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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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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它就坐在那边的货车上。就在你们身后。”

农夫们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果然看到一只黑公猫。它坐在几捆干草上,对自己成为目光的焦点毫无察觉,反而抬起一条后腿,低头舔起自己的屁股。

“这么说来,”卓尔坦·齐瓦打破了沉默,“牧师大人,你所谓的‘不容置疑的证据’连个屁都不是。下一个证据是啥?再来只母猫吗?那倒不错。俺可以叫它们凑成一对儿,下一窝猫崽子,让耗子在这附近彻底绝迹。”

几个农夫哼了一声,而另外几个——包括拉布斯长老在内——全都毫不掩饰地笑出了声。牧师气得脸色发青。

“我会记住你的,渎神者!”他指着矮人大吼道,“异端怪物!黑暗的造物!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你也是吸血鬼的同伙吗?等着瞧,处置完这个女巫,我们就来审问你!但首先,我们要先拷问女巫!马蹄铁已经在煤炭上烧热了,让我们瞧瞧她那丑恶的皮肤嘶嘶作响时,她会吐露出怎样的真相吧!我向你们保证,她会自行坦白沾染巫术的罪行。还有比自白更可靠的证据吗?”

“哦,是啊,是啊。”赫克托·拉布斯说,“要是把烧红的马蹄铁放到你的脚底,牧师大人,你也会承认自己曾跟母马交配过。呸!你明明是个侍奉神明的人,说起话来却像个无赖!”

“没错,我是侍奉神明的人!”牧师用吼声压过农夫们的交头接耳,“我相信神明的判断!还有神圣的审判!就让这个女巫面对神裁……”

“绝妙的主意。”猎魔人走出人群,高声打断了他的话。

牧师怒视着他。农夫们停止了窃窃私语,目瞪口呆地看着猎魔人。

“神裁,”杰洛特重复一遍,让人群彻底安静下来,“是绝对公平和公正的。神裁的结果会得到世俗法庭的接受,但它也有独特的规矩。按照规定,在女人、孩童、老人或体弱之人遭到指控时,可以由其他人代为接受。拉布斯长老,我没说错吧?因此,我愿意自告奋勇。请腾出场地来。认定这个女孩有罪,同时不怕神裁之人,可以上来挑战我。”

“哈!”牧师紧盯着他,大喊道,“别耍这种花招了,自以为高贵的陌生人。你说向你挑战?谁都看得出,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剑客!你还指望用你那把罪恶的剑来接受神裁?”

“如果你看不上他的剑,牧师大人,”卓尔坦·齐瓦慢吞吞地说着,站到杰洛特身旁,“如果你反感这位先生的话,或许俺比他更合适。指控这个女孩的人,请务必找把战斧来向俺挑战。”

“或者向我挑战弓术。”米尔瓦眯起眼睛,也走上前来,“相隔一百步,每人一箭。”

“乡亲们,你们看到女巫的维护者出现得有多快了吧?”牧师尖声说着,转过身来,脸上浮现出狡猾的笑,“很好,你们这些废物,我邀请你们三个一起参与即将开始的神裁。我们会证明这个妖婆的罪行,同时也将考验你们的德行!但不是用刀剑、战斧、长枪或者弓箭!你说你知道规矩?我也知道!看到煤块上烤得发红的马蹄铁了吗?那就是火之洗礼!来吧,巫术的喽啰们!谁能从火中取出马蹄铁,拿到我面前,手上却不留下任何焦痕,就能证明这个女巫是无辜的。如果神裁得出另一个结果,那她和你们都将被处死!我说到做到!”

拉布斯长老和他那群人不满地叫嚷起来,却被聚集在牧师身后的农夫们狂热的呼喊声盖了过去。在这群暴民看来,这将是场绝佳的消遣。米尔瓦看看卓尔坦,卓尔坦看看猎魔人。猎魔人先是抬头看天,然后又看向米尔瓦。

“你相信有神存在吗?”他低声问她。

“我相信。”弓手看着烧红的煤块,轻声答道,“但我觉得,他们不喜欢被这种事打扰。”

“从火堆到那个杂种也就三步远,”卓尔坦咬牙切齿地说,“俺在铸造厂干过活儿,俺应该办得到……不过你们得帮俺祈祷才行……”

“稍等一下,”爱米尔·雷吉斯把一只手按到矮人的肩膀上,“先别忙着祈祷。”

理发医师走到火堆旁,向牧师和观众们躬身行礼,随后飞快地弯下腰,把手伸进滚烫的煤块之间。人群同声惊呼起来,卓尔坦骂了句脏话,米尔瓦的指头掐进了杰洛特的胳膊。雷吉斯挺直脊背,平静地看着手里发红的马蹄铁,不慌不忙地走到牧师面前。牧师后退一步,撞到了站在身后的农夫。

“如果我没弄错的话,牧师大人,”雷吉斯举起马蹄铁,“这就是所谓的‘火之洗礼’,对吧?如果真是这样,我想神明的判决已经再清楚不过。这个女孩是无辜的,她的维护者也是无辜的,而我同样清白无辜。”

“让……让……让我看看你的手……”牧师嘟囔道,“真没烧伤吗?”

