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尔文山(2/2)
“是啊,但是……但是,之前,你们问我有没有旅馆的时候,我不知道你们是乐手。我还以为你们是银行职员什么的。”
两个人都大笑起来,好像我说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接着,蒂洛说道:
“不,不,我们不是银行职员。虽说我们常常希望自己是银行职员!”
“我意思是,”我说,“有其他的旅馆更适合,嗯,搞艺术的人。很难跟一个你完全不了解的陌生人推荐合适的旅馆。”
“多谢你费心,”蒂洛说。“可是请别再为我们操心了。我们现在这样很好。再说了,人与人的差别没那么大。银行家也好,音乐家也罢,我们对生活的基本需求是一样的。”
“我想你说的不全对,”索尼娅说道。“我们这位年轻朋友,你瞧他没有到银行里去谋职。他的梦想很不一样呢。”
“也许你说得对,索尼娅。总之,我们觉得现在这个旅馆很好。”
我低头随意弹了几个小节,一时间没有人说话。过了一会儿,我问:“那你们演奏什么类型的音乐呢?”
蒂洛耸耸肩。“索尼娅和我都会几种乐器。我们都会弹键盘。我喜欢单簧管。索尼娅善于拉小提琴,还很会唱歌。我想我们最喜欢演奏的是传统的瑞士民歌,但是是用现代的方式来演绎。有时都称得上是激进的了。我们从类似这样做的大作曲家那里吸取灵感。比方说扬纳切克。你们英国的沃恩·威廉斯 [3] 。”
“但是我们现在不常表演这些了,”索尼娅说。
他们递了一下眼色,我想这是紧张的暗示。但转眼蒂洛一贯的笑容又回到了脸上。
“是啊,就像索尼娅说的,在这个现实的世界,大部分时候,我们得演观众想听的东西。所以我们多演一些热门歌曲。披头士啦,卡彭特啦。也有新一点的歌。观众们很喜欢。”
“那阿巴乐队呢?”我脱口而出,马上就后悔了。但蒂洛好像并没有听出我话里的调侃。
“啊,我们也唱阿巴的。《舞会皇后》,这歌永远受欢迎。其实,在《舞会皇后》里我还自己唱上一段,和声的部分。索尼娅会告诉你我的嗓音有多难听。所以我们一定得在听众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唱这首歌,这样他们才不会跑掉。”
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索尼娅也笑了,但没有他笑得厉害。这时,一个穿着像是黑色潜水衣、职业打扮的自行车手从我们旁边飞驰而过,我们默默地看着他剧烈运动的背影渐渐远去。
“我去过瑞士一次,”我打破沉默。“两年前的夏天。我去了因特拉肯,住在当地的青年旅社。”
“啊是,因特拉肯,漂亮的地方。一些瑞士人瞧不起那儿,觉得那里只是给游客观光用的。可索尼娅和我都很喜欢在那里表演。其实,夏天的夜晚,在因特拉肯给来自全世界的欢欢喜喜的人们演出,是一件非常棒的事。你在那里玩得开心吗?”
