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事情(2/2)
负责工资扣罚的一个领导看了看会计室墙上的红标语,红标语的内容是“抓革命,促生产”六个字的仿宋体。看了后他又扭头示意四叔也去看一看,然后很严肃地说:“你不光误了生产,还误了革命呢。只扣工资,不让你写检讨,这已经是最轻的处罚了。”
那一天,四叔是计划领了工资带我到新乡市的公园、商店走走看看的。因为工资被扣了,我们没有去。回到宿舍时,那个回去休假探望病母的工人在门口等着我四叔。他知道四叔的工资被扣了,把他领了全薪的工资取出一半装在信封里,无论如何要把那信封丢在四叔的房间内。
四叔问:“你妈病轻没?”
那二十几岁的工人说:“还在医院里。”
四叔就坚决要把那一半工资的信封还给对方去。两个人在屋里你拉我扯,推推让让很长时间后,四叔生气了,突然说了一句话:“你以为我替你半月加班是为了你这半月工资吗?我看你不算好工人,可你对母亲孝顺,一听说母亲生病就掉泪,才让你偷偷回家的。”
因为四叔说话的声音大,近于吵嚷也近于吼,一下把那年轻工人吓着了,使他手里拿着装钱的信封僵在了半空中。
待看那工人僵着不动了,四叔又放低嗓门说:“回去吧,你妈还在医院里,把这钱给你妈妈寄回去。”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待那工人拿着工资走了后,四叔也要依着月末的时间,给老家我四婶寄钱了。因为每月寄多少、花多少、节余多少都是稳定的,为了如往日一样每月都往家里寄上那么多的钱,那个月,四叔又去借了别人的工资寄回家里去。
目睹了这样一桩事,最直接的感受是,让我知道我的四叔是怎样一个人。原来,他在我心里模糊而清晰——模糊的是我不能像了解我父亲、大伯和三叔一样了解他,因为从我记事起,他都是“工作在外”的人,要见他只能等他探亲回老家;清晰的是,因为他工作在外,回家时总是穿着干净的制服,还带回去很多我们在乡村没有的物品和食品,所以我认定,我们在家过的是“日子”,而四叔在外过的叫“生活”。
还认定,四叔是有“幸福生活”的人。
现在,在我到了四叔身边后,在我对他有了许多了解后,我不再那样简明认定了。他在我眼中的模糊没有那么模糊了,清晰也没有那么清晰了。关于日子和生活、悲苦和幸福,也都星转斗移地错位变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