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之二(1/1)
星空下,城市在熟睡。炮兵在睡觉,教堂的地下室里修女在睡觉,老海盗酒窖里母亲搂着孩子在睡觉,上帝酒店地下室的医生在睡觉,老城炮台隧道里的德国伤员在睡觉,国家城堡里的艾蒂安在睡觉。趁着众人皆睡,海螺攀上岩石、老鼠窜进房屋。
蜜蜂酒店废墟下的洞里,维尔纳也睡了。只有福尔克海默醒着。他坐着,腿上摆着维尔纳放在那里的收音机,两脚间是用尽的电池,耳朵上的耳机刺刺拉拉地响。他不是在期待听到什么,只是因为维尔纳给他戴上,而他不想拿下来。从几个小时前开始,他深信只要动一下,地下室另一头的石膏头像就会杀了他。
不可思议,噪声竟然编织出了音乐。
福尔克海默把眼睛睁得不能再大,在黑暗中锁定每一粒迷失的光子。这是一曲钢琴独奏,音阶上升,旋而降回。他在乐曲里倾听音符和停顿,他看见自己在朝霞里带领马队穿过森林,曾祖父走在前面,宽大的肩膀上扛着一把锯,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靴子和马蹄把积雪碾得嗞嗞地响,参天的大树在头顶喃喃低语。他们走到一个结冰的水池旁,那里有一棵像教堂一样高的松树。曾祖父如同忏悔一般跪下,把锯对准树皮上的一个凹槽,开始锯。
福尔克海默站了起来,在黑暗中摸到维尔纳的腿,给他戴上耳机。“听,”他说,“听,你听……”
维尔纳醒了过来。和弦在清澈的水波里荡漾。“《月光》。”克莱尔(cire):一个清澈至极的女孩,你甚至可以透过她看清世界。
福尔克海默说:“把灯接到电池上。”
“为什么?”
“去做就是了。”
在音乐停止之前,维尔纳拧下坏了的战地灯的遮光板和灯泡,接在从收音机卸下来的电池上,创造出一小片亮光。地下室最里面的角落里,福尔克海默拼命地移动大块大块的砖石、木板和碎墙,不时停下来弯腰喘气。他建了一道防护墙。然后,他拉着维尔纳躲进这个简陋的掩体里,拧开手榴弹盖子,狠狠地拉开五秒长的引信。维尔纳一只手捂在钢盔上,福尔克海默把手榴弹扔向楼梯口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