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1/2)
“穿这件儿?”
眼看着临出门,王麦才从衣柜里拎出那件新大衣,重呢的,靛蓝色。拎在手里远远问陈年,未敢直接往他肩上套。
陈年想想,不要:“还穿这个吧。”
还套上那件旧袄,已穿了六七年的。
两个人去和朋友们吃饭,陈年的许多年的朋友。他们和陈年一样,比王麦长半辈。陈年身边的人和物,个个都比王麦久。
这个饭吃在冬天,两人心里都起寒战。忧虑和紧张又都是各自的,不在同一战线。这一次要是吃不好,王麦是得不到,陈年是失去了。
怕要喝酒,没有开车。当着师傅,两人都没有开口的底气,也忘了相互勉励。
王麦还是想商议,半天问:谁谁来吗?
陈年一点头:来。
拐上一条街,王麦又问:那谁谁也来?
陈年:嗯。
就算商议过了。
陈年的婚已离了几个月,真正的知情人只有陈年,里头的各项难处也只磨砺他一个人。王麦知道得最少。陈年最不对她讲,她也最不问。
但她还是知道。怎么样提出了,怎么样卡住,怎样收到蜂拥而来的问讯,怎样险些退回去,又怎样不抱希望地办成了。这些她从陈年的脸上知道,从他电话里的气息声知道,从他几次欲言又止的谈话里,和一次长达九天的沉默消失。那几个月是谜一样的暗境,令人越来越看不见。直到最后,陈年来到她家里,痛哭一气之后就瘫睡一天。王麦明白结果有了,也明白谁都没有欢喜的资格。她就坐在床边,隔两小时去热一餐饭,同从前一样地,等他。
到了地方,是一间很大的淮扬菜馆。赤红赤金,灯笼不相干地悬在顶上,木头椅背有一人高。一共该有十几位,陈年和王麦到的时候,才只来了两个人。矮个儿的一见陈年,先上来说起一件事,从前探讨过的,眼下有了新进展。两人都没关注王麦,任她自己坐,自己倒水,安置衣服。不知是大方轻蔑,还是暗中关怀。
没一会儿又来几位,其中有女性,便亲亲热热坐在王麦另一边,说些天冷啊,堵车啊,毛线帽子很必要之类的交际话。陈年那边谈着话,朝这头不断看着。王麦笑回他一个眼神,意思是松一口气:还不必交代我是谁。
人大致齐了,呼唤服务员点起菜来。“给他给他!”菜单按大家的意愿交到一个浓黑眉毛手里。
“那,先做鱼嘛。”黑眉毛嘿嘿笑,合着菜本儿,空口点了几道,又翻开,指着:这个,这个这个,和这个。又合上,交代几道时令,吩咐了做法。服务员一一记,下去了又回来,说今天擅做面的师傅在,问几位要不要。大伙儿笑起来,说要。等服务员走了,猜是谁的面子。陈年说嗨,谁点菜谁的面子嘛,让厨房瞧出来了。大伙儿又笑。
笑里头陈年偏头看王麦一眼,王麦心里一咚咚,知道是要到她了,捋头发。
“今天是,头回见吧。我介绍一下,这是王麦。”陈年承着这欢快的余势说。
余势一下儿凉了。耳边白了几秒,黑眉毛一惊似的:“也没问你有什么忌口,我这儿一气儿都点了。有不合适的吗?”
王麦忙摆手,嗓子眼儿却像失灵了,当口没讲出话来。
身边儿的大姐冲黑眉毛:也不问我们有什么忌口!
大伙儿又笑起来,连陈年也笑了。他们是多么互知根底,再问就是笑话了。王麦也跟着笑,但她不乐意陈年的笑—这笑话是因她而起,却是把她排除在外的。她满脸笑着,眼睛却没笑,用那不笑的眼睛望着陈年。
陈年开始为她介绍每个人。王麦顺着早听陈年说熟的名字看过去,名字们也都看过来,一对对眼睛里全是逼真的和气。都商量好了似的,不打探,也不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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