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孤岛(1962年) 第十六章(1/2)
德米卡的母亲安雅想见见尼娜,这让德米卡感到非常吃惊。和尼娜的恋爱给德米卡带来了一种全新的体验,只要一有机会,德米卡就会找尼娜睡觉,但这和母亲能有什么关系呢?
德米卡问母亲为什么要见尼娜,安雅回答时的语气带有些夸张。“你是学校里最聪明的男孩,但在一些方面像个傻子,”她说,“周末你不是和赫鲁晓夫同志在一起,就是和这个女人在一起。显然她对你来说相当重要。你们已经约会了三个月。作为母亲,我当然希望知道她长什么样!你怎么会提出这种问题呢?”
德米卡觉得母亲说得没错,尼娜不仅仅是他的约会对象或者女朋友。尼娜是他的恋人,而且已经成为他生命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他爱母亲,但并不是事事都听她的:安雅不同意他骑摩托车,不喜欢他的蓝色牛仔裤,对他的朋友瓦伦丁很不待见。但只要公平合理,德米卡可以做任何事来让她高兴。于是他请尼娜到家里做客。
一开始,尼娜拒绝了。“我不想被你的家人评头论足,好像我是一辆你还在掂量着买不买的旧车。”她愤恨地说,“告诉你妈妈,我不想结婚,这样她就对我没兴趣了。”
“只有我妈妈,家里没有其他人,”德米卡告诉她,“我爸爸已经死了,我妹妹还在古巴。另外,你为什么那么反感结婚呢?”
“为什么这样问?你是在向我求婚吗?”
德米卡很尴尬。尼娜热情奔放,又不乏性感,是迄今为止和德米卡关系最深入的女人,但他还没产生过结婚这个念头。他真的想一生都和尼娜在一起吗?
他回避了尼娜的问题。“我只是想了解你更深。”
“我尝试过婚姻,发现并不很适合,”她说,“这样你满意了吗?”
尼娜向来吃软不吃硬,德米卡对此并不介意。这是尼娜吸引他的一部分。“你只想一个人啊?”他说。
“是的。”
“独身有什么好处呢?”
“我可以不取悦任何一个男人,只要自己开心就好。当我需要男人的时候,我可以叫你来。”
“我是恰好来填空的。”
尼娜对德米卡的这句双关一笑而过。“是的。”
但想了一会儿,尼娜又说:“算了,我不想成为你妈妈的敌人,我还是去吧。”
见面那天,德米卡感到非常紧张。尼娜很难捉摸。当她被什么事弄得不开心了——不小心打碎的盘子,被忽视不管真假,德米卡话音中的一丝责备——都能让她像莫斯科一月的寒风似的发出怒吼。德米卡希望尼娜能和安雅好好相处。
尼娜以前没去过政府公寓。看到舞厅大小的公寓大堂,尼娜被深深地震撼了。公寓虽然不大,但配备有厚地毯,昂贵的墙布和放着电唱机和收音机的胡桃木柜子。和一般的莫斯科家庭比起来,政府公寓无疑要豪华多了。这是像德米卡父亲这样的克格勃高官才有的特权。
安雅准备了被平常莫斯科家庭当作正餐的烟熏马鲛鱼、红椒白面包以及夹着黄瓜和西红柿的三明治做小点。桌子当中放着安雅的拿手菜,一盘夹奶酪的烤面包,三角形奶酪像船帆一样立在一根牙签上。
安雅穿了条新裙子,化了点淡妆。德米卡的父亲死后,安雅稍稍胖了一些,这样的体型正适合她。德米卡觉得母亲在父亲死后稍稍活跃了点。也许尼娜对婚姻的看法是对的呢!
一见面,安雅就对尼娜说:“二十三年来,这是德米卡第一次带女孩回家。”
德米卡希望母亲别说这话,这让他看上去像是个雏儿。尽管尼娜早就知道他没有性方面的经验,但他不希望尼娜想到这件事。另外,他学得很快。尽管没有提到细节,尼娜总说德米卡比她的前夫要棒。
出乎意料的是,尼娜一反常态地对他母亲很好,礼貌地称呼她安雅·格雷戈里耶维奇。尼娜还在厨房帮忙,问她新裙子是从哪儿买的。
喝了些伏特加后,放松下来的安雅问:“尼娜,德米卡说你不想结婚是不是?”