理发医师露出惯常的微笑,抿着嘴唇把马蹄铁交到左手。他先将毫发无损的右手抬到牧师面前,然后高高举起,让其他人也能看到。周围一片哗然。

“这是谁的马蹄铁?”雷吉斯问,“请物主把它拿回去吧。”

没人上前。

“这是魔鬼的花招!”牧师吼道,“你是个巫师,要不就是魔鬼的化身!”

雷吉斯把马蹄铁扔到地上,转过身去。

“那就给我驱邪啊。”他冷冷地提议道,“我不会阻拦你的。但神裁已经结束了。我听说,质疑神裁的结果同样是异端行径。”

“湮灭吧!滚吧!”牧师尖叫着,在理发医师面前挥舞起一枚护身符,又用另一只手画出令人费解的符号,“你这魔鬼,滚回地狱深渊去!愿你脚下的大地开裂……”

“够了!”卓尔坦怒吼道,“嘿,乡亲们!拉布斯长老!这场闹剧你们还想看多久?你们想……”

矮人的话语被一声刺耳的尖叫压了回去。

“尼弗迦德人来啦——”

“西面来了骑兵队!都骑着马!尼弗迦德人进攻啦!快逃命啊!”

营地立刻陷入彻底的慌乱。农夫们冲向各自的马车和棚屋,途中互相推搡、踩踏。叫喊声不绝于耳。

“我们的马!”米尔瓦大喊,手脚并用地赶开周围的人,“猎魔人,我们的马!跟我来,快!”

“杰洛特!”丹德里恩叫道,“救命!”

人流仿佛巨浪将他们冲散,又在眨眼间卷走了米尔瓦。杰洛特攥着丹德里恩的衣领。他们没被人流立刻卷走,因为他及时抓住了绑着女孩的马车。但马车却猛地向前冲去,使得猎魔人和诗人摔倒在地。女孩猛地昂起头,发出歇斯底里的大笑。随着马车的后退,笑声渐渐减弱,最后完全被喧嚣声淹没。

“他们会踩死我们的!”丹德里恩趴在地上大喊,“他们会碾碎我们的!救——命——”

“真他妈带劲儿!”陆军元帅话篓子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尖叫。

杰洛特抬起头,吐出几粒沙子。他看到一幕全然混沌的景象。

只有四个人没有陷入恐慌,但说实话,他们只是别无选择而已。这四人包括卓尔坦、珀西瓦尔、牧师,以及紧紧攥住牧师脖颈、不让他逃跑的赫克托·拉布斯。侏儒飞快地掀起牧师的长袍后摆,矮人则用铁钳从火堆里夹起一块通红的马蹄铁,丢进牧师的长衬裤。牧师挣脱了拉布斯的双手,飞奔而去,屁股后面烟雾腾腾,活像一颗拖着长长尾巴的彗星,他的尖叫声完全没入周围的喧嚣。杰洛特看到拉布斯、侏儒和矮人正打算为“火之洗礼”的成功彼此道贺,就在这时,又有一群恐慌的农夫朝他们冲来,三人立刻消失在飞扬的灰尘里。猎魔人什么也看不见了,他也没时间去看,因为他正忙着搭救被奔逃的猪撞倒的丹德里恩。杰洛特弯腰去扶诗人,经过的马车上却掉下一只干草架,正好砸在他背上。沉重的干草架将他压倒在地,在他推开架子之前,又有十来个人撞了上来。等他终于摆脱了这些,就听一声砰然巨响,附近又有一辆马车向侧面倾倒,三袋小麦粉——在这营地里每磅能卖一克朗——落到他身上。袋口裂开,整个世界只剩白色的烟雾。

“杰洛特,起来!”吟游诗人吼道,“见鬼,赶紧起来!”

“我起不来。”猎魔人呻吟着说。贵重的面粉遮蔽了他的双眼,而他正用双手抱着传来锥心剧痛的膝盖。“你自己快逃吧,丹德里恩……”

“我不会丢下你的!”

骇人的尖叫声从营地西侧传来,混合着马蹄和马嘶声。哀号声和马蹄践踏声突然变得响亮,同时伴随着一阵阵金铁交鸣。

“开战了!”诗人喊道,“打仗了!”

“谁跟谁打?”杰洛特拼命擦拭着眼睛里的面粉和谷糠。不远处有东西着了火,热浪和气味刺鼻的烟雾吞没了他们。马蹄声越来越响,大地也在跟着颤抖。他在尘云里看到的头一样东西是不断抬起又落下的马蹄距毛。他被包围了。他强行压下剧痛。

“到马车底下!藏到马车底下,丹德里恩,不然我们会被踩死的!”

