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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3孤岛(1962年) 第十九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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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米卡被电话铃声吵醒了。他的心狂跳个不停:战争开始了吗?自己还有多长时间可活?他拿起听筒,听筒里传来娜塔亚的声音。和往常一样,娜塔亚先讲了刚得到的情报:“佩利耶夫将军来了份电报。”

佩利耶夫将军是驻古巴的红军司令。

“什么?”德米卡问,“电报里说了些什么?”

“他们认为美军在古巴的黎明时分就会发起进攻。”

莫斯科天还黑着。德米卡打开床头灯,看了看表。已经早晨八点了:他应该在克里姆林宫才对。不过古巴离天亮还有五个半小时。他的心跳稍稍放缓了一些。“他们怎么知道的?”

“这不是重点。”娜塔亚不耐烦地说。

“那什么才是重点?”

“我给你读信里的最后一句。‘如果美军轰炸我方的军用设施,我们将动用所有的防空手段。’他们将会使用核武器。”

“没有我们的允许,他们不能这样干。”

“白纸黑字写在上面,这就是他们的作战方案。”

“马林诺夫斯基不会允许他们这样干的。”

“别把指望放在马林诺夫斯基身上。”

德米卡愤愤地骂了两声。有时军方似乎就想采用核灭绝政策。“我们在食堂碰个头。”

“给我半小时,我马上就来。”

德米卡匆匆洗了个澡。母亲问他要不要吃早饭,他拒绝了,安雅只好让他随身带了块黑面包。“别忘了今天为外公办的聚会。”安雅说。

这天是格雷戈里的生日——格雷戈里已经七十四岁了。家里将举行一场隆重的午宴。德米卡答应带上尼娜。德米卡和尼娜想在晚宴上宣布订婚,让老人们大吃一惊。

如果美国进攻古巴的话,就不会有什么生日宴了。

德米卡正准备走,安雅拦住了他。“跟我说实话,”她说,“会发生些什么?”

德米卡用胳膊抱住母亲。“对不起,妈妈,我不知道。”

“你妹妹就在古巴。”

“我知道。”

“她就在战斗的第一线。”

“妈妈,美国人拥有洲际导弹,我们也在第一线。”

安雅抱了抱儿子,然后转身进屋了。

德米卡骑摩托去了克里姆林宫。他走进政治局大楼,发现娜塔亚正在食堂里等着他。和德米卡一样,娜塔亚也是匆匆赶来的,衣服看上去有几分凌乱。她散乱的头发披在脸上,让德米卡觉得特别美。不能产生这样的想法,他告诫自己:我会作出正确的选择,娶尼娜为妻,和尼娜一起养育我们的孩子。

他很想知道如果把这话告诉娜塔亚的话,她会如何反应。

现在可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他从口袋里拿出母亲给他带的黑面包。“有茶就好了。”他说。餐厅开着门,但这时不营业。

“我听说美国的餐厅全天都营业,而不只是在员工自己想上班的时候营业,”娜塔亚说,“你觉得这是事实吗?”

“也许只是资产阶级的宣传。”德米卡一边说,一边坐了下来。

“我们起草个给佩利耶夫的回复吧。”娜塔亚打开笔记本。

德米卡边嚼黑面包边说:“政治局严令禁止佩利耶夫在莫斯科没有特别命令的情况下动用核武器。”

“禁止他在火箭上装入核弹头,这样核武器就不会误发了。”

“这主意不错。”

叶夫根尼·菲利波夫走进食堂。他穿着件棕色毛衣,毛衣外面披着件灰色的大衣。德米卡说:“早上好,菲利波夫,你是来向我道歉的吗?”

“为什么要跟你道歉?”

“你责怪我泄露了古巴导弹的机密,甚至说我应该为此而被捕。现在我们已经知道,导弹是被中央情报局的间谍飞机拍到了。你应该为此向我进行诚恳的道歉。”

“别荒唐了,”菲利波夫脸红了,“那么高的地方根本拍不清导弹那样的小东西。你们俩在密谋些什么?”

