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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3孤岛(1962年) 第十五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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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美式的流线型尾翼,苏制的盖斯十三型豪华轿车被称为是“天鹅”。这种轿车的最高时速能达到每小时一百英里,只不过以这个时速在苏联的公路上开行不会很舒服。这种车的轮胎一般是红色或白色的,但德米卡的这辆是黑色的。

轿车沿着乌克兰塞瓦斯托波尔码头边的公路向前开。塞瓦斯托波尔位于克里米亚半岛,是半岛伸出在黑海里的突兀一角。二十多年前,这被德国人的机枪和炮弹炸平了。战后,塞瓦斯托波尔经过了重建,现在这里到处是地中海式的阳台和威尼斯式的拱桥,到处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德米卡下车看着船坞里停泊的一艘为了运输树干而加大了船舱容量的木材运输船。在烈日的照耀下,装卸工正在往船上装载滑雪板以及清晰贴着“防寒服装”的大箱子,显然这艘船的目的地是北方的寒冻地带。德米卡故意用西伯利亚小城安纳德尔命名这次行动,以达到迷惑外界的目的。

第二辆“天鹅”豪华轿车停在码头上,和德米卡乘坐的车停在一起。四个穿着红军军服的军人下车立正,等候着德米卡的命令。

铁轨和码头平行,一台巨大的起重机横卧在铁轨上,直接把列车车厢里的货物吊进船舱。德米卡看了看他的手表。“该死的火车怎么还没到。”

德米卡神经紧绷,他从来没体验过如此紧张的心情。在进行这个计划之前,德米卡从来不知道压力意味着什么。

四个军人中最资深的是潘可夫上校。尽管职务比德米卡高,但他却谦恭地问德米卡:“德米特里·伊里奇,要我去打个电话问问吗?”

潘可夫手下的中尉迈耶说:“我想应该快到了。”

德米卡沿着铁轨往前看,发现一列车厢很低的货车正载着木制的长条箱从远处缓缓而来。

德米卡问:“你们为什么觉得晚点十五分钟很正常?”

德米卡担心这里有间谍。他找过塞瓦斯托波尔克格勃分部的主管,查阅了此地的可疑分子名单。名单上都是些持不同政见者:诗人、神父、抽象派艺术家以及想去以色列的犹太人——只是些不满足现状的人而已。为以防万一,德米卡把这些人都抓了起来,但这些人看上去都没怎么危险。他能肯定塞瓦斯托波尔一定有真正的中央情报局特工,但克格勃不知道他们是谁。

一个穿着船长制服的人从船上下来,他跨过起重机架,跟潘可夫打了声招呼:“上校,这里是你在管事吗?”

潘可夫朝德米卡歪了歪头。

船长没有那么恭敬了。“我的船不能开到西伯利亚。”他说。

“这艘船的目的地是绝密信息,”德米卡说,“别对此说三道四。”德米卡的兜里放着一个封闭的信封,船长只有在货轮从黑海进入地中海以后才能拆。那时船长就会知道此行的目的地是古巴了。

“我需要寒冷天气用的润滑油、防冻剂以及碎冰的设备。”

德米卡说:“把你的狗嘴闭上。”

“但我必须据理力争,西伯利亚的天气实在是——”

德米卡对迈耶中尉说:“打他耳光。”

大块头迈耶下手很重。船长被打倒在地,满嘴都是血。

德米卡说:“回到船上去,等待下一步的命令,管好你那张臭嘴!”

船长离开了。码头上的人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到开来的火车上。

安纳德尔行动是个声势浩大的行动。开来的货运列车是相同的十九列列车中的第一列,它们的任务是把导弹团运送到塞瓦斯托波尔。德米卡要把五万名士兵和总共二十三万吨的货物运动到古巴。他掌管着一支由二十五艘舰只组成的舰队。

他依旧不知道该如何对如此庞大的行动保密。

苏联当权者中的大多数人懒散、粗心、爱喝酒,而且还相当愚蠢。他们错会上面下达的命令,健忘,三心二意地接受具有挑战性的任务,然后又轻易地放弃,有时他们甚至还自作聪明,觉得自己的法子更好。和他们争论一点用都不会有,姿态优雅则会更糟。对这种人好会让他们觉得,你是个可以被忽视的傻瓜。

货车沿着岸边缓缓前行,制动系统发出吱吱的尖叫声。每节特制的车厢只装一个八十英尺长,九英尺宽的大箱子。一个吊车司机登上起重机,走进控制室。装卸工们走进车厢,准备把木箱放上起重机的抓斗。列车上的几个士兵帮着装卸工一起抬箱子。依据德米卡的命令,这些士兵都没穿导弹团的制服。他顿时松了一口气。

一个平民装扮的人下了一辆驶来的车。看到是在国防部的死对头叶夫根尼·菲利波夫,德米卡稍稍有点生气。菲利波夫和刚才那位船长一样先去找潘可夫上校打招呼,但潘可夫说:“这里管事的是德沃尔金同志。”

菲利波夫耸了耸肩。“只迟到了几分钟,”他不无得意地说,“之所以延迟是因为——”

德米卡注意到些情况。“哦,不,”他说,“真他妈该死。”

菲利波夫问:“有什么不对吗?”