德米卡抱怨道:“妈妈,这是人家的私事。”
但尼娜看来并不介意。“和你一样,我已经是结过婚的人了。”她说。
“我老了,你还年轻着呢!”
安雅四十五岁,通常认为年纪大得已经不适合再婚了。在大多数人看来,这个年纪的女人应该保持自己的贞洁。如果保不住贞洁,她们将遭到唾弃。再婚的中年妇女通常会小心翼翼地对周围人说:“我只是为了找个伴而已。”
“安雅·格里戈里耶维奇,你看上去并不老,”尼娜说,“要是在街上走在一块,人家还当你是德米卡的大姐呢!”
尼娜完全是在瞎说,但安雅很喜欢这种恭维。不管是否可信,女人总喜欢这种奉承。总之,安雅没有刻意去否认。“无论如何,我已经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我也不可能有孩子了。”
“真的吗?”安雅被这个事实惊呆了。她完全没有想到尼娜不能生孩子。一时间她忘了策略。“为什么?”她直率地问。
“因为身体上的原因。”
“哦。”
安雅显然想知道更多。德米卡发现女人都对身体上的原因感兴趣。但和以往一样,尼娜在这个问题上保持着沉默。
有人敲了敲门。德米卡长叹了一口气:他很清楚来人是谁。德米卡打开门。
站在门口的是住在同一幢楼的外祖父母。“德米卡,你在家啊。”外祖父格雷戈里·别斯科夫假装惊讶地说。格雷戈里穿着一身戎装。都快七十四岁了,但还没有退休。在德米卡看来,老人不肯退出政治舞台是苏联面临的一大问题。
卡捷琳娜外祖母刚做过头发。“我们带了些鱼子酱来。”她说。他们显然不是单纯串门来的。他们知道尼娜要来,所以来这看看她。如同尼娜担心的那样,一家子人都来看她了。
德米卡为尼娜和外祖父母做了介绍。外祖母吻了尼娜,外祖父握着她的手久久没放。尼娜仍旧保持着优雅,这让德米卡长出了一口气。她称呼外祖父“将军同志”。意识到老人比较喜欢漂亮姑娘,尼娜就趁着格雷戈里的兴头和他调笑了几句,还不时用“你我都知道男人是什么样”的目光和卡捷琳娜外祖母交流着眼神。
格雷戈里外祖父询问她工作方面的事情。尼娜告诉他,她刚刚升了职,现在是钢铁联盟的出版经理,负责联盟各类新闻稿件的印刷工作。卡捷琳娜外祖母问到她的家庭,尼娜说父母住在需要乘二十四小时火车才能到的家乡彼尔姆,和父母不常见面。
她很快把话题引向了外祖父喜欢的话题:爱森斯坦新拍的电影《十月》与真正历史的差别。两人特别谈到了其中向冬宫发起的进攻,也就是格雷戈里亲身参与过的那段历史。
德米卡对尼娜和家人的融洽相处感到非常开心,但同时又对控制不住事情的发展感到有一丝担心。他觉得自己像是身处平静海面上一艘开往不明目的地的船:现在的情况还不错,但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电话响了,德米卡拿起话筒。一到晚上,他总是抢在母亲前面拿话筒:电话通常都是从克里姆林宫打来的。电话那头传来娜塔亚·斯莫特罗夫的声音:“我得到了克格勃华盛顿特工站传来的消息。”
与尼娜同处一室时,和娜塔亚说话让德米卡有点不自在。他告诉自己别那么傻,尽管想过,但他从来没碰过娜塔亚。男人不应该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罪过。“怎么了?”他问娜塔亚。
“肯尼迪总统准备今晚对美国人民发表电视讲话。”
和以往一样,娜塔亚总是拿得到第一手的消息。“关于什么主题?”
“他们还不知道。”
德米卡立刻想到了古巴。大多数导弹都已经运到了古巴,随导弹一起的还有核弹头。十几吨辅助设备和几千名军人也已经随船到了古巴。这些武器将在几天内做好发射准备。任务几乎要顺利完成了。
但离美国的中期选举还有两周。德米卡一直在考虑要不要飞古巴一趟——布拉格和哈瓦那之间有定期航线——确保秘密可以多维持一些日子。对苏联来说,把古巴拥有核武器的秘密保守到选举之后非常关键。
德米卡希望肯尼迪总统突如其来的电视演讲是关于别的事情的:比如柏林,又比如说越南。
“电视直播什么时候开始?”德米卡问娜塔亚。
“美国东部时间晚上七点。”
莫斯科时间将是明早两点。“我马上打电话给他,”德米卡说,“谢谢你。”他挂断电话,然后打电话到赫鲁晓夫的住处。
角色相当于管家的内务主管伊万·泰佩尔接起电话。“伊万,你好,”德米卡说,“他在吗?”