“还是别动为好……”诗人趴在地上,呜咽着说,“就这么躺着……我听说,马不会踩躺着的人……”

“我才不信每匹马都懂这规矩。”杰洛特喘着气说,“到马车下面!快!”

就在这一刻,一匹战马飞奔而过,全然不顾丹德里恩的说法,重重踢中了他的侧脑。在猎魔人眼中,天上所有星体顿时闪烁起金光和红光。片刻后,大地和天空都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笼罩……

长长的尖叫声在洞穴墙壁间回荡,惊醒了耗子帮的所有成员。埃瑟和瑞夫抄起长剑。伊思克菈大声咒骂,因为她的脑袋撞到了石壁上的凸起。

“怎么回事?”凯雷喊道,“怎么了?”

尽管洞外阳光明媚,洞内却昏暗无光——为了甩掉追兵,耗子帮昨晚骑马赶了一整夜的路,眼下正在补觉。吉赛尔赫将一根木柴伸进尚未熄灭的余烬,点燃后举在手中,走向希瑞和米希尔睡觉的地方——她们照例与其他成员隔得很远。希瑞坐在地上,垂着头,米希尔用胳膊搂着她。

吉赛尔赫将点燃的木柴举得更高些。其他人也走了过来。米希尔用一块毛皮盖住希瑞赤裸的双肩。

“听着,米希尔,”耗子帮的领袖严肃地说,“我从没干涉过你俩在同一张床上做什么,也从没说过讽刺或恶毒的话。我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你俩的私事,跟别人无关,只要你们能保持体面和安静就好。但这一次,你俩玩得太过火了。”

“说什么傻话?”米希尔大吼,“你什么意思……她是睡着以后尖叫的!她做噩梦了!”

“别嚷。法尔嘉?”

希瑞点点头。

“你的梦真这么可怕?你梦到了什么?”

“别刺激她了!”

“你闭嘴,米希尔。法尔嘉?”

“有个人,我认识的人,”希瑞结结巴巴地说,“被马踩到了。我能感觉到……马蹄的重量……我能感觉到他的疼痛……我的头和膝盖……到现在还能感觉到。抱歉,吵醒你们了。”

“用不着道歉。”吉赛尔赫看了眼一脸严肃的米希尔,“是我该向你俩道歉。请原谅。至于那个梦——哦,谁都会做这种梦的。谁都会。”

希瑞闭上双眼。她没法确认吉赛尔赫说的是不是真话。

他被人踢醒过来。

他躺在地上,头靠一辆倾覆的马车的轮子。丹德里恩在他身边蜷成一团。踢他的人是个身穿衬垫外套、戴着圆头盔的士兵。士兵身边还站着一个士兵。他们手里都攥着缰绳,马鞍旁挂着弩弓和盾牌。

“这俩家伙是磨坊主吗?”

另一个士兵耸耸肩。杰洛特看到丹德里恩正紧盯着那几块盾牌,他自己也注意到了上面的百合花图案。那是泰莫利亚王国的纹章。周围骑马的弩手也有同样的纹章。他们大多正忙着捕捉马匹和搜刮死人,而死人大都穿着尼弗迦德军的黑斗篷。

遇袭后的营地已成一片冒烟的废墟,幸存的没逃太远的农夫正在陆续返回。佩戴泰莫利亚纹章的弩骑兵们大吼着将他们聚拢成群。

米尔瓦、卓尔坦、珀西瓦尔和雷吉斯踪影全无。

那只黑色的公猫——方才那场女巫审判中的英雄——坐在马车旁边,用金绿色的双眼平静地看着杰洛特。猎魔人有点儿惊讶,因为普通的猫根本无法忍受他的存在。但他没时间再思索这反常的现象了,因为一个士兵用矛柄戳了戳他。

“你们两个,起来!嘿,这个灰发的家伙带着剑!”

“放下武器!”另一个士兵大叫,将周围人的目光吸引过来,“把你的武器放到地上。快点儿,不然我一剑捅死你。”

杰洛特照办。他依旧耳鸣不止。

“你们是什么人?”

“旅人而已。”丹德里恩说。

“哦是啊,”士兵不屑地说,“你们要回家去?你们脱掉军服,逃离部队,为的不就是回家嘛?营地里有好多像你们这样的‘旅人’。你们害怕尼弗迦德人,也吃腻了军队的面包!其中有几个还是我们的老朋友,是跟我们同进一个兵团的战友!”

“这些旅人又要开始旅行了。”他的同伴咯咯笑道,“一次短途旅行!从这里到绞架!”

“我们不是逃兵!”诗人大喊。

“我们会弄清你们是谁的。等你们跟长官坦白之后。”

一支轻骑兵队正朝这边走来,领头的是几个身穿铠甲、头盔饰有鲜艳羽毛的骑士。

丹德里恩仔细打量那几个骑士,他拍掉身上的面粉,整理好衣物,又朝手心吐了口唾沫,抚平凌乱的头发。

“杰洛特,你别说话。”他提醒道,“我跟他们谈。他们是泰莫利亚的骑士。他们打败了尼弗迦德人,但不会伤害我们。我知道怎么跟骑士讲话。你得让他们明白,我们不是平民,而是跟他们同等地位的人。”

“丹德里恩,看在诸神……”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我跟很多骑士和贵族讲过话:半个泰莫利亚王国的人都认识我。嘿,喽啰们,别挡道!我要跟你们的上司对话!”

