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格尼斯大街(1/2)
那年夏天我在天涯路一家快节奏的餐厅里找了份工,又回去洗盘子了,偶尔有哪个侍者生病我也会顶一下班。我盼望着能再见到恩科玛先生,那个会弹钢琴又会讲故事的家伙,可我在那里没有碰到一个熟人。员工主要是一群牙尖嘴利的女招待——有从北伦敦来的,也有从乡下来的——我见了她们眼睛就转不开了,为了她们跟老板顶嘴的样子,为了她们大笑的样子,为了她们虽然工作辛苦却依然觉得是一种享受的样子。她们比我们这些在厨房里干的地位要高,所以我们几乎不会成为她们的话题。这倒没关系。我可以远远地看着她们,从她们身上学到东西。我在那里工作,位于生意繁忙、一刻不停的餐厅中心让我还有点放不开,而她们那伶俐的口齿和富有感染力的笑声给我带来了欢乐。她们会端着三个托盘从你身边经过,说出对你的建议,而在你结结巴巴地想要回答点什么的时候,她们已经走远了。她们会卷起袖子来向你展示紧绷的肌肉。她们会一下子很冒昧,然后突然又变得冷淡了。有个脑后扎着绿色发带的女孩子在我午餐休息时在一个角落里遇到我,问能不能从我的三明治里“借用一下”那一小片火腿。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肯定是默默地把火腿给她了。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对我的冒昧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跑回去叫了三四个女招待来把我围住,跟着叨叨了好一阵欲望的危险。我即将进入青春期和成年之间那片没有边界的区域了。
几星期后,当我在一所空房子的旧地毯上,当着那位女孩子的面脱光衣服的时候,我发现通向她的路径是看不见的。我所了解的激情依然是一件抽象的东西,上面层层叠叠地覆盖着我还不知道的阻碍和规则。什么是正当的?什么又是不正当的?她躺在我的旁边,一点都没有谦恭与顺从的样子。难道她和我一样紧张吗?而且,这一段的戏剧性不在于我们,而在于我们所处的场景,其中包含了非法进入艾格尼斯大街上的一所房子,用的是她从在房屋中介工作的哥哥那里借来的钥匙。房子外面挂了块“待售”的牌子,里面没有家具,只铺了地毯。当时是黄昏,我只能借助外面的一盏街灯和一串一根接一根点燃的火柴来弄明白她的反应。那些火柴是我们后来在某一片地毯上划燃,用以检查那上面有没有血迹,弄得好像在那里发生过谋杀案似的。这一点都不让我觉得浪漫。奥利弗·劳伦斯的活力与才智让我觉得浪漫,被镖手甩了的那位俄国姑娘,她身上那熊熊燃烧的性的怒火让我觉得浪漫,而且她对镖手的疑心越重,她的美丽就越增添几分。
又一个仲夏之夜。我们在那所艾格尼斯大街的房子里洗了个冷水澡。没有毛巾可以用来擦干身体,就连窗帘都没有一块。她把深色的金发拢到脑后,然后甩了甩头,头发散开,散成了一道光环。
“别人这会儿说不定都正在喝鸡尾酒呢。”她说。
我们在空房间里走来走去,借此晾干身体。自大约六点进入这所房子起,这是我们最亲密的状态。不再有什么关于性的暗心思,或是心心念念的欲望,我们就那样赤裸着,彼此在暗中看不到对方。我借着屋外一掠而过的一道车灯,瞄到了她脸上挂着一丝微笑,显然她也发现了这点。我们之间有了一点小小的共同意识。
“看着。”她说完在黑暗中做了一个手倒立。
“看不见。再来一次,”这个曾经看上去那么不友好的女孩朝着我一个筋斗翻了过来,一边喊了句,“这次抓住我的腿。”然后在我慢慢把她放下来的时候,她说了声“谢谢”。
她坐在地板上。“要是能开扇窗就好了。到街上去跑一跑。”
“我连我们在哪条街上都不记得了。”
“艾格尼斯大街。花园!来——”
在楼下的厅里她推着我让我走快点儿,我转过身来抓住了她的手。我们俩靠着楼梯打闹了起来,谁也看不到对方。她凑过身子来,在我脖子上咬了一下,然后从我的怀抱中挣脱。“来呀!”她逗我道,“我在这儿呢!”随即“嘭”的一声撞到墙上了。此时的情形就好像我们俩什么都没想,只想着要逃离此刻的密闭,而只有我俩间的亲密能帮助我们逃离。我们在地板上,亲吻着任何能摸到的地方。在做的时候她用双手捶打我的肩膀。这称不上是做爱。
“别,别松开!”
“不!”
在挣脱她箍紧我的臂膀时,我的脑袋撞上了什么东西,一堵墙,或是栏杆什么的,然后又重重地回落到她的胸口。在这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她有多小。在这儿,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失去了对彼此的意识,纯粹地发现着身体运动带来的愉悦。有些人从来没发现过,或者再也发现不了了。然后,我们就在黑暗中睡着了。
“喂,我们这是在哪儿啊?”她问。
我转成仰面朝天,把她带着一起转了过来,所以她来到了我上面。她用小手掰开我的双唇。
“空楚瑱下。 [22] ”我说。
“那再说一遍你叫什么?”她大笑道。
“纳撒尼尔。”
“哦,呸!爱你,纳撒尼尔。”
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衣服穿上。我们在黑暗中摸索,慢慢地朝前门走去,一路都拉着手,生怕会失去对方似的。
蛾子经常会不在家,但他不在,就跟他在一样,都不算个事儿了。姐姐和我现在已经会四处觅食,自己照顾自己了。蕾切尔到了晚上会消失不见。对于去了哪儿她什么也不说,就像我根本不提我在艾格尼斯街的生活一样。对我们俩来说,学校现在好像已经成了和我们不相干的东西。在和那些我平时觉得应该能算是我朋友的男孩子说话的时候,我从来都不会说起发生在家里的事。那些事归一个口袋,而学校生活归另一个口袋。年轻的时候,我们更有点怕的是别人知道自己的实际情形,怕别人对我们评头论足,但我们自己却很少会为此而感到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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