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炎（1/1）

布列塔尼的春天，潮气劈头盖脸地涌上海岸。海面上蒙着雾气，街道里飘着雾气，人的脑子也罩着雾气。马内科太太病了。玛丽洛尔把手放在她的胸口，感觉到从胸腔蒸腾出的热浪，好像她在自己的身体里做饭一样。接连不断的剧烈咳嗽淹没了她的呼吸。

“我看见很多沙丁鱼，”马内科太太嘟囔着，“还有白蚁和乌鸦……”

艾蒂安请来医生，医生开了阿司匹林和一点儿芳香的紫罗兰蜜饯，建议卧床休息。玛丽洛尔守在马内科太太身边，陪她共渡难关。有好几个小时，这个老妇人的手特别的冷，语出惊人地讲起对世界的责任。她说她掌管一切，但是无人知晓。她的使命重大，事务繁杂，包括婴儿的出生，飘离大树的每片落叶，涌上沙滩的每一朵浪花，甚至路上的每一只蚂蚁，她都要负责。

玛丽洛尔在马内科太太声音的深处听见各种水声：环状珊瑚岛、群岛、环礁湖和冰川遗留峡湾。

艾蒂安是个细心的护士，除了准备浴巾和菜汤，他不时地翻阅巴斯德[27]和卢梭的书。他的态度表明已经原谅她所有的过失。他给她盖上好几床被子，但她还是打寒战，那么剧烈、那么长时间，他只好把地上的厚地毯压在她身上。

最亲爱的玛丽洛尔：

我收到你的包裹了，有两个，从日期判断它们晚了好几个月。兴奋不足以表达我喜悦的心情。他们让我留下了牙刷和梳子，但是把包在外面的纸拿走了。没有肥皂。我多么希望他们能让我们用肥皂啊！他们说我们的下一个任务是去巧克力厂，结果变成了纸箱厂。我们整天做纸箱子。他们要那么多干什么用？

我这一辈子，玛丽洛尔，就是一个拿钥匙的人。现在，每天早上他们过来的时候，我听见钥匙叮叮当当地响就会摸摸自己的口袋，可是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做梦的时候，我梦见自己在博物馆。

还记得你的生日吗？还记得你醒来时桌子上总有两件礼物吗？我很抱歉竟然出现现在这种情况。如果你想要搞明白，就到艾蒂安的房子里看看，就在房子里找。我知道你一定行。虽然我希望能有更好的礼物。

我的贵人走了，希望你还能收到这封信。我不担心你，因为我知道你聪明至极，一定会保证自己的安全。我也很安全，你也不必担心。感谢艾蒂安为你读信。你要衷心地感激那个勇敢的人从我这里取走这封信，并千里迢迢地送给你。

你的爸爸

[27] 路易·巴斯德（louis pasteur，1822年12月27日－1895年9月28日），法国微生物学家、化学家，微生物学的奠基人之一。 ——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