士兵们看看他,犹豫片刻,然后抬起长枪,让出一条路。丹德里恩和杰洛特朝那些骑士走去。诗人骄傲地大踏步,脸上挂着傲慢的神色。但考虑到他外衣上的面粉和破洞,他的表情显得有些不搭调。

“停!”一名骑士朝他喊道,“一步也不许走了!你是谁?”

“你又是谁?”丹德里恩双手叉腰,“我凭什么要告诉你?这几位出身高贵却在欺压无辜旅人的大人又是谁呢?”

“你这贱民,轮不着你来问问题!快回答!”

吟游诗人歪过头,看着那些骑士的盾牌和短外套上的纹章。

“金色田野上的三颗红心,”他评论道,“说明你是奥布里家的人。盾牌中央有个三角形标记,所以你肯定是安泽姆·奥布里的长子。我跟你父亲很熟,骑士阁下。还有你,这位咄咄逼人的骑士阁下,你的银盾牌上是什么?两颗狮鹫脑袋中间有道黑条纹?如果我没记错,那是佩普布罗克家族的纹章,而我在这种事上很少弄错。据说这道条纹代表了佩普布罗克家族成员的机敏才智。”

“该死的,你快闭嘴吧。”杰洛特呻吟道。

“我是大名鼎鼎的诗人丹德里恩!”吟游诗人高傲地说道,对猎魔人的话充耳不闻,“你们肯定听说过我吧?那就带我去见你们的指挥官,因为我更习惯跟同等地位的人谈话!”

骑士们一动不动,但他们的面部表情却越来越吓人,铁手套也在华丽的缰绳上越攥越紧。丹德里恩显然没注意到。

“嘿,你们怎么回事?”他傲慢地问,“你们在看什么?没错,我是在跟你说话,黑条纹阁下!你挤什么眼睛?莫非有人告诉你,如果眯起眼睛,再探出下巴,就会显得强悍、庄严、凶恶,外加更有男子气概?哦,他们是骗你的。你看起来就像便秘了整整一个星期!”

“抓住他们!”安泽姆·奥布里之子——盾牌上有三颗红心的骑士——对士兵们说。来自佩普布罗克家族的黑条纹骑士也踢了踢马腹。

“抓住他们!把这两个恶棍绑起来!”

他们跟在马后,手腕上绑着绳子,绳索另一头则系在马鞍桥上。他们时不时还得跑上几步,因为这些骑手既不同情俘虏,也不顾惜自己的坐骑。丹德里恩摔倒了两次,战马就势把趴在地上、痛呼连连的他往前拖。等他爬起身,士兵们又用矛柄戳他,粗鲁地催促他前行。灰尘让他们难以视物、无法呼吸,让他们双眼含泪、鼻子刺痛。他们的喉咙干得要命。

只有一件事令人鼓舞:他们走的这条路通向南边。杰洛特终于走上了正确的方向,前进的速度还相当快。但他根本高兴不起来,因为他能想象到这段旅程可能的结局。

抵达目的地时,丹德里恩已因夹杂求饶的咒骂而喊哑了嗓子,杰洛特手肘和膝盖的痛楚更是不堪忍受——以致猎魔人开始考虑要不要使用更加激烈,甚至是不顾后果的应对手段。

他们来到了这支部队的军营。营地中央是座焦黑荒废的要塞。

他们的目光越过成群的守卫、拴马桩和冒烟的营火,看到了挂着三角旗的骑士营帐。帐篷中间有片人来人往的宽敞空地,周围是一圈焦黑破损的围栏。空地就是这段旅程的终点。

看到马匹的饮水槽,杰洛特和丹德里恩拉住绳子。骑手们起先不愿意让他们靠近水边,但安泽姆·奥布里之子显然想起丹德里恩声称跟他父亲有交情,于是决定发发善心。他们被允许从马匹中间挤过,喝了几口水,又用被绑的双手洗了把脸。但士兵很快扯了扯绳子,将他们拉回到现实。

“这回你们给我带来了什么人?”一个身形高大修长、身穿镀金涂釉铠甲的骑士说道。他用钉头锤有节奏地敲打装饰华丽的腿甲。“别告诉我又是密探。”

“不是密探就是逃兵,”安泽姆·奥布里之子回答,“我们在楚特拉河边的营地抓到他们,就在刚刚消灭尼弗迦德的突袭部队之后。这点显然非常可疑!”

身穿镀金铠甲的骑士哼了一声,专注地看着丹德里恩,然后,他那年轻却不失庄重的面孔突然容光焕发。

“胡说八道。给他们松绑。”

“他们是尼弗迦德人的密探!”佩普布罗克家族的黑条纹骑士气愤地说,“尤其这家伙,就像乡下的野狗一样猖狂。这个无赖还敢说自己是个诗人!”