德米卡在码头的水泥地面上跺了跺脚:“该死,该死,真他妈的该死。”

“怎么了?”

德米卡怒气冲冲地看着他。“这列车由谁负责?”

“随车一起来的卡茨上校。”

“马上把那个该死的浑蛋带过来。”

菲利波夫不想对德米卡唯命是从,但他无法拒绝德米卡的这个请求,于是他只好去了。

潘可夫狐疑地看着德米卡。

德米卡没好气地说:“你看见箱子两边都印着什么吗?”

潘可夫点点头。“这是部队编号。”

“是的,”德米卡辛辣地说,“这串编号意味r-12型弹道导弹。”

“真他妈该死。”潘可夫说。

德米卡狂怒地摇了摇脑袋。“有些人非要好好折磨一下才能得到教训。”

他担心迟早会在这帮军人面前颜面扫地,于是决定在第一列货车到的时候就给他们来个下马威。德米卡完全知道该怎么做。

菲利波夫戴着一个上校和一个少校过来了。年长的上校说:“早啊,同志们。我是卡茨上校。到的稍微迟了点,但除此之外一切正常——”

“才不是呢,你这个白痴。”德米卡说。

卡茨不敢相信竟有人这么跟他说话。“你刚才说了什么?”

菲利波夫说:“听着,德沃尔金,在这你不能和一个军官这样说话。”

德米卡没理菲利波夫,他对卡茨说:“因为你违抗军令,整个行动都面临了危险。我命令你抹掉箱子上原先的部队编号,漆上‘建筑用塑料管道’。你应该在箱子上涂上新的标识。”

卡茨愤愤地说:“哪有什么时间啊!”

菲利波夫说:“德沃尔金,请你理智点。”

德米卡觉得菲利波夫也许会为泄密而乐不可支。一旦泄密的话,赫鲁晓夫将为此而遭到质疑,甚至从总书记的宝座上跌落。

德米卡指向南边的黑海说:“卡茨,你这个白痴,北约组织的国家离这里只有一百五十英里。你难道不知道美国在各国都派了间谍吗?你难道不知道美国在塞瓦斯托波尔这样的海军基地和港口城市派了间谍吗?”

“可箱子上的标记只是些代码啊!”

“代码?你的脑子是狗屎做的吗?你觉得帝国主义国家的间谍都接受过哪些训练?他们都学过如何辨别制服上的标记——比如你违令在领口上留下的导弹团标志——还有军服上的徽章和仪器上的标识。你这头蠢驴,所有叛国者和中央情报局的任何一个线人都能读懂箱子上的这些代码!”

卡茨试图维护自己的尊严。“你以为你是谁?”他说,“你怎么敢跟我这么说话?我的孩子都比你大。”

“你被解除了兵权。”德米卡说。

“别荒唐了。”

“让他看看!”

潘可夫上校从兜里拿出一张纸,把纸递给卡茨。

德米卡说:“没错吧,我有权解除你的职务。”

德米卡发现菲利波夫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德米卡对卡茨说:“你作为叛国者被捕了,跟他们走吧!”

迈耶中尉和另一个潘可夫的手下麻利地站在卡茨的两边,拽上他的胳膊,把他带到豪华轿车旁。

菲利波夫恢复了勇气。“德沃尔金,以上帝的名义——”

“没有有见地的建议,就闭上你的狗嘴,”说完德米卡转身面对至今还一句话没说的导弹团少校,“你是卡茨的副手吗?”

