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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政治挑战 第八章 宗教:神o只是为国家服务(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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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现代经济理论之所以比传统宗教教条更实用,是因为即使表面上是宗教冲突的事件,也能用经济理论来解释,但没有人想反过来用宗教理论解释经济事件。举例来说,有人会说天主教徒和新教徒之间的北爱尔兰问题主要是由阶级冲突引起的。由于历史上的各种意外,北爱尔兰的上层阶级主要是新教徒,下层阶级则主要是天主教徒。因此,乍看这场冲突似乎是关于基督本质的神学之争,实际上则是典型的贫富斗争。但相对地,关于20世纪70年代南美共产党游击队和资本家地主之间的冲突,大概很少有人会说实际上这是由于对基督教神学更深层次的分歧所致。

当面对21世纪的重大问题时,宗教能做些什么?举例来说,该不该让人工智能有权决定人们的生活?例如,该读什么专业、在哪里工作、和谁结婚。在这个问题上,伊斯兰教的立场是什么?犹太教的立场是什么?这个问题并不会有伊斯兰教或犹太教的立场之别,人类大概只会分成两大阵营:一派赞成让人工智能拥有这些重要权力,另一派则反对。很有可能两派中都各自会有穆斯林和犹太人,也各自会从伊斯兰教和犹太教经典里面找出经文,再运用想象力来诠释、支持自己的立场。

当然,宗教团体也可能在特定问题上坚持自己的看法,再把这些看法说成是既神圣又永恒的教条。在20世纪70年代,拉丁美洲的神学家就曾提出解放神学(liberation theology)理论,让耶稣变得有点儿像切·格瓦拉。同样,在关于全球变暖的辩论中经常有人会召唤耶稣,把政治立场装扮得像是永恒的宗教定律。

这是已经开始发生的事。某些美国福音派牧师,就在布道词里呼吁反对环境法规,并表示如果人们不这么做就会在地狱中遭受火刑。教皇方济各更是以耶稣之名,带头否定全球变暖[正如他的第二篇教皇通谕《愿上主受赞颂》(udato si)所示]。所以或许到2070年,对环境议题的看法,完全取决于你是一个福音派教徒还是一个天主教徒。毋庸置疑,福音派肯定会反对设定任何碳排放上限,天主教徒则相信耶稣让我们推行环保。

可能就连人们开的车也会不同。福音派开的会是气派耗油的suv(运动型多用途车),虔诚的天主教徒则会开流线时髦的电动车,后面保险杠的贴纸上还写着:“让地球燃烧,就等着在地狱燃烧!”虽然他们都可能引用《圣经》来捍卫自己的立场,但分歧的真正根源在于现代科学理论和政治运动,而非《圣经》。从这个角度来看,宗教对于我们这个时代的重大政策争议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身份认同问题:沙地上不可跨越的那条线

批评宗教只是虚饰的外表、背后是科技和经济强大的力量,有些夸张了。虽然伊斯兰教、印度教或基督教在现代经济这栋大楼上只能说是装饰,但民众往往认同的就是这个装饰,而民众的认同又是历史上极为重要的力量。人类的力量需要群众合作,群众合作又需要先打造群众的身份认同,而且所有群众的身份认同都以虚构的故事为基础,而不是以科学事实或经济必需品为根基。即便到了21世纪,要把人类分成犹太人或穆斯林、俄罗斯人或波兰人,靠的也是宗教神话。纳粹曾经尝试用科学将人类分为不同的种族和阶级,但已经被证明那只是危险的伪科学。在那之后,科学界一直很不愿意再协助找出人类究竟有什么“自然”的身份定义。

所以到了21世纪,虽然宗教无法带来雨水,无法医治疾病,也无法制造炸弹,但能用来判断谁是“我们”,谁又是“他们”,哪些是我们该医治的目标,哪些又是我们该轰炸的对象。如前所述,不管是什叶派的伊朗、逊尼派的沙特阿拉伯,还是犹太教的以色列,实际上的差异都不大,都是官僚组织的民族国家,多少都奉行资本主义政策,都让儿童接种脊髓灰质炎灭活疫苗,也都靠化学家和物理学家制造炸弹,没有什叶派官僚组织、逊尼派资本主义或犹太教物理学这种玩意儿。所以,到底是什么让人们觉得自己有特殊之处,愿意忠于某个人类部落,而且还要敌视另一个部落呢?

人类就像一片不断变动的沙地,为了画出彼此明确的界线,宗教用的就是各种仪轨、仪式和典礼。什叶派、逊尼派和正统派犹太教穿着不同的衣服,唱着不同的祷歌,遵守着不同的禁忌。这些不同的宗教传统往往让日常生活充满美,也鼓励人类更加亲切和慈爱。每日5次,在集市、办公室和工厂的一片嘈杂声中,宣礼员(uezz)悠扬跌宕的声音会再次响起,呼唤穆斯林暂时放下世俗追求的喧嚣扰攘,让自己触碰联结永恒的真理。印度教信徒则靠普迦(puja)仪式和吟唱真言,达到相同的目标。每周五晚上,犹太教信徒全家人会共进晚餐,享受着特别的欢乐、感恩和团聚。周日早上,则有基督教福音合唱团为数百万人的生活带来希望,希望培养信任和情感,让社群的关系更紧密。