娜塔亚说了实话。“我们在讨论今早佩利耶夫发来的电报。”

“我已经跟马林诺夫斯基说过这件事了,”菲利波夫是国防部长马林诺夫斯基的助理,“他同意佩利耶夫的意见。”

德米卡吓坏了:“佩利耶夫不能自说自话发动第三次世界大战。”

“他才不是战争的发起者呢,他是在保护我们的部队不受美国的侵犯。”

“给他的回复不能由国防部说了算。”

“也许没时间再进行讨论了。”

“与其发动核战,佩利耶夫更应该争取时间。”

“马林诺夫斯基认为我们必须保护苏联在古巴的武器。没有了那些武器,苏联的自卫能力会被极大的削弱。”

德米卡没想到这一层。苏联很大一部分的核武器现在存放在古巴。如果这些价值连城的武器被一扫而光的话,苏联将受到极大的削弱。

“不对,”娜塔亚说,“我们的整体战略应当建立在不使用核武器上面。为什么这样说?原因很简单。这是因为拿美国的兵工厂做对比,苏联的核武器实在是太少了。”她把身体前倾在餐桌上。“叶夫根尼,你听我说,如果爆发全面核战争的话,赢的将会是他们。”说完她把身体放松下来。“我们可以拿原子弹自夸,可以用原子弹进行威胁,但千万不能动用原子弹。对苏联来说,和美国互扔原子弹无异于自杀。”

“国防部可不这么看。”

娜塔亚犹豫了。“你这么说好像已经作出了决定似的。”

“是的,马林诺夫斯基将军已经批准了佩利耶夫的提议。”

德米卡说:“赫鲁晓夫一定很不高兴。”

“你错了,”菲利波夫说,“他也同意了。”

由于昨天睡得很晚,德米卡错过了清晨的早会。德米卡意识到这对自己非常不利。他站起身,“我们走。”他对娜塔亚说。

两人离开了食堂。等电梯的时候,德米卡说:“我们必须改变这个决定。”

“我敢肯定柯西金想在今天的政治局会议上提出反对的。”

“你干脆把我们拟定的回复交给柯西金,让他带去会议现场吧。我去试着软化一下赫鲁晓夫的态度。”

“就这么办。”

两人分开后,德米卡去了赫鲁晓夫的办公室。总书记正在阅读西方报纸的翻译稿,翻译稿被别针别在报纸的原文上。“你看过沃尔特·李普曼的文章了吗?”

李普曼是美国持自由派立场的专栏作家,据说和肯尼迪总统走得很近。

“没看。”德米卡还没拿到报纸呢!

“李普曼建议和我们做交易:我们从古巴撤出导弹,美国从土耳其撤出导弹!这是肯尼迪传达给我的信息。”

“李普曼只是个记者——”

“不,他是总统的传声筒。”

德米卡认为美国不会那样进行外交工作,但他什么话都没说。

赫鲁晓夫说:“这意味着如果我们提出这种交易,肯尼迪肯定会接受的。”

“但我们已经要求美国发誓不入侵古巴了啊!”

“那就让肯尼迪慢慢猜测我们的意图吧。”

我们当然要让肯尼迪摸不着头脑,德米卡心想。但在他看来,赫鲁晓夫的做法未免太过死板了一些。这只能让美国应对得更加从容。

德米卡换了个话题。“政治局会议上会谈到佩利耶夫的问题。我们真要把核武器的开火权——”

“别担心,”赫鲁晓夫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美国人现在不会动手。他们甚至去找了联合国秘书长。他们希望和平。”

“当然,”德米卡谦恭地说,“您每次都能料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是的,是的。”

几分钟后,苏联的领导人们齐集在墙上装着护墙板的政治局会议室里。会议刚开始赫鲁晓夫就大谈了一阵子,他说美国人已经错过了进攻的最佳时机。接着他抛出了李普曼的建议。委员们对李普曼的建议不是很感冒,但没人提出反对。大多数人知道赫鲁晓夫有着自己的外交风格。

赫鲁晓夫对新冒出来的这个念头感到非常兴奋,又在会上宣读了他给肯尼迪总统写的信。在兴头上,他下令莫斯科电台播出这封信。这样一来,美国大使馆就不需要花时间加密解密,可以直接把信送往华盛顿了。

会议快结束的时候,柯西金提出了佩利耶夫的问题。他说核武器的控制权必须保留在莫斯科,然后朗读了德米卡和娜塔亚草拟的那封回函。

“很好,就这样发电报给他。”赫鲁晓夫不耐烦地说。德米卡的呼吸轻松了一些。

一小时以后,德米卡和尼娜上了政府公寓的电梯。“我们试着把面临的灾难放在一边,”德米卡对尼娜说,“既然给外公过生日,我们就别再谈古巴,好好享受享受吧。”

“我也是这个意思。”尼娜说。

德米卡和尼娜去了外祖父母所住的公寓。穿着红裙子的卡捷琳娜为他们开了门。德米卡吃惊地发现外婆竟然穿着齐膝短裙,是西方最近时髦的款式,双腿仍然很苗条。因为格雷戈里是外交官,卡捷琳娜穿着比大多数苏联女人都更为时髦。

卡捷琳娜用老人毫无歉意的好奇目光上下打量着尼娜。“你看起来很不错。”德米卡很想知道外婆的声音听上去为何会有点怪异。

尼娜接受了卡捷琳娜的恭维。“谢谢您,您看上去也同样很好。我很想知道,您这条裙子是哪里买的?”

