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塔(2/2)
尤塔的心里有一半在抗拒。她不想听这个伟岸的男人大老远地赶过来要说的那些话。尤塔命令自己不去想战争,不去想埃莱娜夫人,不去想在柏林最后糟心的几个月。这才忘记几周啊。现在,她一周七天可以买到肉。现在,如果房间太冷,她只需拧动厨房里的某个调节器,然后就ok了。她不想成为被痛苦的经历困扰、心灰意懒的中年妇女。有时,她看着那些老同事的眼睛,好奇地想:如果断电,又没有蜡烛,而雨水正顺着房檐流淌,他们会做些什么呢?他们又看见了什么呢?极少数情况下,她掀开封条,放自己进去想想维尔纳。她对哥哥的记忆以种种方式封锁起来。在1974年,这位亥姆霍兹文理中学的数学教师不愿提及她有一个哥哥加入了舒尔普福塔的国家政治教育机构。
阿尔贝特说:“在东面,然后呢?”
福尔克海默回答道:“我跟他在学校认识,一起上战场。我们到过俄国、波兰、乌克兰、奥地利。最后是法国。”
马克斯叼着一片苹果问道:“你有多高?”
“马克斯。”尤塔插了进来。
福尔克海默笑了。
阿尔贝特说:“他特别聪明,是不是?我是说尤塔的哥哥。”
福尔克海默说:“绝顶聪明。”
阿尔贝特第二次礼让,递给他盐和雪利酒。阿尔贝特比尤塔小,战争期间他在汉堡的各防空洞之间传递情报。1945年,他只有九岁,还是个孩子。
福尔克海默说:“我最后一次看见他是在法国北部海岸的圣马洛。”
一个句子从尤塔记忆的沃土里钻出:今天我要和你聊聊大海。
“我们在那里待了一个月。我想他可能恋爱了。”
椅子里的尤塔更僵硬了。这样直白的表述实在让人尴尬,用词太不恰当了。一个法国北部的小镇?爱情?这间厨房无法恢复任何事。有些伤痛永远无法抚平。
福尔克海默推着桌子向后,左右晃动:“我不是有意让您失落的。”在福尔克海默面前,他们显得太渺小。
“没事,”阿尔贝特说,“马克斯,你能带我们的客人去露台吗?我要准备一些糕点。”
马克斯拉开玻璃门,福尔克海默低头走出去。尤塔把盘子放在水槽里。她突然感觉疲惫不堪。她唯一的希望是这个大男人离开,带着这个包走开。她只渴望一个浪冲进来把一切都重新掩盖。
阿尔贝特碰碰她的胳膊肘,“你还好吗?”
尤塔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缓慢地抬起一只手捋着眉毛。
“我爱你,尤塔。”
她望向窗外,福尔克海默挨着马克斯跪在水泥地上。马克斯铺开两张纸,她虽然听不见他们的谈话,但她可以看见巨人在一步一步地教马克斯。马克斯聚精会神地观察,跟着福尔克海默翻纸、折对角、沾湿一个边、压出折痕。
很快两人都折好了一架托着燕尾的宽翼飞机。福尔克海默那只灵巧地飞过院子,机头笔直地插进篱笆。马克斯兴奋地鼓掌。
夕阳西下,马克斯跪在露台上,检查自己的飞机,调整机翼的角度。福尔克海默跪在一旁,耐心地点头。
尤塔说:“我也爱你。”
[45] 莱柯睿prz是奥迪公司前身之一的nsu公司在1957年为中等收入人士及摩托车主设计的小型轿车。——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