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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聚会之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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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在什么时候意识到的?从什么时候起,冒险之旅走到了尽头,男人们不再奉承她,放荡的调情也变了味?看似魅力四射的成人世界在那天晚上向一个女学生打开大门,她在什么时候发现这一切已变得下流肮脏?从何时起,帕梅拉感觉到可怕的事情将要发生,并因此被吓坏了?她在什么时候发现了身边男人们的真实面目?她从何时起握紧双拳,准备自卫反击?她从何时开始尖叫?她从何时开始意识到自己将要死去?

帕梅拉之前并不知道自己那晚会被带到一家臭名昭著的妓院。她以为自己要去参加聚会或是晚宴。为什么不去呢?这是在北平找乐子的最后机会了,几周后她就要离开这里,启程去英国,把天津文法学校中发生的不愉快抛在身后。她之前当然不知道自己会和一群以暴力出名的男人待在一起。这些男人捕获年轻女性,然后强暴她们。他们想要在“恶土”妓院中一间肮脏污秽的屋子里强奸她。

这就是普伦蒂斯和他那帮歹徒设的圈套。他们邀请年轻漂亮的白人女子参加他们的聚会和晚宴。她们初尝生活的馈赠,但对其中暗藏的危险还懵然无知。她们在普伦蒂斯的诊疗室、法国总会的溜冰场、北平的电影院和百货公司、使馆区里酒店的午餐沙龙和上流社会的酒吧里与他们见面。他们私下里送便条给她们,或者在街头与她们“邂逅”,邀请她们去普伦蒂斯的公寓。那里是使馆区的中心,相当安全,且其主人是位专业人士,一位有家室的男人。

普伦蒂斯曾散布消息,称其家人是因为身体原因才逗留美国的。有关美国当局害怕他对他自己的女儿有所不利的传言,则一点都没有泄露出去。而事实是埃德娜·普伦蒂斯把三个年幼的子女都带离北平,再也没有回来。可能她无法与他离婚,但她得确保丈夫再没机会与孩子们接触。

普伦蒂斯为自己在北平开创了新生活,他成了一个花花公子,过着双面人生。也许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生活。一方面,他是正派体面的那个北平外侨世界里的一位著名专业人士;另一方面,他又是“恶土”中的常客,还举办聚会,雇用妓女来给北平的白人跳低级趣味的裸体舞。但是哪些人会来参加他的聚会呢?是某些能一手遮天,影响力足以叫停一桩谋杀案调查的人吗?

后来,普伦蒂斯瞄上了帕梅拉。经戈尔曼、奥布莱恩或其他曾在圣诞假期见过她的人提醒,他知道她已回到北平。这位牙医很可能在帕梅拉去世前一天的傍晚与她在溜冰场见过面。她可能也和托马斯·杰克溜过冰,因为一位目击者称看见她在那晚和一位矮个子男人溜冰。当然,帕梅拉已经在普伦蒂斯的诊疗室见过这位牙医了。他风度翩翩,住在溜冰场对面,家人正在洛杉矶,他经常提起他们。这人有点小钱,在白人圈子里也算地位不低。他衣冠楚楚,认识乔治·戈尔曼,也认识埃塞尔·古雷维奇——他们有共同的朋友。他过来打声招呼,也许同时向他的朋友杰克致意。这不过是个愉快的巧合。

他知道她住在哪儿,因为他曾给她父亲寄去一张上一年她接受牙科治疗的收据,且不管怎么说,倭讷都是一位名人。第二天,他派平福尔德去盔甲厂胡同联系她,告诉她当晚会有一次聚会,在六国饭店前台有一张便条等她去取,那是正式的邀请。

使馆区里的一次聚会!帕梅拉当时应该被这个念头吸引了。从天津文法学校封闭的环境和与悉尼·耶茨的不愉快中脱身后,她的圣诞假期就充满了乐趣。她之前一直很享受在北平的最后时光,且不久后她就要远渡重洋回英国,开始新的人生篇章。她很快就要把那段充斥着灰色无袖制服和篮网球的日子抛在身后,拥抱那被锦衣绣服装点的未来。帕梅拉不是完人,只是犯了许多女孩都犯过的错,犯错时的她们刚开始试着施展自己的女性魅力,开始享受独立自主的滋味,开始领略这两者的吸引力。她的悲剧在于,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错误的人。

那天下午,帕梅拉离开了盔甲厂胡同的家,穿上刚及膝的格子呢半裙、丝袜、丝绸上衣、开衫和黑色的鞋,然后罩上一件蓝色束腰外套。她在钱包里放了一条手帕、一些钱、一张新办的法国总会溜冰场会员卡。像往常一样,她戴上自己的铂金钻石腕表。这块表是用逝去的母亲留给她的遗产买的,可以使她想起母亲。

最后,她戴上黑色贝雷帽和手套,拿起溜冰鞋,跨上自行车向南骑出盔甲厂胡同。她沿顺城街骑进了使馆区,一直骑到运河街和六国饭店。这就是帕梅拉在北平的“领地”,她熟悉这里,也很喜欢这里。