“他说的是实话。”身穿镀金铠甲的骑士笑道,“他确实是诗人丹德里恩。我认识他。给他松绑。另一位也松开。”

“大人,您确定吗?”

“这是命令,佩普布罗克骑士。”

“没想到我能派上用场,是吧?”丹德里恩一边对杰洛特说,一边揉搓发麻的手腕,“现在你明白了吧?我声名远扬,无论什么地方都有人认识我、敬重我。”

杰洛特什么也没说。他正忙着揉搓自己酸痛的手腕、手肘和膝盖。

“请原谅这些年轻人,他们只是热心过头了。”被称为“大人”的骑士说,“他们总觉得尼弗迦德密探到处都是,每次出去都会带回几个形迹可疑之人。我是指看起来跟逃难者不一样的人。而您,丹德里恩先生,本来就是引人注目的人物。您是怎么来到楚特拉河这边、与这些难民为伍的呢?”

“我本想从迪林根去马里波,”诗人老练地编着谎话,“结果我跟我的……同行就被卷进了这些破事。你肯定认识他。他叫……杰拉尔德斯。”

“我当然认识。我读过他的诗。”骑士夸口道,“很荣幸认识您,杰拉尔德斯先生。我是加拉莫尼的伯爵,丹尼尔·埃切维里。丹德里恩先生,自从您上次在弗尔泰斯特王的宫廷献唱之后,真的发生了很多事。”

“的确。”

“谁能想到,”伯爵的脸色阴沉下来,“事情会变成今天这样。维登向恩希尔称臣,布鲁格一败涂地,索登化为火海……而我们在撤退,不断地撤退……抱歉,我是说,我们在实施‘战略性转移’。尼弗迦德人在四处放火和抢掠。他们几乎推进到艾娜河边,又几乎攻陷了玛伊纳和拉兹瓦的要塞,而泰莫利亚军队却还在‘战略性转移’……”

“看到百合花图案出现在楚特拉河边,”丹德里恩说,“我还以为你们正在进攻。”

“这是一次反击,”丹尼尔·埃切维里纠正道,“以及武装侦察。我们越过艾娜河,消灭了几支正在到处杀人放火的尼弗迦德突袭部队和松鼠党突击队。你们也看到被我们解救的阿梅利亚守军了。但卡尔卡诺和维多特的要塞已被彻底烧光……整个南方都浸染着鲜血,到处都是大火和浓烟……哦,我没必要说这些的。你们一定清楚布鲁格和索登发生的事。毕竟,你们跟来自那些地方的难民待在同一个营地里。可我勇敢的手下却把你们当成了密探!请再次接受我的致歉,还有共进晚餐的邀请。有几位贵族和军官见到你们会很高兴,诗人先生们。”

“真是太荣幸了,大人。”杰洛特僵硬地鞠了一躬,“可惜时间紧迫,我们必须赶路。”

“哦,别这么客气嘛。”丹尼尔·埃切维里笑着说,“只是军营里的普通晚餐而已。鹿肉、松鸡、小体鲟、松露……”

“拒绝这样的邀请,”丹德里恩咽了口口水,又朝猎魔人使个眼色,“可就太没礼貌了。我们马上去吧,大人。那座金蓝相间的奢华帐篷是您的营帐吗?”

“不,那是总指挥官的帐篷。靛青和金色是他祖国的颜色。”

“是吗?”丹德里恩惊讶地说,“我还以为这是泰莫利亚的军队,而你正是指挥官。”

“这个兵团从属于泰莫利亚军。我是弗尔泰斯特王的联络官,这儿还有相当数量的泰莫利亚贵族,他们的分遣队配备的盾牌上都有百合花图案。不过这支部队的主要兵力是另一个王国的臣民。你们看到那座帐篷前的旗帜没?”

“雄狮。”杰洛特停下脚步,“蓝色田野上的金色雄狮。那是……那是……”

“辛特拉的纹章。”伯爵说,“他们是辛特拉王国的移民,因为辛特拉如今正在尼弗迦德占领之下。指挥他们的是维赛基德元帅。”

杰洛特转过身,想告诉伯爵自己有要事在身,只能拒绝鹿肉、松鸡和松露了。可惜他的动作不够快。有几个人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个体格健壮、大腹便便的灰发骑士,身披蓝色斗篷,盔甲的脖颈处挂着一条金链子。

“诗人先生们,这位就是维赛基德元帅本人。”丹尼尔·埃切维里说,“大人,请允许我向您介绍……”

“没这个必要。”维赛基德元帅用沙哑的嗓音打断他的话,同时目光尖锐地看着杰洛特,“我们早就见过面了。在辛特拉,在卡兰瑟王后的宫廷里,在帕薇塔公主订婚那天。那差不多是十五年前的事了,但我记性很好。你呢,猎魔人无赖?你还记得我吗?”