“正要上床睡觉。”伊万说。
“请他把裤子穿上。肯尼迪总统将在莫斯科时间明晨两点发表电视讲话。”
“等一下,他就在我旁边。”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低沉的对话声,之后他听见电话那头传来赫鲁晓夫的声音。“他们准是发现了你的那些导弹!”
德米卡心一沉,赫鲁晓夫的直觉大多数时候都很准。秘密没能保住——德米卡将因此而受罚。“总书记同志,晚上好。”他的这句话让公寓里的四个人同时闭上了嘴,“我们还不知道肯尼迪会说些什么呢。”
“肯定是导弹的事情,马上召开政治局紧急会议。”
“什么时候开?”
“一小时之后。”
“没问题。”
赫鲁晓夫挂断了电话。
德米卡给秘书维拉打去电话。“维拉,你好,”他说,“十点召开政治局紧急会议,他已经在去克里姆林宫的路上了。”
“我马上给政治局的委员们打电话。”维拉说。
“你家里有他们的电话号码吗?”
“我家里有。”
“你当然会有。谢谢你。我很快到办公室。”说完他挂上了电话。
尼娜和家人们刚才听到他说:“总书记同志,晚上好。”此时他们全都把视线聚焦在德米卡身上。外祖父神情骄傲,母亲和外祖母似乎有些担心,尼娜的目光闪露出兴奋之情。“我要去单位一趟。”德米卡毫无必要地说。
外祖父问:“有什么紧急情况?”
“现在还不知道。”
外祖父拍了拍他的肩膀,表情非常感动。“有你和我儿子沃洛佳这样的人在掌权,革命的果实就一定能保住。”
德米卡很想说如果自己也有这种自信那就好了,但他却只是对格雷戈里说:“外祖父,你能不能要辆军车把尼娜送回家?”
“当然可以。”
“抱歉破坏了晚宴……”
“别担心,”外祖父说,“你的工作更重要。快去吧。”
德米卡穿上大衣,亲吻了尼娜,然后就离开了。
乘电梯下楼的时候,他非常绝望,尽管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但导弹的秘密还是被美国知晓了。整个行动都是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进行的,为了保密,他甚至变成了一个暴君:惩罚微小的错误,羞辱他人,不严格执行命令的人甚至都被送到了劳役营。他还有什么没做的呢?
大楼外面正在为两周后的十月革命纪念日进行操练。坦克、车载火炮、士兵正排着见首不见尾的队伍沿着莫斯科河游行。如果发生核战争,再多的武器和士兵都派不上用场,德米卡心想。美国人或许不知道,但德米卡很清楚苏联的核武器在数量上远远比不上美国。苏联的确可以对美国造成伤害,美国却能把苏联从地球表面完全清除。
因为道路已经完全被游行队伍所阻塞,克里姆林宫离政府公寓又不到一英里。德米卡索性不骑摩托车,徒步朝克里姆林宫走去。
克里姆林宫位于莫斯科河北岸,是座三角形的堡垒,由几座改建成政府大楼的旧时代宫殿所组成。德米卡走向由黄白两色柱子支撑的政治局大楼,进大楼以后,坐电梯上三楼,然后通过一条铺着红地毯的走廊前往赫鲁晓夫的办公室。总书记还没到。德米卡走过两扇门,进入政治局会议室。还好,会议室干净整洁。
政治局是苏联的权力中枢,赫鲁晓夫是政治局主席,苏联的国家权力集中在这间小小的会议室里。赫鲁晓夫会作出怎样的决定呢?