卡捷琳娜把他们带进客厅。德米卡回忆起孩提时来这儿的情形,那时卡捷琳娜总会给他一块苏联传统的苹果糖。他流出了口水:现在来块糖该多好啊。

穿着高跟鞋的外婆看上去有点站不稳。虽然电视关着,但和以往一样,外公还是坐在正对电视的安乐椅上。他已经打开了一瓶伏特加,也许这才是外婆站不稳的原因吧。

“外公,生日快乐。”德米卡说。

“来喝上一杯。”格雷戈里说。

德米卡不能喝太多酒。喝醉的话,赫鲁晓夫找他他就不能工作了。德米卡和外公碰了碰杯,然后把酒杯放到外公够不到的地方,以防外公再次把酒添满。

德米卡的妈妈已经在厨房里给卡捷琳娜帮忙了。安雅拿着一盘涂了红鱼子酱的饼干走出厨房。安雅没有继承卡捷琳娜的时髦。无论穿什么衣服,她总是显得矮胖而臃肿。

安雅吻了吻尼娜。

门铃响了。沃洛佳舅舅带着全家进了门。沃洛佳四十八岁,一头的短发已经灰白了。沃洛佳穿着部队里的制服:他任何时候都有可能被总部召回执行任务。卓娅舅妈跟在沃洛佳舅舅身后,卓娅舅妈尽管已经快五十了,但仍然比大多数姑娘还要美。跟在沃洛佳夫妇后面的是德米卡的表弟表妹科特亚和加琳娜。

德米卡向他们介绍了尼娜。沃洛佳和卓娅热情地和尼娜打了招呼。

“人都到了!”卡捷琳娜说。

德米卡看了看全家人:创立这个家族的外祖父母;朴素的妈妈和一双蓝色眼睛的英俊舅舅;漂亮的舅妈和活泼的表弟表妹;还有自己要娶的这个丰满动人的女子。他们都是他的家人。如果恐惧成真的话,他生命中最为宝贵的这个部分就将会失去。他们住在离克里姆林宫只有一英里的地方。如果美国今晚向莫斯科投射核武器,明早这间公寓里的人都将会死去。尸体呈焦黑色,四肢七零八落。唯一让他好过一点的是他不用为亲人们哀悼,因为他将和他们一同死去。

家人们为格雷戈里的生日而干杯。

“如果列夫小弟也在那该多好啊。”格雷戈里说。

“还有坦尼娅。”安雅说。

沃洛佳说:“列夫·别斯科夫也都七十六岁了,他在美国有很多钱,是个百万富翁。”

“不知道他在美国是否有了孙辈。”

“他的孙辈不在美国。”沃洛佳说。德米卡知道,红军的情报部门很容易查到这类情报。“列夫的非婚生子格雷格参议员是个单身汉,他在伦敦的女儿生了一儿一女,和科特亚、加琳娜的年纪差不多大。”

“我是两个英国小孩的姑爷爷了,”格雷戈里喜悦地说,“他们是叫珍和比尔吗?”一家人都被老爷子的奇怪发音逗笑了。

“两个孩子叫戴维和伊维。”沃洛佳说。

“你们也许知道,原本该是我到美国去的,”格雷戈里说,“但在船快开的时候我把船票给了列夫。”格雷戈里开始了回忆。家人们都听格雷戈里说过这件事,但他们又听了一遍,过生日就让老爷子开开心吧。

过了一会,沃洛佳把德米卡拉到一边问:“今天早晨的政治局会议怎么样?”

“会议下了指示,没有克里姆林宫的指示,佩利耶夫绝不能动用原子武器。”

沃洛佳轻蔑地咕哝着:“纯属浪费时间。”

德米卡很吃惊。“为什么这样说?”

“这种命令一点用都没有。”

“你是说佩利耶夫会违抗军令吗?”