“是,很开心。”
“我们每年夏天都要去因特拉肯的一个餐厅表演几个晚上。我们坐在帐篷里表演,面对餐桌,这种晚上餐桌当然是在外面啦。我们表演时能看见所有的游客在星空下一边吃着一边有说有笑。游客的身后是一大片空地,白天用来给滑翔伞降落,到了晚上就被何维克街的灯火照亮了。如果你还能看得更远,可以看见远处耸立的阿尔卑斯山。艾格尔峰、门希峰、少女峰。而且空气温暖宜人,还洋溢着我们演奏的音乐。每次在那里演出我都觉得是特别的荣幸。我心想,啊,干这行真是太好了。”
“去年,那家餐厅的经理叫我们演出时穿上全套的传统服装,”索尼娅说。“可天热得不得了,很不舒服。我们说有什么差别呢?为什么一定要穿上大大的马甲、围围巾、戴帽子?我们就算只是穿衬衫也一样很像瑞士人,又整洁。可是餐厅经理说我们要么穿上全套衣服,要么走人,自己选,说完就走了,就这样。”
“可是索尼娅,哪个工作都一样,都有制服,老板都要求你一定要穿。在银行工作也一样!而人家要我们穿的至少是我们所相信的。瑞士的文化。瑞士的传统。”
这时我又一次隐隐感觉到他们之间有什么不愉快,可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两秒钟,他们看着我的吉他,就又都露出了微笑。我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就讲道:
“我想到不同的国家去表演一定很有趣。你得保持敏感,了解你的听众。”
“是,”蒂洛说,“我很高兴我们能给各种各样的人表演。不单单在欧洲。总而言之,我们因此得去了解很多的城市。”
“比如说杜塞尔多夫,”索尼娅说。她的口气变了——变的有些硬——我仿佛又见到了中午餐厅里的那个人。可蒂洛似乎并没有察觉出什么异常,愉快地说道:
“我们的儿子现在就住在杜塞尔多夫。他跟你差不多大,可能比你大一些。”
“今年初,”索尼娅说,“我们去了杜塞尔多夫。有人邀请我们去表演。不是常有的事,是表演我们自己真正的音乐的机会。所以我们给儿子打了电话,我们的独子,告诉他我们要去他的城市。他没有接电话,我们就留了言。我们留了好几次留言。没有回音。我们到了杜塞尔多夫又给他留言,说我们到了,到你这里了。还是没有回音。蒂洛说别担心,也许他那天晚上会来,来看我们表演。可是他没有来。我们表演完了又去了别的城市,进行下一场演出。”
蒂洛咯咯地笑了。“我想彼得大概是受够了我们的音乐,从小听到大!可怜的孩子,不得不听我们排练,日复一日。”
“我想又要带孩子又要搞音乐挺难的。”我说。
“我们只有一个孩子,”蒂洛说,“所以还不算太难。当然我们是幸运的。我们外出表演不能带着他,他的祖父母总是很乐意帮忙。等他长大一点,我们就把他送到一家很好的寄宿学校。他的祖父母又帮了我们大忙,不然我们付不起那么高的学费。所以说我们是幸运的。”
“是,我们很幸运,”索尼娅说。“除了彼得讨厌那所学校。”
很显然之前的愉快气氛正在流逝。为了活跃气氛,我赶忙说:“不管怎么说,看样子你们很喜欢你们的工作。”
“哦,没错,我们很喜欢这个工作,”蒂洛说。“工作就是我们的一切。但即便如此,我们也很想放个假。知道吗?这是我们这三年来头一次像样的假期。”
蒂洛的话又一次让我觉得特别不好受,我想再次劝他们换旅馆,但我知道这么做很可笑。我只能希望哈格·弗雷泽对他们好一点。我心里想着这个,嘴上却说:
“瞧,要是你们喜欢的话,我可以把刚刚那首歌再唱一遍给你们听。那歌还没写完,我不常演唱还没完成的作品。可既然你们已经听到了一些,我不妨把已经写出来的部分唱给你们听。”
索尼娅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说:“好啊,快唱来听。那歌儿太好听了。”
我准备演唱的时候,他们把身子转回去,像刚刚那样面对着赫里福郡,背对着我。但是这次他们没有拥抱在一起,而是坐得异常的笔直,一只手放在眉毛上挡太阳。我弹的时候他们一直是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在草地上留下两道长长的夕照的影子,像两尊塑像。我慢慢地结束这首还没写完的歌。歌唱完了,他们仍旧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才放松身子,鼓了鼓掌,虽然没有前一次那么热烈。蒂洛一面称赞着一面站起来,然后扶索尼娅起来。看着他们站起来的样子我才意识到他们的年纪确实不小了。也有可能他们只是累了。就我所知,遇到我之前他们已经走了不少的路。总之就是我觉得他们起身的时候挺吃力的。
“你的演出太精彩了,”蒂洛说。“今天我们是游客,别人唱歌给我们听!调了过来,多有意思啊!”
“歌写完了以后要唱给我听,”索尼娅说,很认真的样子。“说不定有一天我会在电台里听到呢。”
“是啊,”蒂洛说,“到时索尼娅和我就可以翻唱给客人们听!”他洪亮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接着他礼貌地微微鞠了一躬,说:“今天我们总共欠了你三次人情。可口的午餐,舒适的旅馆,还有美妙的山上音乐会!”