德米卡第一个到会议室。但很快,政治局委员和他们的助理也都到了。没人知道肯尼迪会说些什么。叶夫根尼·菲利波夫和国防部长罗季翁·马林诺夫斯基一起到了。“有人犯了个大错。”菲利波夫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德米卡没去理他。
娜塔亚是和一头黑发,矮小精悍的外交部长安德烈·葛罗米柯一起到的。娜塔亚穿着美式的牛仔裤和大翻领的羊毛衫,显得非常可爱。
“谢谢提醒,”德米卡小声对娜塔亚说,“真的非常感谢。”
娜塔亚碰了碰他的胳膊。“我站在你这边,”她说,“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赫鲁晓夫到了以后,对全体政治局委员说:“我想肯尼迪的电视讲话应该是关于古巴的。”
德米卡坐在赫鲁晓夫身后,背靠着墙,准备随时供总书记调遣。赫鲁晓夫随时可能需要文件、报纸或报告,有时也会要茶水、啤酒和三明治。总书记的另两位助理和德米卡坐在一起。他们都不知道他们面临着什么样的重大问题。美国人发现那些导弹了吗?如果发现了,泄密者又会是谁?世界的命运悬而未决,让德米卡感到丢脸的是,这同样也关系着自己的未来。
等待让他很是烦躁。肯尼迪还有四个小时才发表电视讲话。政治局可以在那之前得到讲话的内容吗?克格勃能弄些什么来呢?
罗迪翁·马林诺夫斯基五官端正,一头银发,长得像个老牌的电影明星。他说美国无意入侵古巴。红军情报机构在佛罗里达派遣了特工。美军在佛罗里达驻有一定的兵力,但不足以入侵古巴,马林诺夫斯基这样认为。“电视讲话是为了中期选举而使出的伎俩。”他说。德米卡觉得他的语气过于自信了。
赫鲁晓夫同样不觉得美国会入侵古巴。肯尼迪也许不想与古巴一战,但他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行动吗?在赫鲁晓夫看来,肯尼迪受五角大楼的牵制,还要受洛克菲勒这样的资本家的影响。“我们必须制定美国入侵情况下的应急预案,”他说,“我们的部队必须为各种可能性都做好准备。”他宣布休息十分钟,让委员们考虑各种对策。
德米卡对政治局这么快就把议题转移到战争上感到非常惊恐。作战方案就不该有!决定把导弹送往古巴的时候,赫鲁晓夫压根没想过打仗的可能性。事情怎么会发展成怎样?德米卡感到几分绝望。
他看见菲利波夫鬼鬼祟祟地与马林诺夫斯基及其他几个人围拢在一起。菲利波夫写下几行字。会议重启以后,马林诺夫斯基阅读了给苏联驻古巴最高军事长官伊萨·佩利耶夫的书面命令,授权他使用“各种可行的办法”保卫古巴。
德米卡想问:“你们疯了吗?”
赫鲁晓夫的想法和德米卡一样。“这样佩利耶夫就能开启一场核战争了!”他愤怒地说。
还好阿纳斯塔斯·米高扬站在赫鲁晓夫这一边。米高扬留着小胡子,头发渐稀,看上去像是个小镇律师。但他是唯一能劝说赫鲁晓夫不做出鲁莽行动的人。在古巴问题上,他旗帜鲜明地站在赫鲁晓夫这一边。米高扬之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有发言权是因为他在古巴革命后不久就去过那里。
“把导弹的控制权交给卡斯特罗怎么样?”赫鲁晓夫问。
赫鲁晓夫经常有这种疯狂的念头,在只是做假设的情况下尤其如此。但即便对赫鲁晓夫而言,把导弹的控制权交给古巴也太不负责了。他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我能提点忠告吗?”米高扬温和地问,“美国人知道我们不希望核战争,只要苏联控制着核武器,美国就会试图通过外交的方式解决问题。但美国人不信任卡斯特罗。如果美国知道卡斯特罗控制了核武器,他们也许会试图用一次强有力的军事入侵摧毁在古巴的全部核弹头。”
赫鲁晓夫接受这一点,但不想全盘否定核武器在古巴的作用。“那意味着美国又把古巴夺回去了!”他愤慨地说。
这时,阿列克谢·柯西金说话了。尽管比赫鲁晓夫小十岁,但他是赫鲁晓夫最亲近的人。他的头发已经快掉没了,只是在额头前留下了一小圈。他像个醉鬼一样满脸通红,但德米卡却觉得他是克里姆林宫最聪明的人。“我们不应该去想何时使用核武器,”柯西金说,“如果发展到那一步的话,我们会遇到灾难性的失败。我们在这里所应该讨论的问题是:我们应该采取什么行动,使形势不会恶化到发生核战争的那一步?”