“任何一个军官都会那样做。你没打过仗不是吗?”沃洛佳用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睛探究地看着外甥。“为了活下去而打仗的时候,你会用上一切可以保护自己的武器。这是人类无法违背的本能。如果美国人真的入侵古巴的话,无论莫斯科下了什么命令,那里的军队都会把能用上的炸弹投向他们。”

“妈的。”德米卡骂了句。如果沃洛佳说得没错的话,早晨的所有努力就白费了。

外公的回忆告一段落。尼娜捅了捅德米卡的手臂。“现在这个时候正好。”

德米卡大声说:“在庆祝外公过生日的这个时刻,我有件事情要向大家宣布。请大家安静一点。”等到表弟表妹不再吵吵他才开始说。“我向尼娜求了婚,她已经同意了。”

家人们都欢呼起来。

酒杯里又倒上了伏特加,但德米卡没有喝。

安雅亲了亲德米卡。“儿子,干得好,”她说,“在遇见你之前,她还不想结婚呢!”

“也许我就要有曾孙了。”格雷戈里开怀地对尼娜笑了。

沃洛佳说:“爸爸,别让可怜的女孩难堪了。”

“怎么会难堪呢?我和尼娜都已经是朋友了。”

“别担心,”已经喝得醉醺醺的卡捷琳娜说,“她已经有了。”

沃洛佳抗议道:“妈妈。”

卡捷琳娜耸耸肩:“女人就是能看出来。”

德米卡这时才明白过来,这就是进屋时外婆一个劲看着尼娜的原因。他看见沃洛佳和卓娅在使眼色:沃洛佳扬起眉毛,卓娅轻轻地点了点头,沃洛佳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安雅像是惊呆了。她问尼娜:“你不是说……”

德米卡说:“当时是那么说的。我们都以为尼娜不会有孩子了。但医生有时也会犯错误。”

格雷戈里又举起一杯酒。“让我们为犯错误的医生干杯。我希望是个男孩——能传承别斯科夫-德沃尔金家族血脉的男孩。”

尼娜笑了。“格雷戈里爷爷,我会尽力的。”

安雅看起来仍然困惑:“医生怎么会犯错呢?”

“医生永远不会承认自己犯错,”尼娜说,“他们说这是个奇迹。”

“能活着看到曾孙该多好啊,”格雷戈里说,“让该死的美国人都下地狱去吧。”

十六岁的科特亚问:“美国的导弹为什么比我们多?”

卓娅回答说:“四十年代我们这批科学家开始研究原子能的时候,我们告诉政府原子能可以用来制造武器,但斯大林不相信我们。于是西方就领先了。这就是政府不接受科学家建议的恶果。”

沃洛佳连忙说:“千万别把你妈妈的话传到学校里去!”

安雅说:“怕什么?斯大林杀了苏联的一半人,赫鲁晓夫要把另一半全都给杀光。”

“安雅,别在孩子面前说这种话。”沃洛佳发脾气了。

“我想坦尼娅,”安雅没有理会哥哥的抱怨,“坦尼娅正在古巴手足无措地等着美国人的入侵呢。”她哭起来。“真希望在我们死以前,看一眼我那可爱的小姑娘,”泪水沿着她的双颊往下淌,“能再看上一眼也好。”

周六早晨,美国做好了全面入侵古巴的准备。

拉里·马维尼把白宫地下军情分析室的情况告诉了乔治。肯尼迪总统将军情分析室称之为猪窝,因为他觉得这里很拥挤。只有一直住大房子的人才会这么说:军情分析室比乔治的公寓要大上一些。

根据马维尼的说法,空军在五个基地准备了五百七十六架战斗机,随时准备把古巴炸成一片焦土。陆军调集了十五万人进行空袭后的登陆。海军的二十六艘巡洋舰和三艘航空母舰在古巴附近的海面上巡航。马维尼的语气很自豪,好像这都是他的个人功劳似的。

在乔治看来,马维尼过于自信了。“这些准备完全抵挡不了原子弹的袭击。”他说。

“幸好我们有自己的原子弹。”马维尼说。

这话实在轻巧,好像有了原子弹,美国就不会受到别国原子弹的袭击似的。

“美国如何才能发射原子弹?”乔治问,“我想问的是,总统需要采取哪些步骤才能发射原子弹?”

“总统必须打电话给五角大楼的联合作战室。他在椭圆形办公室的电话有个红色按钮,按下这个按钮,电话就会直接打到联合作战室。”

“他会怎么说?”

“总统有个包含了一组密码的黑色皮包,他会把密码报到联合作战室。总统到哪儿都会带着这个皮包。”

“然后呢?”