分别的时候,我很想告诉他们真相。告诉他们我故意给他们推荐了这里最烂的旅馆,希望他们趁还来得及赶紧搬出来。可是看着他们欢欢喜喜地跟我握手道别,我真是说不出口。就这样,他们下山了,又剩我一个人坐在长椅上。
我从山上下来时餐厅已经关门了。玛吉和杰夫看上去都累坏了。玛吉说这是他们最忙的一天,挺高兴的样子。可是晚餐上——我们的晚饭是店里各种各样的剩菜——杰夫说到同一件事时却是一脸的不高兴,像是在责怪我: 他们累得半死的时候,我不帮忙跑哪儿去了?玛吉问我下午干什么去了,我没有提起蒂洛和索尼娅——说起来太复杂了——只是告诉她我到山上写歌去了。她又问我可有进展,我说有,大有进展。这时杰夫闷闷不乐地走了出去,盘子里的东西还没吃完。玛吉假装没看见,也对,几分钟后杰夫拿着一罐啤酒回来,坐下看报纸,一声不吭。我不希望他们俩为了我吵架,便很快离开了餐桌,回到楼上继续写歌。
白天我的房间很可以给人灵感,但到了晚上就不那么吸引人了。首先,窗帘不能把整个窗子遮住。大热天的时候,我把窗户一打开,数英里以内的蚊虫看到灯光,就会蜂拥而入。其次,房里只有一只赤裸裸的灯泡从天花板的灯线盒垂下来,投下昏暗的灯光,原本简陋的房间看起来更加不堪。那天晚上,我本想开灯把脑子里想到的歌词写下来。可是天实在太热了,最后我关掉灯,拉开窗帘,把窗子开得大大的,像白天那样抱着吉他坐在窗台上。
我就这样坐了大约一个小时,试验着各种桥段,突然听见敲门声,玛吉的头探了进来。房里漆黑一片,但是楼下露台的安全灯亮着,所以我能依稀辨认出她的脸。她的脸上挂着不自然的微笑,我心想她又要叫我下去帮忙干活了。她走到房间里,关上身后的门,说:
“对不起,亲爱的。今天实在把杰夫累坏了。他说他现在想安安静静地看电影?”
她的语气像是在发问。我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是要我别再弹琴了。
“可我正写到关键的地方呢,”我答道。
“我知道。可是杰夫今天真的累坏了。他说你的吉他让他没办法休息。”
“杰夫应该知道: 他有他的工作,我也有我的。”我说。
玛吉像是在掂量我的话,过了一会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想我不该把这话告诉杰夫。”
“为什么?为什么不该告诉他?他应该知道。”
“为什么?因为他会不高兴,这就是为什么。而且我想他会认为你的工作跟他的工作根本不是同一个档次。”
一时间我看着玛吉,说不出话来。“你胡说八道什么啊。你说什么蠢话呢?”
