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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泳衣(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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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的雨停了,信代走到院子里晾衣服。随着每一次的降雨,春意愈加盎然,不知不觉樱花开了又谢,转眼到了新绿的季节。在很久没有收拾的这个院子里,也长出了各种不知名的黄绿色的树叶。

阿治刚起床,穿着睡衣径直走进院子里,哼着《还有明天》的歌,摘了一颗新结的草莓送进嘴里。

“昨天‘乐趣’吵死了。我脑子里一直响着《还有明天》这首歌。”

昨晚,后面胡同里的小酒馆好像有一个公司新职员的欢迎会,喝醉的男人们反复高唱着《还有明天》。

“现在是五月黄金周 (1) 了……外面热闹着呢。”

信代说,她正把有里尿湿的被子晾在屋檐下。

“真会玩儿,那些上班族……”

阿治在自己的脖颈儿上狠狠拍了一下。

“靠……”

“蚊子?已经有蚊子了?”

阿治含糊应了一句,去追赶蚊子。他跑到有个晾衣场的旧院子后面。

“诶?”

“嗯?”

“你知道这里有个水池吗?”

阿治问,他用手指着的栅栏旁边有一块用石头围起来的圆形的洼地。洼地里埋着土、碎瓦片,仔细看的话,围着的石头是用混凝土固定着的。

“说是爷爷从前养过锦鲤。”

这是信代从初枝那里听来的。

“这么小的地方怎么养鲤鱼啊……肯定是奶奶瞎吹的。”

阿治用下巴示意睡在佛堂的初枝。

在这个家里,过去初枝比谁起得都早,但最近她睡到中午的日子增多了,今天也还没出被窝。

“不过,这一片好像全都是爷爷的土地。”

信代环视了一下将这个家包围起来的高层建筑群。

“谁还记得这些,不管奶奶怎么说……”

丈夫投准大豆赚了一大笔钱时,有专用的司机开车、在轻井泽买过别墅……初枝记忆中的那些故事,和她现在所处的境地堪称天壤之别,让人没有一点真实感。虽说初枝并没有老年痴呆,但她所说的故事,很多地方不符合逻辑,所以无论阿治还是信代也只是姑妄听之。

“这怎么就治不好呢……”

信代把留着尿迹的被褥挂在晾衣杆时,发现了坐在套廊里的有里。有里带着一脸愧疚的表情仰视着信代。

“这个……真是有里?”

信代故意把脸凑到被褥上,狠狠嗅了几下,将吃惊的目光投向阿治。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怀疑谁呀……”

信代想看一下阿治的屁股上是否被尿弄湿了,让他转过身去嗅了嗅。

“够了吧,蠢货。”

两人嘻嘻哈哈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此时,正在起居室里看电视的祥太飞跑到套廊上。

“快来看,有有里,电视里有有里。”

一瞬间,阿治和信代对视了一下,立刻回过神来后,匆忙从套廊跑回屋子。

“快看!”

祥太手指电视机。电视里正好在放有里在保育园的表演会或什么场合表演呼啦圈的镜头。

“东京都荒川区,今年2月有1名5岁的女孩失踪。女孩名叫北条树里。由于女孩忽然不再来保育园,出于担心,所长通知了警察署,事情由此发现。警察署已经开始公开调查。树里酱平时可能受到虐待,警察要求父母配合自愿调查。”

在气氛紧张的旁白和颇像刑警剧的音乐烘托下,这一“事件”被报道了出来。

“你看……电视里说你不叫有里,叫树里。”

初枝先是为名字大吃一惊。跟在两人身后进屋的树里轻轻点了下头。

电视里男主播和教育评论家开始讨论为什么父母两个月都没有报警寻人。

父母好像对保育园和周围的人都解释说去了亲戚家。

“大家肯定觉得是父母杀了孩子。”

活该!信代想。

“麻烦了……麻烦了……”

阿治终于发现,自己的冲动带来了这么大的后果,他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大哥,现在明白了?”

初枝把大家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

阿治走到树里身边,抓住她的两个肩膀,凑近她脸蛋儿。

“……有里,一个人能从这里走回家吗?”

信代走到阿治身边坐下,正面望着树里的小脸蛋儿。

“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怎么办?你想回家吗?”

阿治本人闯的祸,却让树里来决定。

“你想待在这里吧……有里?”