帕梅拉对普伦蒂斯的聚会邀请很好奇。反正她也要去六国饭店见埃塞尔,顺便去取那张便条也花不了几分钟。她正是这样做的。离开饭店后,她停了一小会儿来读那份邀请。这是庆祝俄历圣诞节的一个小型聚会,普伦蒂斯希望她能参加。晚会将在他的公寓(使馆大街3号,就在溜冰场对面)举办,大约在晚上八点开始。

帕梅拉散了会儿步,然后回到六国饭店。埃塞尔五点刚过就按约定到达了。这两个女孩骑着自行车穿过几条街去了古雷维奇家,跟埃塞尔的父母喝茶,然后前去滑冰。因为埃塞尔只有15岁,所以帕梅拉没有告诉她聚会邀请的事,觉得她可能理解不了。

两个女孩在寒冷的空气中,在明亮的弧光灯下,开心地滑冰;她们和共同的朋友莉莲·马里诺夫斯基闲聊。七点时,帕梅拉说自己得走了。她们以为她的意思是要回家,但帕梅拉另有打算。她并不害怕黑暗,只是厌倦了独来独往。除了学校、作业、盔甲厂胡同的暗淡灯光和上了年纪的学者父亲外,她想从生活中得到更多东西。

“我这辈子总是独自一人,”她告诉她的朋友们。

她先去见了老朋友韩守清。自从她父亲如此粗鲁地对待他之后,他们就只能私下见面了。他与帕梅拉大致同岁,和她一样是学生。虽然出身背景大相径庭,但他们关系很好。

他带她在附近的东单牌楼大街吃了顿快餐。帕梅拉很熟悉那条街,她家的厨子常去那儿采购。后来韩守清和她一起骑车回法国总会溜冰场,在那里与她告别。

那时大约是八点,聚会马上要开始了。

文特沃斯·普伦蒂斯宽敞高大的现代化公寓位于整洁漂亮的使馆区主干道上。其他朋友正陆续到来。如果这次聚会邀请的是那些常跟普伦蒂斯一起鬼混的伙伴,那么他们中应该有托马斯·杰克、平福尔德、约翰·奥布莱恩和雅什卡·奥帕里纳(奥帕里纳夫人的儿子)。

也许梁彼得(peter liang)也在那儿。梁先生是位财务独立的中国富人,西化程度很深。他拥有一个车队,但大部分时间泡在“恶土”的酒吧和卡巴莱歌舞厅里。人们经常看到他跟普伦蒂斯待在一起。那个聚会中无疑还有其他女士,声名狼藉的瑞安(ryan)小姐极有可能也是到场者之一。她是使馆区一家外国贸易公司的秘书,以私生活放荡出名。传说帕梅拉死后不久,未婚夫就与她解除婚约,理由是认为她“与狐狸塔下的谋杀有牵连” [128] 。

但帕梅拉并不知道这些人的背景,也对他们之间隐秘肮脏的关系一无所知。当时在牙医热闹的公寓里,她想必觉得很安全,而且在这些社交聚会的常客中间,她很可能觉得自己已是个大人了。

佳酿注满杯,爵士乐悠扬,人们以文雅的词句调情。在温暖宜人的起居室里,暗示接踵而来。有人提议说夜还未深,为何不找几处夜总会和卡巴莱歌舞厅,加入它们的俄历圣诞庆祝活动呢?普伦蒂斯有车,有司机,这很简单。

帕梅拉已准备好和新朋友们彻夜玩乐了。他们看上去比自己在天津文法学校的男友更久经世故。她决定一起去。约翰·奥布莱恩也去,她认识这个人,且其他男人都捧着她。也许普伦蒂斯曾答应给她父亲打电话,说他的女儿在自己的公寓里参加聚会。一切都会很顺利。这位牙医可能说自己认识倭讷,他们以前接触过,以此来安抚她。一切都是那么称心如意、令人兴奋。

然而,这些人不是她的朋友。帕梅拉和三个男人一起进了船板胡同28号,其中当然有普伦蒂斯,另外两人可能是约翰·奥布莱恩和乔·科瑙夫。卡普佐医生似乎已经等在妓院里了,身边还有下值的意大利海军陆战队士兵。

帕梅拉走进去,普伦蒂斯挽着她的一条胳膊,科瑙夫挽着另一条。她不像是受了强迫,但当时只有人力车夫一个目击证人,只有他知道她那时的情况。也许她还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许她知道,并且被“恶土”里贫穷堕落的景象吓坏了。

一穿过狭窄的门廊到达天井,这群人就进了右手边的一扇侧门,它通向倭讷后来看到的浴室和卧室。只需跨上五六级台阶便可到达那里,倭讷后来自己用脚丈量过。

到这时,帕梅拉想必已经觉得不对劲:没有聚会,没有卡巴莱歌舞厅,也没有俄历圣诞的庆祝活动。房间里很简陋:地板肮脏,光秃秃的灯泡亮得刺眼,只有几件家具。屋里没有任何装饰,没有居住的痕迹,却有一张大床。这卧室就是个做皮肉生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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