有些宗教传统给世界带来许多丑陋,让人们表现得既刻薄又残酷。举例来说,宗教造成的厌女症或种姓歧视就绝非好事。无论带来的是美丽,还是丑陋,这些宗教传统都是让某些人团结起来并觉得与他人有所不同。在外界看来,宗教传统区分彼此的标准常常只是一些芝麻小事,弗洛伊德将人类对区分此类细节的痴迷,戏称为“对微小差异的自我陶醉”。其实,在历史和政治上,微小的差异也能产生深远的影响。例如,假设你是男同性恋或女同性恋,那么你待在什么国家就成了真真切切、生死攸关的问题。在以色列,lgbt(女同性恋、男同性恋、双性恋、跨性恋)享有法律保护,甚至也有一些拉比愿意为两位女性证婚。在伊朗,同性恋者遭到系统性的迫害,甚至偶尔会遭到处决。在沙特阿拉伯,女同性恋到2018年才获准开车,但只因为她是女性,和女同性恋没什么关系。

日本是传统宗教仍然持续在现代世界发挥力量、具有重要性的最好的例子。1853年,美国舰队逼迫日本向现代世界敞开大门,日本开始了迅速且极其成功的现代化进程,短短几十年就成为一个强大的现代化国家,依靠科学、资本主义和最新的军事科技侵略中国,打败俄国,占领中国台湾和朝鲜半岛,最后偷袭珍珠港,并且击溃了欧洲在远东的各个殖民地。然而,日本并没有盲目复制西方的蓝图,而是坚决维护其独特的身份认同,希望让现代日本人仍旧忠于日本,而不是忠于科学、现代性或意义模糊的全球社群。

为此,日本推崇本土的神道教,作为日本身份认同的基石。事实上,日本这个国家重新改造了神道教。传统的神道教是信奉各种神灵鬼怪的泛灵信仰,每个村庄、寺庙都有自己偏好的神灵及地方习俗。到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日本创造了官方版本的神道教,同时打压了许多地方传统。日本当时的精英分子筛选并采用了欧洲帝国主义的想法,使官方的“国家神道”融合了再现代不过的国家和种族观念。另外,只要有助于巩固国家忠诚,佛教、儒学或武士封建习俗元素一律采纳。最重要的一点,国家神道的最高原则就是要崇敬日本天皇,认为天皇是一位永生神(livg god),是天照大神的直系后裔。

乍看之下,对于一心想要快速现代化的国家来说,这种新旧混搭似乎是一个极不合理的选择。永生神?万物都有灵性?封建精神?这听起来实在不像是现代工业强国,反而像新石器时代的部落酋长。

然而,这套制度完全发挥了神效。日本现代化发展的速度十分惊人,同时也使国民对国家极度忠诚。能够证明国家神道成功的最知名的例子,就是日本比其他国家更早地研制出自己的精确制导炸弹,击沉了数十艘盟军舰艇。这比美国的智能炸弹早了几十年,纳粹德国当时也才刚开始部署v–2火箭。我们通过神风特攻队认识了这批精确制导炸弹的威力。现在的精确制导炸弹是由计算机来引导的,而神风特攻队就是用一般飞机装满炸药,再由自愿踏上单程任务的人类飞行员来驾驶。这种自愿牺牲、视死如归的精神,正是国家神道培育的产物。因此可以说,神风特攻队其实融合了当时最先进的科技和最先进的宗教洗脑。

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今天许多国家都同样在学习日本:一方面,运用现代化共同的工具和架构;另一方面,也依靠传统宗教来维护自己独特的国家认同。国家神道在日本的角色,多少像东正教在俄罗斯、天主教在波兰、伊斯兰什叶派在伊朗、伊斯兰瓦哈比派在沙特阿拉伯,以及犹太教在以色列的角色。无论某个宗教看起来多么古老,只要发挥一点儿想象力并重新诠释,几乎都能搭配最新的科技装备,结合最先进的现代制度。

如同婢女,侍奉着民族主义

因此,无论科技如何发展,还是会受宗教认同和仪式影响,也同样可能造成世界动荡。虽然人们争论的是某个中世纪文本上的教条,但动用的可能是最先进的核弹和网络炸弹。只要人类仍然需要大规模合作,而大规模合作依然需要虚构的共同信仰,宗教、仪轨和仪式的重要性就不会下降。

遗憾的是,这一切都让传统宗教成为人类问题的一部分,而没有成为人类问题的解决方案。宗教依然握有许多政治权力,可以巩固国家身份认同,甚至点燃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线。如果人类希望解决而非激化21世纪的全球性问题,那么传统宗教能做的似乎不多。虽然许多传统宗教都宣称自己奉行的是共通价值观,且放诸四海而皆准,但无论是在朝鲜、俄罗斯、伊朗,还是以色列,传统宗教仍然只是如婢女般侍奉着现代民族主义。于是宗教也就更难超越国界而应对核战争、生态崩溃和科技颠覆等全球威胁。

因此,当面对全球变暖或核扩散等问题时,什叶派教士鼓励伊朗人从狭隘的伊朗观点出发,犹太拉比呼吁以色列人先关心以色列有何好处,东正教神父也敦促俄罗斯人以俄罗斯利益为重。毕竟,我们是神选定的国家,所以对我们国家有利的事,就是神所喜悦的。当然,也有一些睿智的宗教人士拒绝过度的民族主义,抱持更共通的愿景。遗憾的是,他们近来在政治上没有什么权力。

于是,我们就这样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人类现在形成了共同的文明,核战争、生态崩溃和科技颠覆等问题也只能从全球角度来解决。但同时,民族主义和宗教仍然将人类文明分裂成许多常常敌对的阵营。这种全球问题与地方认同之间的冲突,正危及全球最大规模的多元文化实验:欧盟。欧盟的基础,在于承诺要践行共通的自由主义价值观,现在却因为融合与移民问题而处于崩溃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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