感谢上帝,终于有人在理智地发言了,德米卡心想。
柯西金说:“我建议,佩利耶夫将军可以在不使用核武器的情况下采用一切可以采取的办法保卫古巴。”
马利诺夫斯基仍然对此抱有疑虑,生怕美国情报机关会以某种方式知道这项命令。让德米卡感到欣慰的是,尽管有所保留,马利诺夫斯基还是把这条命令发布了。尽管核战的阴云没有驱除,但至少政治局把重点放在了如何避免而不是进行核战上了。
维拉·普莱特纳把头伸进会议室,朝德米卡点点头,德米卡悄悄从会议室里溜了出来。维拉在宽阔的走廊里递给德米卡六页纸。“这是肯尼迪的演讲稿。”她轻声说。
“感谢上帝!”他看了看表。这时是凌晨一点一刻,离肯尼迪总统预定发表电视演讲的时间还有四十五分钟。“怎么弄到的?”
“美国政府慷慨地事先向苏联驻华盛顿的大使馆提供了演讲稿的样稿,外交部迅速把样稿翻译成了俄语。”
在维拉一个人的陪伴下,德米卡在走廊里把译文飞快地读了一遍。“我们的政府像宣称的那样一直在紧密地监视着苏联在古巴岛上的军事设施。”
德米卡注意到,肯尼迪像是没把古巴当成个真正的国家那样把古巴称为一个岛。
“在过去的一周内,有明确无误的证据显示,在这个封闭的岛上,一系列导弹发射基地正在建设之中。”
什么证据?德米卡心想。
“这些基地存在的目的就是对西半球进行核打击。”
德米卡越来越生气,肯尼迪依然没说证据是从哪里来的,是间谍还是变节者,是苏联泄露的还是古巴泄露的,亦或是美国从其他渠道得到的情报。德米卡还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犯了错。
肯尼迪把苏联的这个秘密渲染为一种欺骗。这很公平,德米卡心想:如果立场对调一下,赫鲁晓夫也会把这称为欺骗。但美国总统准备怎样应对呢?德米卡直接把演讲稿翻到最为重要的部分。
“首先,暂停此类进攻性建筑工事的建设,对运往古巴的所有进攻性军事武器开始进行严格的盘查。”
啊,原来是禁运的把戏,德米卡心想。但禁运违反国际公约,所以肯尼迪只能像对付某种疾病一样对船只进行盘查。
“无论哪个国家或港口驶往古巴的一切船只,如果被发现货物中包含进攻性武器,该船都立刻必须掉头。”
德米卡很快看出这只是个初步方案。盘查起不了任何作用:大多数导弹都已经运到古巴,做好了发射准备——如果肯尼迪像看上去那样聪明的话,他必定知道这一点。禁运只是象征性的。
演讲中也不乏威胁:“在美国看来,从古巴发射针对西半球任何国家的任何核弹都将被看作是苏联对美国的攻击,美国都会对苏联采取全面的报复。”
德米卡觉得心头压上了一块冰冷的巨石。这是个非常严重的威胁。肯尼迪不会管导弹是古巴人还是苏联红军发射的。对他来说,两者没有任何区别。肯尼迪也不管轰炸的目标何在,轰炸智利和轰炸纽约的后果完全一样。
德米卡的核弹头只要发射一颗,美国会马上把苏联变成一片核辐射的荒漠。
德米卡的脑海中出现了众人皆知的蘑菇云的景象,他仿佛看见莫斯科的上空出现了这样一朵蘑菇云,克里姆林宫、政府公寓以及自己所熟悉的每一幢大楼都成为废墟,莫斯科河污染的河水上漂浮着一具具烧焦的尸体。
演讲稿里的另外一句话吸引了德米卡的视线。“但在被恐吓的氛围中很难解决甚至说讨论这些问题。”美国人的虚伪让德米卡大吃一惊。猫鼬行动就不是一种恐吓吗?
