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产(1/2)
1959年11月,我二十八岁,在野了好几年后,我替自己在萨福克郡的一个小村庄买了个家,从伦敦坐火车只要几小时就能到。这是所不起眼的房子,有一个带围墙的花园。我买下这所房子的时候,没有跟房子的主人马拉凯特太太多讨价还价。我不想跟一个因为不得不卖掉自己住了大半辈子的房子而明显无比悲伤的人争。我也不想冒失去那所房子的风险。这正是我所喜欢的房子。
她开门的时候并不记得我是谁。“我是纳撒尼尔。”我提醒她我们的约会。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后,我们走进客厅。我说:“您有一个带围墙的花园。”她一听这话停下了脚步。
“您是怎么知道的?”
她摇了摇头又继续走。或许她一直在准备着,跟实际的房子相比,用小花园的美丽来让我大吃一惊。我破坏了这种意外发现的乐趣。
我连忙告诉她我答应谈好的价钱。还因为我知道她不久要计划搬进养老院,所以我已经做好了安排,会回来跟她一起逛逛花园。她可以向我展示一些一眼看不到的细节,再给我提供一些怎样料理这个地方的建议。
几天以后我回来了,发现她还是不怎么记得我。我带来了一本素描本,跟她解释说我希望她能帮我指出,哪些地方埋下的是哪种植物或蔬菜的种子。她觉得这主意不错。在她看来,这或许是我说过的最聪明的话了。于是我们根据她的记忆,一起制作了一张花园的地图,还在地图上加了一些简要的注解,比如什么植物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出现在哪一片苗圃里等等。我把围绕着暖房和砖墙的蔬菜一一列出。她对此记得十分详细清楚。那是存在于她记忆中遥远过去的部分,所以她依然记得。她也还清楚地记得自从两年前她丈夫马拉凯特先生去世后,她继续打理这个花园。只有最近的一些记忆,因为没人来与她分享,已经开始消散了。
我们走到白漆蜂箱间时,她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个楔子,把湿漉漉的肋木撑高,这样我们就能看到蜂箱的下部,里面的蜜蜂也因此受到了阳光的突然袭击。老蜂后被杀死了,她轻描淡写地告诉我。蜂窝里需要一个新蜂后。我看着她把一块破布塞到烟熏器里点着,把烟雾朝着它们吹下去,没过多久,失去了蜂后的蜜蜂们就在烟雾中颤抖了起来。接着她就对上下两层晕晕乎乎的蜜蜂进行了分类。想到蜜蜂的世界是由这个女人以这样一种上帝般的方式来组织,而这个女人对于她自己的宇宙能记得的却越来越少,就不由得让人生出一种奇怪的感慨来。从她的言行可以清楚地发现,照料花园的诸般细节、那三个蜂箱以及那尖顶暖房的采暖,将会是她最难忘记的事情。
“蜜蜂跑出来后,会跑去哪里呢?”
“哦……”她朝着远处的小山一指,“会跑去那片莎草那儿。就算跑去了黑尔斯沃斯我也不会感到吃惊。”她似乎对这些蜜蜂的口味和熟悉的冲动了然于心。
她的名字叫林内特,今年七十六了。这我知道。
“请您放心,您任何时候都可以回来,马拉凯特太太,回来看看花园,看看蜜蜂……”
她回过脸去,什么也没说,连摇头的动作也没有,这表明我的建议十足荒唐,这地方她跟丈夫一起住了这么多年,想回来还用得着我邀请?我还有许多话可以说,但说出来只怕会给她带来更多伤害。我自己也早就已经太动感情了。
“您是从美国来的吗?”她回敬道。
“我在这儿待过,曾经。不过我是在伦敦长大的。有一段时间我就住在离这个村子很近的地方。”
这话让她听了颇感意外,而且难以置信。
“您是干什么的?”
“我在城里工作。每周工作三天。”
“干哪行?是跟钱打交道的吧,我猜。”
“不,算是给政府工作吧。”
“干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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