“接下来完全是自动的。按钮一按,联合作战计划就启动了。携带三千多枚核弹头的战斗机和导弹将立即启动,直扑社会主义国家的千余个目标。”马维尼做了个扫空一切的手势,“把它们统统炸平。”他像是很解气地说。

乔治完全不买账。“他们也能炸平美国的城市。”

马维尼很生气。“听着,如果先展开攻击,我们就能在对方的战斗机和导弹离地之前摧毁他们的绝大部分战斗力。”

“我们不是野蛮人,我们不会挑起战争。我们更不想挑起伤亡百万的核战争。”

“那是你们搞政治的人的事情。对军人来说,谁先出手谁就会占优。”

“即便率先出手,我们也只能摧毁对方的大部分武器,这点你不也承认吗?”

“我们不可能百分之百地消灭对方的有生力量。”

“也就是说,即便经过再周密的计算,美国还是有可能遭到核武器的攻击。”

“战争不是野餐会。”马维尼生气地说。

“如果不打仗的话,我们可以继续办野餐会。”

马维尼看了看表。“十点要开安全理事会的会议。”他说。

他们离开战情分析室,去了楼上的内阁会议室。总统的高级顾问和他们的助理已经齐集于此。肯尼迪总统十点刚过走进这间会议室。这是玛丽亚流产后乔治第一次见到总统。乔治用全新的目光审视着这位总统。这位穿黑西装的中年总统玩弄了一个年轻姑娘,却让年轻姑娘独自去诊所流产。一时间乔治觉得又恨又怒,连杀了杰克·肯尼迪的心思都有。

但总统不像是个恶魔。这位四十出头的总统肩负着保卫世界和平的重任。乔治违心地对总统产生了几分同情。

和以往一样,中央情报局局长麦考恩用情况简报开启了会议。尽管嗓音还是那么催眠,但令人恐惧的情报却使每个人都警醒万分。五个中程导弹发射基地已经在古巴投入了运作。每个基地配备了四枚核弹头。也就是说,古巴导弹发射基地的二十枚核弹头正瞄准着美国,随时都可以发射。

至少有一枚正瞄准着白宫。一想到这个事实,乔治就肚子抽紧,感到毛骨悚然。

麦考恩建议昼夜不断地对发射基地进行监视。海军的八架飞机正准备从佛罗里达的基韦斯特启航,低空飞越古巴的导弹发射场。另八架飞机准备下午进行同样的巡航。天黑以后,这八架飞机将再次前往古巴,向导弹发射场投放照明弹。与此同时,u-2高空侦察机将继续执行它们的高空侦察任务。

乔治不知道这么做有何意义。巡航可以侦查到发射前的准备活动,但即便侦察到了什么,美国也无计可施。就算美国轰炸机马上升空,他们也无法在导弹发射前赶到古巴。

其间还存在着另外一个问题。苏联红军在古巴除了核导弹以外,还拥有旨在击落战斗机的地对空萨姆导弹。根据麦考恩的报告,所有二十四枚萨姆导弹都做好了发射准备,它们配备的雷达系统都已经打开了。因此,飞越古巴上空的战斗机和侦察机都会受到追踪,被定为攻击目标。

一位助理带着电传机上撕下的一长条纸走进会议室。他把纸交给了肯尼迪总统。“这是莫斯科美联社记者站发来的消息,”说完总统把纸上的消息大声念了出来,“赫鲁晓夫总书记告诉肯尼迪总统,如果美国从土耳其撤出火箭,苏联就将从古巴撤出所有进攻性武器。”

国家安全事务助理麦克乔治·邦迪说:“他才不会呢!”

乔治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吃惊。昨天赫鲁晓夫的信要求美国别入侵古巴,信里没有提到土耳其。是美联社犯了错?还是赫鲁晓夫又玩出了他常有的那些鬼把戏呢?

总统说:“他也许又发了一封信。”

这话没错。很快进一步的消息就使形势明朗化了。赫鲁晓夫提了一项全新的提议,并通过莫斯科电台广播了这项提议。

“他把我们置于了一个相对有利的位置上,”肯尼迪总统说,“大多数人会认为这不是项合理的提议。”

麦克乔治·邦迪不喜欢苏联提出的新建议。“总统先生,什么是‘大多数人’?”

总统说:“当赫鲁晓夫提出‘你们退出土耳其,我们退出古巴’的时候,很难向人解释我们为什么要在古巴进行带有敌意的军事行动。在我看来,你在这个问题上有点意气用事了。”

邦迪把话题退回到赫鲁晓夫第一次的提议上。“在要求我们不要对古巴出手的二十四个小时之后,他为什么又要求我们撤出土耳其的武器呢?”