玛吉疲惫地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说这种蠢话,”我说。“而且是正当我进展得很顺利的时候。”
“你进展得很顺利,是吗,亲爱的?”昏暗中她一直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她说道,“好了,我不跟你吵。”她转身打开门。“你愿意的话就下来跟我们一起看电影吧,”离开前她说道。
我看着在她身后关上的门,气得整个人都僵掉了。楼下隐隐约约传来电视的声音。即便是正在气头上,大脑深处仍旧有一个声音告诉我: 我不应该朝玛吉发火,我应该气的人是杰夫,是他从我一到这里就有计划一步步地想要搞我。但我还是生我姐姐的气。我在她家待了这么久,她从来没有像蒂洛和索尼娅那样要我唱首歌给她听。这个要求对自己的姐姐来说不过分,而且我突然想到,她十几岁的时候也热衷于音乐。可现在,她在我想专心写歌的时候打断我,说些愚不可及的话。我一想到她说“好了,我不跟你吵”的样子,气又上来了。
我从窗台上下来,收起吉他,躺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如今我总算明白了他们叫我来是有目的的,是在旺季找一个廉价的,甚至不用付工资的帮手。而玛吉不懂得我现在奋斗的目标比她那个笨蛋老公大得多。我真应该明天就离开这里回伦敦去,让他们自己收拾烂摊子。我就这么胡思乱想了大约一个小时以后,冷静了一些,决定脱衣服睡觉。
第二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在早餐的高峰过后下楼去,没有怎么跟玛吉和杰夫说话。我烤了几片面包,泡了咖啡,还吃了些剩下的炒鸡蛋,然后在店内的角落坐下。吃早饭的时候,我脑子里一直在想今天会不会在山上再次遇到蒂洛和索尼娅。虽说见到他们我可能得面对旅馆的事情,但我发现我还是想再遇到他们。再说,就算哈格·弗雷泽的旅馆真的很糟糕,他们也不会想到我是故意耍他们的。我有好些理由替自己开脱。
玛吉和杰夫可能想要我在午餐的时候帮忙,但我决定应该给他们一个教训,他们不应该不把别人当一回事。于是吃完早饭,我回到楼上,拿上吉他,从后门溜走了。
又是一个大热天,我爬上通往长椅的小路,汗不停地从脸上流下来。虽说早饭的时候我一直在想着蒂洛和索尼娅,但这会儿早把他们抛在了脑后,所以当我爬上最后一段斜坡,看见索尼娅独自一人坐在梯田上时,不禁吓了一跳。索尼娅一眼就看见了我,朝我挥手。
我对她仍旧有点提防,特别是蒂洛不在这里,我不是很想跟她坐在一起。可是她给了我一个灿烂的微笑,还往旁边挪了挪,像是给我让位,我别无选择。
我们互相打了招呼,并排坐在一起,彼此都不说话。一开始这样并不奇怪,一方面是因为我还气喘吁吁,一方面是因为眼前的景色。今天的天气没有昨天晴朗,云也比较多,但是你注意看的话,还是可以看见威尔士境内的布莱克群山。风挺大的,但不会感觉不舒服。
“蒂洛呢?”我终于开口问道。
“蒂洛?哦……”她把手罩在眼睛上。然后她指着远处说:“在那。看见了吗?那里。那个就是蒂洛。”
远远的我看见一个人影,隐约穿着绿色t恤衫、戴着白色太阳帽,朝着伍斯特郡的比肯山往上爬。
“蒂洛说他想去散步,”索尼娅说。
“你不和他一起?”
“不。我想留在这里。”
虽说她现在不是那个在店里发标的顾客,但也不是昨天那个对我那么热情和鼓励的人。肯定出了什么事,我心里准备着对哈格·弗雷泽旅馆的说辞。
“对了,”我说,“昨天那首歌我又写了一点。想不想听听看?”
她想了想,说:“你要是不介意,恐怕现在不太合适。蒂洛和我刚刚发生了口角,或者可以叫做争吵。”
“哦,好吧。很抱歉听你这么说。”
“所以他散他的步去了。”
我们又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我叹了口气,说道:“我想都是因为我。”
索尼娅转过来看着我。“因为你?为什么?”
“你们吵架,你们的假期搞砸了,都是因为我,因为那旅馆,不是吗?那旅馆不是很好,对吧?”
“旅馆?”她一脸困惑。“这个嘛,那旅馆是有些毛病。可它就是个旅馆,跟其他的旅馆一样。”
“可你注意到了是吧?你注意到所有的毛病了。一定注意到了。”
她像是想了想我的话,才点点头,说:“没错,我注意到了旅馆的毛病。可蒂洛没有。他当然是觉得旅馆很好。他老说我们运气很好。很幸运能找到一家那样的旅馆。然后,今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蒂洛说早饭真不错,是他吃过的最好的早餐。我说蒂洛,别傻了,这早饭不怎么样,这旅馆也不怎么样。他说不,不,我们很幸运。我生气了,向女主人投诉所有的问题。蒂洛把我拉开,说,我们去散步吧。走一走你就会感觉好些了。于是我们就到这儿来了。他说,索尼娅,看看这些山,不漂亮吗?我们能到这种地方来度假不是很幸运吗?他说,这些山比他听埃尔加的时候想象的还要美丽。他问我,不是吗?我可能是又生气了,说,这些山不怎么样,不是我听埃尔加的时候想象的那个样子。埃尔加的山雄伟、神秘,这儿只不过像个公园。我这么跟他说的,这回轮到他生气了。他说既然这样,他要自个儿去散步。他说我们完了,如今我们什么都说不到一块儿去了。他说,没有错,索尼娅,你和我,我们完了。说完他就走了!事情就是这样。这就是为什么他在那里,我在这里。”说完她又把手罩在眼睛上,追随着蒂洛的身影。
“真的很抱歉,”我说。“当初我要是没有推荐你们到那里去……”
“别这么说。旅馆不重要。”她往前探了探身子,好把蒂洛看得清楚些。然后转过来对我微微一笑,我想她的眼睛里噙着些许泪水。她说:“说说你今天是不是打算再写几首歌?”
