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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盲杖的前端敲到了类似塑料袋的物体,我试着上下左右地敲打那个物体,声音各不相同。有敲在纸板上的声音,有敲在塑料板上的声音,还有似包装盒一般略硬却带有弹性的声音,显然是袋垃圾。
对了,今天是收垃圾的日子。但最近实在太忙,完全忘记要清掉家里的垃圾,看来只能下次再丢了。
我一边敲打导盲杖一边继续前进。
“村上先生,请等一下!”右边传来女人的说话声,“你是不是将垃圾袋扔在我家门口了?”
“咦?我今天没丢垃圾。”
“——噢,那到底是谁?真没公德心。”
我听见那女人不耐烦地在垃圾袋里翻来翻去,多半是想要找出足以证明垃圾主人身份的东西。虽然我不知道她是否还在看我,但我还是向她行了一礼才转身离开。
在等红绿灯的时候,我忍不住想起了那几首俳句,里头的用字遣词一句比一句耸动。
这些信到底是谁寄的?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这些俳句有个特征,那就是没有“季语”。若是日本人,应该会知道俳句中表现季节气氛的“季语”的重要性。当然,若是中国人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据说中国式俳句的“汉俳”,并不特别重视季语。
寄这些信的人,会不会就是自称村上龙彦的徐浩然?他在中国住了这么久,照理应该熟悉汉俳胜于俳句。但他的动机是什么?他到底想要向我传达什么讯息?不对,他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我,大可不必使用这种神秘兮兮的联络方式。倘若这些俳句中隐藏着暗号,那就表示寄信者处于只能以这种方式与我联系的状态。
我静静地等着信号灯变绿。前方不断传来疾驶而过的车声,感觉等了大约两分钟,左侧与我前进方向平行的车道开始传来车辆前进的引擎声。旁边的平行车道既然是绿灯,眼前的垂直车道应该是红灯。我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确认前方没有车声后,才一边用导盲杖敲打路面,一边跨入了车道。两步、三步、四步——我蓦然听见“啪”的一声清响,手上的重量顿时减半,再也感受不到导盲杖前端传来的触感。
我心里惊疑不定,拿起导盲杖一摸,竟然已从中折断。视障人士所使用的导盲杖与老人的拐杖不同,不需要承受身体的重量,何况刚刚也没有发生不小心插入脚踏车车轮缝隙之类的状况,导盲杖怎么会自己折断?
我独自站在完全无法掌握周围环境的马路中央,一时慌了手脚。借由导盲杖的前端,我可以获取地点、距离、方向、地形、有无障碍物等讯息,但如今我失去了这重要的工具。
难道是有人为了不让我继续追查下去,故意在我的导盲杖上动了手脚?
蓦然间,我想起腰包里还有一根备用的折叠式导盲杖,赶紧将它拿了出来。若不是随身携带着它,如今我就只能站在斑马线上发呆了。
无法折叠的直杆式导盲杖比较有韧性,而且能够使我清晰感受到前端传来的触感,但缺点是体积较占空间。相反地,折叠式导盲杖具有携带方便的优点,但容易折断,且杆身连接部位会吸收震动,减弱了触感传达力。
我用这根用不惯的折叠式导盲杖敲打路面,好不容易走到了马路的对面。
突然间,我的左手手腕感觉到了束缚,似乎有人抓住了我的手腕。由于毫无前兆,我吓得心脏扑通乱跳。
“请问——有什么事吗?”
或许对方只是一片好心,想要帮助视障人士,我尽可能不让语气过于严厉。
“你是村上和久吧?”
对方的声音相当嘶哑,仿佛抽了太多烟,损伤了喉咙一般。
“对,请问你是——?”
“我们是东京入管局的人。”
对方用了“我们”这个字眼,显然至少有两个人。入管局应该是东京入境管理局的简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是专门处理外国人问题的单位。他们来找我,若不是与岩手县老家的“哥哥”有关,就是与偷渡进入日本的徐浩然有关。
对方依然抓着我不放,我甩开了对方的手。
“真是失礼的家伙。”
“请问——是不是遇上麻烦了?需要叫警察吗?”突然有个年轻女人说道。
“小姐,请别误会,我们是入管局的人,这是我的手册。”另一个男人对她说道。
“——上头写着法务省,照片也是你本人没错——抱歉,看来是我误会了。”
接着我听见高跟鞋的清脆声响快步离去。
“我很想让你也看一看,可惜你的眼睛不方便——”
“没关系,我并不是怀疑你们,只是手腕突然被抓住,吓了一跳。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我说。
“你知道徐浩然这个人吧?他是否曾跟你联络过?”嘶哑的声音说道。
这个人说话口气相当蛮横霸道,令我想起了战争期间的关东军士兵。对于他的问题,我不敢贸然说出真话。那个偷渡进入日本的徐浩然,声称自己才是真正的村上龙彦,倘若此话属实,这意味着他是个在平成年号已过二十多个年头的现代,依然无法回归祖国的遗华日侨,更是——我的亲哥哥。我的一句话,可能会害他被强制遣送回中国。
“那是谁?他姓徐?是个韩国人吗?”我问道。
“别装疯卖傻了。他是个中国人,应该曾跟你接触过。”
“你们会不会认错人了?”
“徐浩然是个在中国遭到通缉的罪犯,他很擅长欺诈,他企图诓骗拥有日本国籍的人,好取得居留资格。他还有一些同伴,这些人也参与其中。”
“不会吧——”这话一出口,我赶紧闭上了嘴,但已经太迟了。
“看来你认识他。”嘶哑的讪笑声传来,“你已经被他骗得团团转了,快告诉我他在哪里。”
我心中迟疑,不晓得该不该说出曾接到他电话一事。难道徐浩然只是为了伪装成遗孤,才调查了村上龙彦的经历,然后打电话来诓骗我?抑或,这些都是想要将他逮捕归案的入管局人员所胡诌的说辞?我到底该相信哪一边?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我说道。
嘶哑的声音咂了咂嘴,朝我踏出一步,我可以清楚感受到他的敌意与暴躁的情绪。
“好吧,算了。”另一个男人开口,“如果徐浩然再跟你接触,请你一定要联络我们。这个人满嘴谎言,说起谎来连他自己也信以为真,难怪每个人都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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