信代推开阿治,摸着树里的头发问道。

树里交替地看着两个人的脸,思考着该怎么说,当她一听到信代问“想待在这里吧”,马上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直要在这个家里待下去的话,还是改个名字吧。”

坐在套廊上的初枝抬头看着信代。

“说的是。”

信代手持剪刀,动作笨拙地为树里剪头发。

信代从厨房里搬出一张套着浅蓝色外套的凳子放在套廊上,打开报纸铺在四周的地上。她在垃圾袋中央挖了个洞,从树里的头上套下去。

“像扫晴娘 (2) 。”祥太说,大家笑了起来。一家人都聚集在起居室看着树里。受到大家的关注,树里有些害羞,光着的脚丫勾在凳子腿上,身体扭捏着。

对于信代来说,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为别人剪头发,况且自己几乎从未摸过孩子的头发。

说起要把树里的头发剪短时,以母亲自居的信代没有半点犹豫,她觉得这是自己的职责,不过,究竟该怎么做,信代心里一点儿没底。

打信代小时候起,母亲就在风俗业工作,没做过一顿饭,也几乎没有陪自己玩过。小时候自己应该是在离家不远的理发店剪头发的。上中学后,她将母亲给的时有时无的生活费节省下来后去了美容院。信代最初的男朋友就是在美容院认识的,那年信代16岁。

“叫‘花’怎么样?我要是生女孩的话就给她起这个名字……”

初枝开心地提议。

“‘花’?又不是脸 (3) ……”

从来没想过为孩子起名字。有点忐忑。既然要起就要起个配得上这孩子的名字。

“‘凛’?”

信代上小学时,同年级生中的确有个头上总是系着白色发结的长相高贵的女孩。那个女孩的名字好像就叫“凛”。因为母亲干风俗业,信代很受同学母亲的嫌弃。从来没有同学叫自己参加生日派对。只有凛酱没有看不起信代,经常和她一起玩儿,是个心地十分善良的女孩。

“怎么写?铃?”

“不是……这样写。”

信代挥着剪刀在空中比画。

“凛是两点呀,不是三点水旁……”

初枝的目光跟着剪刀转着,也用自己的手指在眼前画了几下。

“不好意思,我高中没念完……”

信代粗鲁地取下垃圾袋,“啪”地一使劲儿,让树里转过身体。

“行了,剪完啦!”

“哇……变可爱了……”

阿治望着树里的脸说。

“这样就认不出来了。”

为树里剪发,不是因为季节变化,而是为了不让人认出来。只是,剪了头发也很难保证一定不被人认出。不过,把原先梳着两条辫子的头发剪短,露出肩膀,还是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树里的形象。

“照一下镜子?”

注视着树里的亚纪招了招手。

树里点点头,像和亚纪比赛一样跑到佛堂的三面镜前。

亚纪把树里搂在膝盖前,和树里比自己的黑头发。

“你是黄头发。多好啊,染头发太花钱了。”

树里露出了笑容。

“……你叫什么?”

树里对着镜子里的亚纪问道。

“沙香……”

树里想了想。

“还是凛好听。”

“是的呢。”

说着,亚纪开心地笑了起来。

欢迎家庭新成员凛酱的“仪式”结束后,信代几个一起出门买东西去了。

家里顿时安静下来。

留在家里看门的阿治从冰箱里取出牛奶,边喝边站在厨房窗前看隔壁的高层住宅楼。

高层住宅楼的阳台上,长长的鲤鱼旗在迎风招展,应该和祥太的身高差不多吧,阿治想。停车场上,身着崭新运动服的男孩和父亲在玩足球。

“24、25、26……”

父亲大概踢过足球,在儿子面前熟练地颠着球。

“30!”

父亲和儿子异口同声叫了起来。

“老爸好厉害!”

“没骗你吧!”

“再来一遍。”

父亲又开始颠球。

阿治把喝空的牛奶盒放到餐桌上,拿起一只便利店的塑料袋,往里面吹了几口气。

“1、2、3、4……”

不能输给隔壁的父亲。阿治颠着胀得鼓鼓的塑料袋,从厨房移动到起居室,猛地倒在榻榻米上。

“祥太。”

他叫道。

“老爸好厉害!”

他模仿孩子的声音喃喃道。

“你是孩子啊?”

阿治吃了一惊,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脸去。躺在佛堂榻榻米上的亚纪咧嘴笑着。她也没跟着去买东西。

阿治将塑料袋朝天花板上投去。

“你和我姐……什么时候干那个?”

好像终于抓住了只有两人在家的机会,亚纪把平时藏在心里的疑问抛了出来。

“诶?什么意思?”

阿治有些不知所措。

“瞒着大家去情人旅馆?”

“我们……有办法……那档子事。”

阿治想在亚纪面前表现得很男人,表情却变得很僵硬。

“真的?”

亚纪直起身子,转向阿治。

“啊。”

阿治应道,他冲着亚纪笑起来。

“我们是这里连在一起,不是这里。”

他用手指指胸口又指指裤裆。

“好假。”

亚纪不屑地吐出两个字。

“那,你觉得是什么把我们连在一起?”

阿治的表情认真起来。

“钱。一般来说。”

亚纪一脸看出什么奥秘的表情。

至多23年的人生,她究竟是看着什么样的大人长大的?

“我们不是一般人。”

阿治开心地说着,又开始对着天花板颠球。

亚纪注视着阿治,一会儿自己也倒在榻榻米上,冲着天花板小声笑了起来。

初枝、信代、祥太、凛酱四人去车站前的百货公司。他们穿过公园,走下通往车站的斜坡。建筑群的对面能清晰地看到晴空树。祥太和凛酱并排走着。他们回头看落在后面的信代和初枝。

“是大叔救了你吧?”

凛酱认同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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