少校一脸惊恐地说:“同志,是的。斯佩克特少校听候您的调遣。”

“这支部队从现在开始由你指挥。”

“谢谢您。”

“把火车开走。北面有个很大的列车集散中心。你去和调度员协商一下,把列车停过去,重新漆一下箱子上的标识。明天再把车开过来。”

“遵命,同志。”

“卡茨上校的余生就要在西伯利亚的劳役营里度过了,他在那肯定活不了太久。斯佩克特少校,如果不想重蹈他的覆辙,就千万别出任何差错。”

“我不会出岔子的。”

德米卡上了自己的那辆豪华轿车。轿车从码头上站着的菲利波夫身边经过的时候,德米卡发现菲利波夫一脸茫然,仿佛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坦妮娅·德沃尔金站在距离哈瓦那二十五英里的古巴北部港市马里埃尔的码头上。马里埃尔是个隐藏在群山之间的天然良港,港口与外海由一条天然水道相连接。坦尼娅焦虑地看着停在水泥码头边的苏联舰只。码头上听着辆拖着八十英尺长拖车的苏联齐尔-130型大卡车。一个起重机的吊臂正从船上吊起箱子,把箱子慢慢往卡车的方向移动。箱子上写着行俄语:建筑用塑料管道。

这一切都是在聚光灯下进行的。依照哥哥的命令,卸货必须在晚上进行。其他船只都已经清离出港口,连接外海的航道由几艘巡逻艇把守。蛙人在船下的海水里巡游,谨防来自水下的威胁。跟船过来的苏联人只要一提起德米卡就语带敬畏:他的话就是法律,他的命令要不折不扣去遵守。

坦尼娅为塔斯社写了不少关于古巴的文章,她在文章里写到了苏联对古巴的帮助,写到了古巴人民对远隔万里的苏联是如何地感激。但古巴的现实她却用克格勃的电报系统以密电的方式传送了身处克里姆林宫的德米卡。德米卡交给坦尼娅一个任务,让坦尼娅核实他的命令有没有不折不扣地得到执行。这也正是坦尼娅为何如此不安的原因。

和坦尼娅在一起的是帕兹·奥利瓦将军。奥利瓦是坦尼娅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

帕兹非常俊美——又高又壮,又有那么点威严感。他的笑容非常爽朗,说起话来总是让坦尼娅想起琴弦弹出的大提琴声。帕兹三十多岁——卡斯特罗手下的大多数军官都很年轻。他皮肤黝黑,头发是自然卷,比起西班牙人来说更像是个黑人。帕兹原本是个送信的男孩,在卡斯特罗种族平等的政策下才成为了一位军官,这在肯尼迪的统治下是无法想象的。

坦尼娅热爱古巴,但她是逐渐爱上古巴的。她思念瓦西里,比自以为的更思念。尽管他们从不是恋人,但失去瓦西里以后,坦尼娅却意识到了自己对瓦西里的强烈感情。一想到瓦西里在西伯利亚的劳役营中饥寒交迫,坦尼娅就愁眉不展。瓦西里获罪的原因——传播歌剧艺术家乌斯丁·波蒂安生病的消息——已经广为人知:波蒂安被从监狱释放,但很快就死在了莫斯科的医院里。瓦西里一定会觉得这个消息太具有讽刺意义了。

有些事一直不会改变。虽然古巴从来不冷,但坦尼娅出门总会穿上件大衣。厌倦了古巴的扁豆和米饭以后,坦尼娅出乎意料地怀念起加点酸奶油的荞麦粥来了。看腻了长年累月的大太阳,她真想来场好雨,让街道变得清新一点。

古巴农民和苏联农民一样贫困,但也许因为天气,他们看上去都乐呵呵的。久而久之,古巴人民开朗乐天的精神也感染到了坦尼娅。她抽卷烟,喝古巴产的本地可乐,喜欢在古巴民族音乐特罗瓦的伴奏下充满激情地和帕兹一起跳舞。卡斯特罗关闭了所有夜总会,但没人能阻止古巴人弹吉他,古巴的乐手们转移到遍地可见,喜欢到被当地人称为特罗瓦土坯的小酒吧一试自己的身手。

可坦尼娅又在为古巴人担心。他们忤逆自己的邻居——隔着佛罗里达海峡,仅仅相距九十英里的美国。坦尼娅知道古巴人可能吃苦头。为此而担心的时候,坦尼娅总会联想到躲在鲨鱼尖利牙齿间夺食的极讯鸟。

古巴人的抗争有价值吗?只有时间能给出答案。坦尼娅对古巴革命的前景很悲观,但卡斯特罗的一些做法确实令人尊敬。1961年是古巴的教育年。这一年,卡斯特罗让一万名学生到田间地头教农民读书写字,用一场运动扫除了古巴的文盲。文盲们学的第一句话是“农民在合作社工作”,但这又怎么样呢?卡斯特罗的本意就是让不会读书的文盲能切实地理解政府的宣传。

卡斯特罗不是个布尔什维克。他谴责教条主义,不断地产生新思路新想法。这就是他之所以惹恼克林姆林宫的原因。但他也不推崇民主。当卡斯特罗宣布革命意味着不需要选举的时候,坦尼娅为古巴的工农大众深感悲痛。卡斯特罗只在一个领域模仿了苏联:在克格勃的帮助下,他建立了无情的秘密警察机构以清除异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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