常吃惊。他们的恋情只开始了一个月。他说过要娶她了吗?他几乎要说了,但话到嘴边又憋回去了,乔治想找个更适合的场合用委婉一点的方法提出。“也许应该先对你说,但我当时没想到。”他把拌好的调料淋到色拉上,开始用力搅拌。

“我告诉过你,我正在向国务院申请一个非常适合我的职位。”

“是的,我知道。”

“我想你也该知道我正在尽全力爬到顶层。”

“我相信你能做得到。”

“和你在一起的话,我肯定做不到。”

“你这是什么意思?”

“国务院的高级官员必须和政治无涉。他们必须以同样的勤勉服务于共和党和民主党的议员。如果让人知道我和议员在一起,那我就永远得不到晋升。他们会说:‘不能相信玛丽亚·萨默斯,她和杰克斯众议员一起睡。’他们会认为我效忠的是你,而不是国会。”

乔治没想过。“我很抱歉,”他说,“但我该怎么办呢?”

“这段关系对你重不重要?”玛丽亚问。

乔治知道这个呛人的问题包含着一种请求。“事实上,”他说,“我觉得谈论婚嫁还有点早——”

“还算早吗?”她越来越气了,“我三十八岁了,你是我的第二个恋人。你觉得我只是在找你调情吗?”

“我正想告诉你,”乔治耐心地说,“如果我们结婚的话,我想要几个孩子,你会待在家照顾他们。”

玛丽亚的脸色气得通红。“哦,你是这么想的啊!你不仅不想让我获得晋升,还想让我把事业都放弃!”

“女人结婚以后不都这样嘛!”

“才不是呢!乔治,你醒醒吧!我知道你妈妈放弃了一切,从十六岁就开始照顾你,但那是在你出生的三十年代的事情。现在是七十年代,妇女都解放了。工作不再是女人等待男人屈尊让她们做家务奴隶时解解闷的工具了。”

乔治感到不知所措。他没想到玛丽亚会突如其来提出这种说法。他的想法很正常,但玛丽亚却对此嗤之以鼻。“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生气,”乔治说,“我既没有毁了你的事业,也没让你当家务上的奴隶。事实上,我都没向你求婚呢!”

玛丽亚的声音小了。“浑蛋,”她说,“你这个浑蛋。”

她离开了厨房。

“别走。”乔治说。

他听见门“砰”的一声被甩上了。

“该死。”乔治骂了一句。

他闻到一股焦味。牛排烧焦了。他关上了平底锅下的火。牛排变得焦黑,不能吃了。他把烧焦的牛排扔进了垃圾桶。

“真该死。”他又骂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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