“是啊,我记得。”杰洛特点点头,顺从地伸出双手,让士兵给他绑上绳索。

士兵们将五花大绑的杰洛特和丹德里恩押进帐篷,让他们坐在凳子上时,加拉莫尼的伯爵丹尼尔·埃切维里还在试图为他们担保。等维赛基德元帅下令让士兵们离开,伯爵又劝说起来。

“元帅大人,这位是吟游诗人丹德里恩。”他重复道,“我认识他。整个世界都认识他。我认为这样对待他很不合适。我以我的骑士身份发誓,他不可能是尼弗迦德人的密探。”

“别发这种不顾后果的誓言。”维赛基德紧盯着他的俘虏,厉声道,“也许他是个诗人,但他既然敢跟这个猎魔人无赖为伍,我就不会为他担保。在我看来,你还不清楚我们抓到了什么样的鸟儿。”

“猎魔人?”

“没错。杰洛特,人称‘白狼’。就是这个无赖宣称希瑞菈——帕薇塔的女儿,卡兰瑟的外孙女——属于他:希瑞菈就是现在所有人都在谈论的希瑞。你还是太年轻了,伯爵大人,所以记不得这个恶棍是怎么成为许多宫廷里的话题人物的。但我碰巧亲眼见证了这一切。”

“他怎么会跟希瑞菈公主扯上关系?”

“这个恶棍,”维赛基德指了指杰洛特,“促成了卡兰瑟王后之女帕薇塔和多尼——一个出生于南方、来历不明的陌生人——的婚事。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的结晶就是希瑞菈,他们卑鄙阴谋的牺牲品。你要知道,那个名叫多尼的杂种,事先就答应会把自己的女儿交给猎魔人,作为促成他婚姻的酬劳。也就是所谓的‘意外律’,你明白了吗?”

“不太明白。但请继续讲吧,元帅大人。”

“这个猎魔人,”维赛基德又指了指杰洛特,“在帕薇塔死后想带走女孩,但卡兰瑟不同意,还把他赶走了。他没有死心。等和尼弗迦德人的战争爆发、辛特拉也沦陷之后,他趁火打劫,绑架了希瑞。他一直藏着那个女孩,因为他知道我们在找她。最后他受够了她,就把她卖给了恩希尔!”

“简直谎话连篇!”丹德里恩大喊道,“连一句真话都没有!”

“安静,诗人,不然我堵上你的嘴。这是根据事实得出的结论,伯爵大人。猎魔人带走了希瑞菈,现在她落到恩希尔·瓦·恩瑞斯手里,这个猎魔人又和尼弗迦德人的突袭部队出现在同一个地方。这意味着什么?”

丹尼尔·埃切维里耸了耸肩。

“意味着什么?”维赛基德重复一遍,朝杰洛特弯下腰,“你这无赖,说话呀!你给尼弗迦德人当探子有多久了?”

“我没给任何人当过探子。”

“我要剥了你的皮!”

“尽管动手啊。”

“丹德里恩先生,”加拉莫尼的伯爵突然插嘴道,“还是由你来解释一下吧。越快越好。”

“我早就想解释了,”诗人怒气冲冲地说,“可这位元帅大人威胁要堵住我的嘴!我们是无辜的,他说的都是彻底的捏造和恶毒的诽谤。希瑞菈是在仙尼德岛遭到绑架的,杰洛特在保护她的过程中受了重伤。所有人都能证明这一点——当时在仙尼德岛的每一位巫师和女术士,还有瑞达尼亚的国务大臣西吉斯蒙德·迪杰斯特拉……”

丹德里恩突然沉默下来。他想到了,迪杰斯特拉完全不适合充当被告方的证人,那些巫师也不大可能给出有利于他们的证据。

“指控杰洛特在辛特拉绑架了希瑞,”他连忙高声续道,“更是无稽之谈!杰洛特是在辛特拉城遭到洗劫之后,才在河谷地区找到希瑞的。当时希瑞正在四处流浪。他把希瑞藏起来,不是为了躲你们,而是为了躲避追捕她的尼弗迦德探子!我本人就被尼弗迦德探子抓到过,他们严刑拷打我,想让我吐露希瑞的藏身之处!但我一个字也没说,现在那些探子已经死了,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惹到了什么人!”

