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乐(1/2)
光刀子划裂一层天,轰轰滚过几道雷。谁手一抬,万人哭似的,大水哗啦啦泻下来。黑珠子连串无尾无首,蕴着劲儿打楼打树,打地打头。
王麦在屋里听着,陈年那屋要动了。陈年于是就动了。先是脚找鞋的声儿,穿上了,蹭着地走到桌前,拣拾物件的声儿:烟,火机,烟灰缸。都拿上,出了书房,拐出客厅,进了阳台,火机一打,啪。阳台门关上了。
陈年爱看暴雨。王麦嫁给陈年将近三十年,再没有什么习惯是她不知道的了。陈年的脑袋是她过于熟知的故乡,是奖励她勤勉学习的母校,是不再更新的历史记忆,是她所有的当年光荣。
暴雨是陈年众多偏爱的其中一样,包含着赏雨时的独处。暴雨时陈年如果在家,一定会站在阳台上抽烟。但他从不会真的走进雨里。如果在外遇上大雨,他会耐心等雨停。他和他的偏爱之间有一个屋檐的距离。
陈年深吸一口烟,喷进雨里。他由衷鄙薄喜欢好天气的人,以及好天气,那些浅薄乏味、不具力量的大晴天,使他烦躁,联想起所谓不容置疑的基本道德,衣冠楚楚,幸福快乐。
窗户是轻轻打开的,陈年确保王麦听不见。从前王麦经常批评他雨天开窗,潲雨溅泥。陈年据理力争:他们住十五楼,哪儿来的泥。没有用,王麦就是要批评。去年那件事之后,王麦就不再说了。这中间已经有过多少次暴雨?陈年记不得了。但他仍然像从前一样轻轻开窗,仿佛盗墓人对逝者的基本尊重。
去年夏天的陈年交了一个女朋友,比他和王麦的女儿大两岁。幸好大上两岁,一根稻草也是稻草,不然陈年就太看不起自己了。
王麦知道这个女朋友,是在半年之后。女朋友出差,陈年送到机场,送小鸡似的送不走,扯着手啄啄啄。陈年一掰肩膀:行了赶快,来不及了。使劲儿一撒手,才变了鸽子飞。陈年远远笑着盯着,看不见了才转身。一转身,一个老朋友站在身后。
朋友是负责的朋友,也因为自己要飞,当场没让陈年太尴尬。只说好久没去家吃饭,这趟回来该去了。陈年说来。朋友和王麦熟,肯定要站队的。陈年心里明白。
那顿饭吃得好。朋友还带来一个年轻人,年轻人提了好酒好茶。应着朋友的要求,陈年把已经单住的女儿也叫回家。朋友像根大针,送来一个女婿,送回一个丈夫,铁了心要把这个家缝睦。
饭毕,年轻人送女儿回住处,朋友拉陈年送他下楼。走到车跟前朋友问:老陈你今年多大岁数,四十九?
陈年在心里扇他一巴掌,点点头。
别折腾啦。朋友给陈年点烟。我也不是没折腾过,这事儿啊,没头儿,我没孩子我且烦呢,你家里还这么大一姑娘。
陈年点头,猛抽两口一扔,鞋底蹍稀碎。
你说你和王麦,这么多年,再说你那小朋友,人才多大,能是一回事儿吗,不值当的。
陈年莫名心里一慌,回头一瞧灯底下站着王麦。朋友立时怔了。王麦两步过来,往朋友眼前一递:手机没拿。
朋友赶快伸手接,共犯似的脸红,叫了声嫂子。王麦转身走了。
陈年通体一松,脸上笑了。坐实了。朋友二十多年一直叫人王麦,今天变嫂子了,坐实了。
朋友看陈年乐,自己也乐了:这事儿弄的。
陈年一勾手:再来根儿烟吧。
这事儿就到这儿。陈年上了楼没看王麦,王麦也没看陈年。俩人几年了一直分屋睡为的是各不打扰,这格局到今天显出了更大的好处。
当然心里是存下了。两个人都细细想了,都把这事儿想到了头儿,都做好了几手准备。都在心里走了无数遍场,过了无数遍情绪。都怕着等着蓄着,都做不到先开口。都等到了最后,最后都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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