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之一(1/1)
8月13日,玛丽洛尔在叔祖父的阁楼里已平安地度过了五天。午夜之后,她左手拿起一张唱片,右手沿着槽线轻轻地画圈,整首乐曲在脑海中流淌,百转千回,她熟悉每一个音符。然后,她把唱片放进艾蒂安的电唱机里。
一天半没有进水。两天没有进食。阁楼里有热气、土腥和尿液发酵的味道。放在角落的剃须碗里留着她的小便。
尼德吾友,就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看起来围攻永远不会停止。砖石散落在街上,城市坍塌成碎片;这座房子仍然屹立不倒。
她从叔祖父外衣口袋里掏出那听没开的罐头,放在阁楼的地板中央。她保存了这么久,也许因为这是马内科太太留下的最后的牵念;也许因为她担心万一是个坏掉的罐头,那种失落会要了她的命。
保险起见,她把罐头和砖块移到钢琴凳下。然后她核实唱片的位置、放低唱针,针尖落在唱片的边缘。她用左手寻找到麦克风的按钮,右手摸索到发射机的开关。
她决定把声音开到最高。如果有德国人在屋子里,他会听见的。他会听见楼上如瀑飞溅的钢琴声,然后他会歪着脑袋爬上六层,像个贪婪的魔鬼一样在六层徘徊。最终,他会把耳朵贴在衣柜门上,那里的声音更大。
世界上有千奇百怪的迷宫。树干上的枝桠、树脚下的根须、晶体的棱面、爸爸在模型上再建的街道;骨螺壳的突起、梧桐树的纹理、老鹰中空的骨头;最复杂的是人的大脑,艾蒂安会说,那是现有的最高深莫测的物体,一千克湿乎乎的东西包容着整个宇宙的运转。
她把麦克风放进电唱机的大喇叭里,打开开关,唱片开始旋转。阁楼碎裂出花纹。她走在植物园的小路上,金色的阳光洒下,微风送爽,芊芊杨柳轻抚她的肩头。爸爸在前面伸出一只手,等待着她。
钢琴响了起来。
玛丽洛尔从凳子底下摸出小刀,然后沿着地板爬到梯子旁,坐在最高的、第七根横杆上,双脚悬空。她的口袋里装着房子,房子里藏着钻石,她的拳头里握着一把刀。
她说:“来吧,来抓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