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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泳衣(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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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很喜欢阿姨和奶奶吧?”

凛酱又点点头。

“那……能在我家待下去吧?”

“……能。”

这次口齿很清楚。

“今天开始你就是‘凛’了。”

祥太说着,把信代送给自己的镶着假宝石的领带扣递给凛酱。

“嗯。”

凛酱把宝贝举到眼前,橙色的宝石在蓝天的映衬下显得十分美丽。凛酱小心翼翼地将宝贝放进了裙子口袋。

信代也担心那个报道刚出现就带着凛酱出门是不是太大胆了。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落落大方,才不会引起怀疑。”

经初枝这么一说信代也铁了心。一定是因为今天天气好吧,信代想。

又没有杀人放火,用不着躲躲闪闪地生活,那不符合信代的个性。

走在前面的祥太和凛酱已经完全成了兄妹。

“孩子们很快就习惯了。”信代想。

“我刚才还想说回吧……”

初枝抓住信代的手臂。

“是不是上帝派来的……我们……”

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父母是没办法选择的,照理说。”

“可是……像我们这样,自己做出的选择才更牢靠吧?”

“什么?”

初枝问。

“是什么呢……羁绊哟,羁绊。”

信代故意半调侃地说道。太直白的话,信代觉得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口。

“我也一样,选择了你。”

听信代这么说,初枝兴致也高起来。

(说的是真心话吗?)

信代猜不透初枝的真意,不过,就算是玩笑话自己也很开心。这次信代用胳膊肘戳了一下初枝。

“快别说了,我要哭了……”

祥太和凛酱在朝下的斜坡上跑了起来。

“要摔跤啦,有里。”

凛酱听到喊声不由自主地回过头来。

“错了,是凛酱。”

信代高声笑道。初枝也张开没有牙齿的嘴大笑起来。太愉快了。

真希望这种开心的时光能一直持续下去,信代想。

(她如果真的是我母亲该多好。)

信代心里这么说。

正如凛酱和信代那样,初枝和信代也是相互“选择”的母女。

8年前,信代在日暮里的小酒馆里当陪酒女。阿治起初是这家店的常客,不知什么时候起进了吧台工作,负责为客人点单。后来,阿治和因受家庭暴力逃出来过独居生活的信代好上了,两人在信代租的公寓里同居。阿治是在柏青哥店里认识的初枝。

阿治发现初枝偷其他客人的钢珠,便对她产生了兴趣。他去初枝的家里玩儿,就有了故事的开端。

初枝也过着独居生活。单身妈妈独自把儿子拉扯大。儿子婚后在家里住了一段时间,性格强势的儿媳和初枝合不到一块儿,不到一年时间,儿子便搬出去了。

儿子搬走后杳无音讯。初枝只是听人说,由于工作关系儿子调到了博多,一家人也都搬到博多生活了。

“治”是儿子的名字,儿媳名叫“信代”。当两人决定投靠初枝时,便说好用这两个人的名字。

就像“凛”不是“凛”那样,“信代”也不是“信代”,“治”也不是“治”。包括亚纪,生活在这个家里的人几乎都有两个名字。

一行人走进了百货公司儿童服装的楼层,信代不想让凛酱再穿祥太的衣服,想为她买合身的新衣服。

“都开始卖夏装啦。”

信代手摸挂在架子上的夏装嘀咕道。

楼层最里面的货架上已经挂上了泳衣。

“凛酱,去海边玩过吗?”

信代问。凛酱摇摇头。

“小哥呢?”

初枝问祥太。

“去过啊。应该吧。”

祥太答道,不过他脑子里没有那种夏天的记忆。

“应该吧?”

初枝笑了。

“那好,大家一起去看海吧。”

信代伸手取过女孩子的泳衣,看着凛酱。

“我去看游泳圈。”

祥太开心地跑开了。

信代在试衣间为凛酱穿上蓝色泳衣。胸口上的白丝带非常可爱。初枝抱着一大堆童装从货架那里跑到试衣间。她开始动手一个个地去掉衣架,塞进包里。

“这给小哥……这是凛酱的。”

“装不下那么多。”

信代低声埋怨初枝。

“那就穿着回家?”

在这种事情上初枝从来没有犯罪感,这一点和阿治一模一样。

信代不再理会初枝,为凛酱试黄颜色的泳衣。

“还是黄颜色的比较搭。”

“头发也是黄的。”

看着镜子中的凛酱,初枝也赞同道。

“就买这件?”

信代看着凛酱。刚才起一直害羞的凛酱突然使劲儿摇头。

“诶……不想要?”

信代吃惊地问。

“嗯。”

“为什么?”

“不打我?”

“诶?”

“等会儿……不打我?”