总统不耐烦地说:“看他们最新的立场就行——况且这是公开的立场。”这时,新闻界还不知道赫鲁晓夫写的第一封信,但最新提议却是通过媒体发布的。

邦迪坚持自己的主张。如果美国和苏联做撤出武器的交易,美国的北约盟国会觉得受到了背叛,他说。

国防部长鲍勃·麦克纳马拉道出了所有人的恐惧和疑惑。“他们先是写信来和我们做交易,现在又通过媒体发布了完全不同的交易内容,”他说,“我们怎么能跟这种没得到回复前就很快变脸的家伙协商呢?”

没人可以答出他这个问题。

星期六,哈瓦那街上的一品红开出了灿烂如血的花朵。

一大早,坦尼娅就去了商店,心情忧郁地购买为世界末日准备的食物。坦尼娅买了熏肉、罐装牛奶、加工过的奶酪、一盒香烟、一瓶朗姆酒和手电筒用的电池。尽管天亮时就排起了长队,但坦尼娅排了十五分钟就买到了东西。这对习惯在莫斯科排长队的坦尼娅来说根本不是事。

老城区的狭窄街道上有股世界末日的气氛。哈瓦那人不像前些天那样一边唱国歌一边挥舞砍刀。他们在桶里装满沙子,准备扑灭即将到来的烈火;他们在窗户上糊上纸,降低飞溅玻璃碎片的危害;他们扛上满满的面粉袋,为即将到来的饥饿时分作准备。古巴人愚蠢地忤逆了美国这个超级大国,现在他们要为自己的愚蠢挨罚了。他们应该早就知道这点才对。

他们的看法对吗?战争真是不可避免了吗?坦尼娅相信世界上所有领导人都不会希望战争,连号称不介意打上一仗的卡斯特罗也不想。但战争有时就是不可避免。坦尼娅沮丧地想起了一九一四年,那时也没有人真正想打仗。如同肯尼迪总统把古巴的独立视为威胁一样,奥地利皇帝把塞尔维亚的独立也视作为一种危险。奥地利对塞尔维亚宣战以后,连锁效应就产生了,半个地球卷入了不可避免、前世未见的血腥战斗之中。但这次的战争可以被避免吗?

坦尼娅想起了西伯利亚劳役营的瓦西里·叶科夫。讽刺的是,瓦西里也许因此而躲过核战争。克格勃的惩罚也许能救他一命。坦尼娅希望会是如此。

回家以后,坦尼娅打开了收音机。收音机里佛罗里达的一家美国电台正在播报新闻。新闻里说,赫鲁晓夫向肯尼迪总统提出了一项交易。如果美国从土耳其撤出武器,苏联也会从古巴撤出武器。

坦尼娅看着刚买的罐装牛奶,不禁大松了一口气。也许应急口粮根本用不着买。

她告诉自己,放下心还太早。肯尼迪会接受这个交易吗?肯尼迪总统会证明自己比超级保守的奥地利皇帝弗朗兹·约瑟夫更英明一点吗?

有辆车在楼外响起了喇叭。坦尼娅早就和帕兹约好了,要飞到古巴东部,撰写一篇有关苏联高炮团的报道。坦尼娅没想到帕兹真的会来,但帕兹的别克小旅行车却如约停在了路边。车的雨刷用力地挥舞着,扫除着车窗玻璃上的热带雨水。坦尼娅拿起包和雨衣出了门。

“知道你们领导人做什么好事了吗?”坦尼娅刚一上车,帕兹就怒气冲冲地问她。

坦尼娅对帕兹的发怒很吃惊。“你是说土耳其的交易吗?”

“他甚至没征得古巴的同意!”帕兹发动旅行车,在狭窄的街上狂奔。

坦尼娅根本没想过要把古巴领导人牵扯到交易中来。赫鲁晓夫显然也没想过需要对古巴表现出礼貌。世人把古巴导弹危机看作两个超级大国之间的对抗,但古巴人却觉得这和自己的切身利益有关。苏联的和平提议在他们看来无异是一种背叛。

想避免车祸,必须先让帕兹平下心来。“如果赫鲁晓夫征求你意见的话,你会对他这么说?”

“我会说古巴不会把自己的国家安全和土耳其的国家安全做交易。”说着他用手掌根狠狠地重击了下方向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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