“但你的英勇,”伯爵插嘴道,“却是徒劳的。恩希尔最后还是抓到了希瑞菈。我们都清楚,他打算娶她,让她成为尼弗迦德帝国的皇后。他已经宣布她是辛特拉及周边地区的女王了——这给我们带来了不少麻烦。”

“恩希尔,”诗人大声说道,“可以把任何人送上辛特拉的王座。但不管怎么看,希瑞确实有继承王位的权利。”

“权利?”维赛基德大吼道,口水喷到杰洛特脸上,“什么狗屁权利?恩希尔当然可以娶她,这是他的自由,他想给她和她的子女什么头衔和封地都行。辛特拉和史凯利格群岛的女王?布鲁格女公爵?索登女伯爵?没问题,就让我们全都向她臣服吧!但我要斗胆问一句,他干吗不说她是太阳女王和月亮领主?她身上流着被污染和被诅咒之血,她根本没资格继承王位!这个家族的所有女性都受到了诅咒,她们全是堕落的毒蛇,从雷安伦开始都是!比如希瑞菈的曾外祖母艾达莉亚,她跟自己的表兄上床;再比如她的曾曾外祖母‘不洁者’缪丽尔,她根本是人尽可夫!在这个家族的母系一脉里,乱伦的野种和杂种简直层出不穷!”

“别这么大声嘛,元帅大人。”丹德里恩不屑地说,“金狮子旗帜就在你的营帐外飘扬,而你马上就要公布希瑞的外祖母卡兰瑟也是个杂种了——她可是激励你的大部分士兵、让他们在玛那达和索登挥洒热血的‘辛特拉雌狮’啊。如果你真敢这么喊出来,恐怕你手下士兵的忠心就很难保障了。”

维赛基德两大步跨到丹德里恩面前,攥住诗人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元帅的脸上刚才还只有几点红斑,如今却整个变成了深红色。就在杰洛特开始为他朋友担心时,正好有个副官冲进了帐篷。那人用激动的声音告诉元帅,斥候带回了紧要的消息。维赛基德把丹德里恩丢回椅子,走出了帐篷。

“呼……”诗人长出一口气,扭了扭脑袋和脖子,“再多等几秒,我就要被他勒死了……伯爵大人,您能帮我把绳子松开一点儿吗?”

“不行,丹德里恩先生。我不能。”

“您真相信他的蠢话?您也以为我们是密探?”

“我相信什么无关紧要。但我不能给你松绑。”

“好吧。”丹德里恩清了清嗓子,“你的元帅大人到底怎么回事?他干吗突然像捕食的老鹰一样攻击我?”

丹尼尔·埃切维里苦笑起来。

“你提到了士兵的忠诚,这等于是往他的伤口上撒盐,诗人先生。”

“这话怎么说?什么伤口?”

“希瑞菈的死讯刚传来时,士兵们由衷地为她伤心。可随后,新的消息又出现了,原来卡兰瑟的外孙女还活着,她正在尼弗迦德受到恩希尔皇帝的恩宠。这个消息导致许多人当了逃兵。别忘了,这些人离开自己的家乡和亲人,来到索登和布鲁格,来到泰莫利亚,就是因为他们想替辛特拉、替卡兰瑟的血亲报仇。他们想解放自己的祖国,将入侵者赶出辛特拉,好让卡兰瑟的后裔夺回王位。可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卡兰瑟的外孙女得意扬扬地坐上了辛特拉的王座……”

“作为绑架她的恩希尔皇帝的傀儡。”

“恩希尔会娶她。他想让她坐在自己的皇座旁边,也认可了她的头衔和封地。有人会这么对待傀儡吗?柯维尔的使节在皇宫里见过希瑞菈。他们坚持说,她的样子不像遭到绑架之人。辛特拉王位的唯一继承人希瑞菈,如今作为尼弗迦德人的盟友取得了王位。这就是在士兵中间口耳相传的消息。”

“这是尼弗迦德密探散播出去的。”

“我知道,”伯爵点点头,“但士兵们不知道。每次我们抓到逃兵,就会送他们上绞架,但我其实挺理解他们。他们是辛特拉人,想为自己的——而不是泰莫利亚人的——家园而战。在自己的旗帜下作战。他们想听自己的同胞——而非泰莫利亚人——的指挥。他们看得出来,在这支军队里,他们的金狮子必须在泰莫利亚的百合花前卑躬屈膝。维赛基德手下有八千人,其中有五千是土生土长的辛特拉人。其他人包括泰莫利亚的预备役部队,以及来自布鲁格和索登、志愿参战的骑士。而眼下他的部队只剩六千了。所有逃兵都是辛特拉人。维赛基德的军队在开战前就遭到重创。对他来说,这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明白。”

“大失颜面。恐怕地位也将不保。”

“完全正确。如果再出现几百个逃兵,弗尔泰斯特王就会剥夺他的指挥权。因为到目前为止,这支军队已经很难说是‘辛特拉军’了。维赛基德正在犹豫不决,他想彻底结束这种叛逃行为,所以才会散播谣言,说希瑞菈和她祖先的血统值得质疑。”

“而您,伯爵大人,”杰洛特忍不住开口,“对他的言论显然十分厌恶。”

“你也注意到了?”丹尼尔·埃切维里微微一笑,“哦,维赛基德并不了解我的血统……简而言之,我和这位希瑞菈有点儿亲缘关系。加拉莫尼的女伯爵缪丽尔,也就是众所周知的‘不洁美人’,既是希瑞菈的曾曾外祖母,同时也是我的曾曾祖母。关于她的风流韵事,直到今天还在我的家族里流传。但听到维赛基德将乱伦和滥交的罪名加诸到我的祖先身上,我还是异常反感的。不过,我不会多说什么,因为我是个军人。先生们,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了。”杰洛特说。