“我是这么打算的。或者至少把还没写完的那首写完。昨天你们听的那首。”
“那首歌很美。你在这里写完这些歌以后要做什么呢?有什么计划吗?”
“我要回伦敦去组建一支乐队。这些歌需要一支合适的乐队,不然就没有用了。”
“多令人兴奋啊。我衷心地祝你好运。”
过了一会儿,我轻声说:“也有可能我不会去费这个劲。你知道组建一支乐队不是那么容易的。”
她没有回答,我想她可能没听见,因为她又转过头去看蒂洛了。
“知道吗?”过了好一会儿她说道,“以前没有什么事情会让我生气。可现在我老是生气。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样不好。咳,我想蒂洛不会回这边来了。我回旅馆等他吧。”她站起来,视线没有离开远处的身影。
我也站了起来,说道:“真遗憾你们在度假的时候吵架。昨天我弹琴给你们听的时候,你们看上去是那么幸福的一对。”
“是啊,多美好的时刻。谢谢你的歌。”她突然伸过手来,亲切地笑着。“认识你真好。”
我和她轻轻地握了握手。她转身准备离开,突然又停下来,看着我。
“如果蒂洛在这,”她说,“他会对你说,永远别灰心。他会说你一定要回到伦敦试着组建自己的乐队。你一定会成功的。蒂洛会这么说的。因为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那你会说什么呢?”
“我也会这么说。因为你既年轻又有才华。可是我不那么肯定。生活总是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如果那是你的梦想……”她又笑了笑,耸耸肩。“可我不应该说这些。我不是你的好榜样。而且,我看得出来你跟蒂洛比较像。假设真的遇上困难,你也不会放弃。你会跟他一样,说我太幸运了。”她盯着我看了几秒钟,像是要记住我的模样。微风吹动了她的头发,使得她看上去比平时老。“我衷心地祝你好运,”她最后说道。
“也祝你好运,”我说。“希望你们能重归于好。”
她最后一次挥了挥手,走下坡去,不见了。
我从盒子里拿出吉他,坐回到长椅上,并没有马上弹起来,而是看着远方,看着伍斯特郡的比肯山和斜坡上蒂洛细小的身影。也许是太阳照射在山上的角度的问题,现在蒂洛的身影比刚才清楚多了,虽然他离得更远了。他在小路上驻足了片刻,似乎在环顾四周的山峰,就好像是想重新评价它们。然后他的身影又开始移动。
我继续写歌,可老是开小差,老是在想早上索尼娅去找哈格·弗雷泽理论时,哈格·弗雷泽会是什么表情。我看了看天上的白云,又看了看脚下广袤的大地,然后把思绪重新拉回到我的歌上,拉回到还没写好的桥段上。
[1] 伍斯特郡为纪念当地名人、英国著名作曲家爱德华·威廉·埃尔加爵士(1857—1934)而将与其生平有关的四十多个地方连在一起,组成一条约四十英里的环形公路。
[2] 瑞典流行乐队名(1973—1982)。
[3] 列奥西·扬纳切克(1854—1928),捷克作曲家。沃恩·威廉斯(1872—1958),英国作曲家。两人都热衷于收集本国的民歌,并将人民的音乐语言融入自己的创作,形成独树一帜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