原来是这样,不是因为害羞啊。

这孩子,母亲为她买衣服,她就会挨打。母亲一定是为了打她才为她买衣服。所以我一说为她买衣服,她就条件反射一样地想起身上的痛,变得不安。

多可怜的孩子,信代忍不住想流泪。

她想代替想哭但不敢哭的孩子大声痛哭一场。

信代轻轻揉着凛酱的肩膀。她瘦削的肩膀在发抖。

“不要怕,我不会打你。”

信代用尽可能温柔的语气对凛酱说。

“1、2、3,爬上山,4、5、6,翻筋斗,7、8、9,拍皮球,伸出两只手,10个手指头……”

两人重复唱了三遍信代教的数字歌后,凛酱穿着黄泳衣出了浴缸。

大概是太开心的缘故,凛酱穿着刚买来的黄泳衣就泡在浴缸里。出了浴缸,凛酱把渔具店里偷来的拟饵拿在手里把玩。

“那是什么?”

“钓鱼用的。”

凛酱给信代看章鱼形状的鱼饵。

“……像真的一样。”

信代接过章鱼“砰”地扔进浴缸,让它浮在水面上,在凛酱眼前摇摆着身体。章鱼的8条腿在左右两侧微动着。

“那是什么?”

凛酱指着信代左上臂烫伤的疤痕问道。

“这个?被熨斗嗞了一下……”

信代摸了一下自己的伤疤。这是刚进洗衣厂工作时留下的老伤疤。

“我也有。”

凛酱给信代看自己的左臂。

凛酱的手臂上也有一条看上去类似的烫伤的疤痕。细长条柳叶般的形状和信代手臂上的一样。大概是被母亲责打后留下的吧,信代想。

每当问起凛酱“这是怎么弄的”,她总是以“摔的”来搪塞,今天她第一次承认了是烫伤。

“真的,一模一样。”

两人将两条手臂放在一起比了起来。凛酱忽然伸出手,在信代的疤痕上轻轻揉了起来。

信代屏住呼吸,她感到泡在水里的心脏跳得很快。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谢谢……已经不疼了……不要紧。”

信代说。凛酱摇着头,继续抚摸信代的伤疤。

凛酱一定是在摸自己的伤口。她的伤口还没有痊愈,在痛。

她摸着我的伤疤,代替抚摸她自己的。信代感觉自己已经浑身发热,但她怎么都没法说出口“我要出来了”。

“小黑鱼游着,在漆黑的海底,它很害怕,很寂寞,也十分悲伤……”

祥太把吹得鼓鼓的游泳圈枕在脑袋下,读着旧语文教科书上的课文。他读的是《小黑鱼》。阿治靠在被子上,手里拿着啤酒,闭上眼睛听祥太朗读。

“亚纪,你帮凛酱弄下头发。”

信代说着向佛堂走去。

洗完澡的凛酱走进起居室。亚纪用浴巾为凛酱擦头发。

信代从佛堂的衣橱抽屉里取出藏在那儿的红颜色卫衣,走到院子里。

“在清晨冰冷的海水中,在白天明媚的阳光下,大家游着泳,追赶大鱼群。”

祥太读完了课文,阿治嘴上说着“读得好,读得好”,鼓起了掌。

“可是……大鱼……你不觉得挺可怜吗?”

“不可怜啊。它们吃了很多小鱼不是……”

“这倒也是……”

“好想吃金枪鱼。中段稍微烤一下……”

“又来了。”

祥太对阿治的回答很失望,他把教科书放在游泳圈边上。晾衣杆的那一头,落日的余晖下有一颗星星在闪光。

“我说……凛酱……到院子里来一下。”

信代招手喊凛酱的名字。祥太感觉又有什么仪式要开始,在游泳圈上坐起来。

“我烧咯?”

“嗯。”

信代一问,凛酱使劲儿点了下头。

信代将点上火的报纸扔进从玄关搬来的油罐里,又将凛酱的衣服扔了上去。

卫衣胸口上的白丝带立刻燃烧起来,缩成一团,变成黑的。

信代把凛酱搂在膝盖间,注视着火焰。

“凛酱挨打,不是凛酱的错……”

信代慢慢对凛酱开口道。

“爱你才打你,这是骗人的话。”

信代想起了自己30年前的经历。这种口气,有点像自己的母亲。

“爱你的话,应该这样。”

信代紧紧搂着凛酱,紧得脸和脸就要贴在一起了。

她觉得眼泪在自己的脸上流成了一条线。泪水在火光的照射下有些温热。凛酱回头看信代的脸,用小手为她抹去眼泪。

这孩子可爱,这孩子让人心疼,不,不是因为这些。

搂着这个孩子,就这样被这孩子搂着,信代觉得自己身上的一个个细胞都在质变。

我不会再放手这孩子。

信代在心里这样起誓。

(1)  日本每年4月底至5月初几个节日叠加在一起,形成了大约一周的长假。——译注

(2)  日本民间习俗中挂在屋檐下的布偶,用来祈求晴天。——译注

(3)  日语中“花”和“鼻子”发音相同。——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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