“不明白。”丹德里恩说。

“维赛基德是这支军队的指挥官,而这支军队又是泰莫利亚军的一部分。落入恩希尔手中的希瑞菈对这支军队、对整个泰莫利亚军都是个威胁,更别提对我的国王和祖国了。我不打算驳斥维赛基德散布的关于希瑞菈的谣言,也不会挑战他身为指挥官的权威。我甚至打算赞同他的话,作证说希瑞菈的确是个没有继承权的私生女。我不会反驳元帅——不会质疑他的决定和命令——还会给予支持,并在必要时执行他的命令。”

猎魔人的嘴角浮出微笑。

“丹德里恩,我想你现在也该明白了吧?伯爵大人一点儿也不觉得我们是密探,否则他不会向我们解释得如此详尽。伯爵大人知道我们是无辜的,但维赛基德给我们定罪时,他只会袖手旁观。”

“你是说……你是说我们会……”

伯爵转过头去。

“维赛基德,”他轻声道,“现在怒不可遏。你们不幸落到他手中。尤其是你,猎魔人先生。至于丹德里恩先生,我会尽力……”

他突然停了口,因为维赛基德走进了帐篷,而且面孔通红,气喘如牛。元帅走到桌边,一锤砸在铺开的地图上,然后转身看着杰洛特,恶狠狠地瞪着他。猎魔人没有转开目光。

“斥候抓住的尼弗迦德伤员,”维赛基德慢吞吞地说,“设法拆掉了绷带,在来这儿的路上流血过多而死。他宁可死,也不愿成为导致同胞败亡的罪人。我们想利用他,他却滑出了我们的指缝,只留下一摊鲜血。他受过良好的训练。可惜猎魔人在训练王室子女时,却没给他们灌输这种理念。”

杰洛特依然一言不发,但目光毫不退缩。

“哦,你这怪物。你这怪胎。你这来自地狱的恶魔。你绑架希瑞菈后都教了她什么?你是怎么培养她的?现在所有人都看到了!这条狡诈的毒蛇还活着,正若无其事地坐在尼弗迦德的皇位上!等恩希尔把她带到床上,她肯定还会若无其事地张开双腿!这个荡妇!”

“你真是气昏头了。”丹德里恩嘟囔道,“元帅大人,你把所有过错都归咎于那个孩子,这当真符合骑士精神吗?恩希尔可是动用武力把她强行带走的。”

“对抗武力的法子有的是!符合骑士精神,而且不失高贵的法子也有的是!如果她真是王室后裔,就应该能想到办法!她能找到一把刀子或剪刀!一块碎玻璃!就算锥子也行啊!这个臭婊子,她完全可以用牙齿咬断自己手腕上的血管!或用自己的长筒袜上吊!”

“我再也不想听你说话了,元帅。”杰洛特轻声说,“一个字也不想听了。”

维赛基德用力咬咬牙,然后弯下腰。

“你不想听?”他的嗓音因愤怒而发抖,“那可太好了,因为我也不想再跟你说什么了——除了一件事。在十五年前的辛特拉,你们说了很多有关命运的事。当时我以为那只是一派胡言,可是猎魔人,你们提到的确实是你的命运。从那天晚上开始,你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并用黑色的符文写到了星辰之间。帕薇塔之女希瑞菈就是你的命运,也是你的死因。因为帕薇塔之女希瑞菈的缘故,你将被处以绞刑。”

(1) 一种音乐体裁的名称。特点是以快速音符演奏的器乐曲,从头到尾贯穿着急速的节奏。

参与行动的戴尔兰尼第七旅从属于第四骑兵军团。我们得到的增援包括三个维登轻骑兵连,我将他们分配到弗林姆德战斗群。我效仿亚甸战役的先例,将第七旅剩余兵力组织成另外两个战斗群,指挥官分别是西弗斯和莫坦森。每个战斗群由四个骑兵中队组成。

八月十五日晚,我们随第四骑兵军团从德瑞斯科特附近的集结地出发。战斗群收到的命令如下:占领维多特、卡尔卡诺和阿梅利亚。夺取艾娜河的渡口。尽可能避开敌人,但若遭遇敌对部队,无论对方身份,一律摧毁。四处放火,尤其是在晚上,为第四骑兵军团照亮道路。在平民中引发恐慌,利用他们的逃亡封堵通往敌军后方的关键路线。伪装包围圈,将撤退的敌军赶向真正的包围地点。对选定的平民聚落进行歼灭,并处死战俘,以引发恐惧并加重恐慌,进而削弱敌人的士气。

第七旅英勇无畏地执行了上述任务,代价则是无数死伤。

——《为了皇帝与祖国:戴尔兰尼第七骑兵旅的光荣足迹》

埃朗·特拉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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