如果不是猫鼬行动,政治局绝不会同意把导弹运送到古巴。德米卡开始怀疑,也许在国际政治中,侵略就是自掘坟墓。
德米卡大体领会了演讲稿的意思。他走进会议室,飞快地走到赫鲁晓夫身旁,把演讲稿递给赫鲁晓夫。“这是肯尼迪的演讲稿,”德米卡故意抬高声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清楚,“美方在演讲前提供的样稿。”
赫鲁晓夫抓起这几页纸开始阅读。会议室立刻安静下来。在知道演讲稿的内容之前,漫无目的的讨论毫无必要。
赫鲁晓夫从容地阅读着这段文字,时不时嘲笑地哼哼鼻子,有时还会惊讶地嘟哝几句。随着阅读的深入,德米卡感到赫鲁晓夫似乎大舒了一口气,不再像之前那般焦虑了。
几分钟以后,赫鲁晓夫放下最后一页演讲稿。他什么话都没说,凝神静思了一会儿。最后他终于抬起头,肥胖的农夫脸上露出了笑意。“同志们,”他看着政治局的委员们说,“我们挽救了古巴!”
杰姬和以往一样询问起了乔治的恋爱问题。“你在和人约会吗?”
“我刚和诺琳分手。”
“才不是呢,那都是快一年以前的事了。”
“哦……是有一年了。”
杰姬做了炸鸡块,搭配秋葵和油炸玉米饼,乔治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现在乔治早已不吃炸鸡块了,他现在27岁了,喜欢吃生牛排、色拉以及加了蛤蚧油的意大利面。另外,乔治吃晚饭的时间也推后到了晚上八点,而不是在家时的晚上六点。然而乔治却没对母亲提这些,痛快地吃完了母亲做的食物。他不想破坏母亲悉心喂养他的这份兴致。
和平时在家一样,杰姬和乔治分坐在餐桌两边。“那个十全十美的玛丽亚·萨默斯怎么样了?”
玛丽亚爱上了另一个男人。乔治强打起精神说。“玛丽亚有了个固定的男友。”
“是吗?她的男朋友是谁?”
“我不知道。”
杰姬泄气地说:“你就没问一问吗?”
“我问了,她不肯告诉我。”
“为什么不?”
乔治耸了耸肩。
“肯定是个已婚男人。”杰姬自信地说。
“妈妈,别瞎猜。”虽然这样说,乔治却恐惧地觉得很有可能。
“女孩子总喜欢吹嘘自己的男朋友。如果闭口不谈,那就说明她对这段恋情感到耻辱。”
“可能是其他原因。”
“什么原因?”
乔治一时想不出什么别的原因。
杰姬说:“男方可能是她的同事。玛丽亚当牧师的祖父别知道这件事才好。”
乔治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也许对方是个白人。”
“我敢打赌,一定是个已婚的白人。新闻办公室主任皮埃尔·萨林杰就是一个已婚的白人吧?”
“萨林杰三十多岁,人很和蔼,衣着考究,只是稍微有点发福。他已婚,听说对他的秘书不怀好意,我想应该没时间再找别的女朋友。”
“是法国人就有可能。”
乔治笑了。“你见过法国人吗?”
“没有,但他们有这种名声。”
“我们黑人还以懒著称呢!”
“你说得对,我不该以偏概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
“你一直是这样教我的。”
乔治敷衍着母亲。在隐瞒美国人民一星期后,古巴拥有核弹头的消息马上就要披露了。在这个星期里,知道这个消息的少数人一直在进行激烈的讨论,但到现在为此,谁都拿不出一个可行的解决方案。回想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有点反应不足。那时,他满脑子都是迫在眉睫的中期选举以及选举对民权斗争的影响,甚至还一度对美国向苏联和古巴实施报复的前景感到快意。但很快他就面对了现实:如果发生核战的话,民权和选举刹那间都无足轻重了。
杰姬改变了话题。“我们餐厅的主厨有个漂亮女儿。”
“真的吗?”
“她叫辛迪·贝尔。”
“辛迪是辛德瑞拉的简称吗?”
“是露辛达的简称。她今年刚从乔治敦大学毕业。”
乔治敦是华盛顿特区的卫星城,但城里占绝大多数的黑人到历史悠久的乔治敦大学入学的却很少。“她是白人吗?”
“不,她是黑人。”
“肯定非常聪明。”
“非常非常聪明。”
“她是天主教徒吗?”乔治敦大学是天主教耶稣会创立的。
“天主教有什么不好?”杰姬似乎有点被儿子触怒了。她虽然参加的是伯特利福音教会,但思想很开明。“天主教徒同样也信上帝。”
“但天主教会反对节育。”
“我也不支持节育。”
“什么?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如果考虑到节育的话,那我就不会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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