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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中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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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时候,我靠在一张舒服的沙发椅里睡了一会儿,即使我打算使用中世纪风格的家具,也无法舍弃这张舒服的椅子。稍晚一点,我给诺里斯大尉打了个电话。他听了电话后,来到这边帮我一起探索地下室的情况。我们在里面根本没有找到任何不吉利的事物,但发现这间地窖的建筑是出自罗马人之手,还是让我们不由得一阵激动。每一道低矮的拱门、每一根粗大的柱子都是罗马风格的,这些罗马式建筑绝不是笨拙的撒克逊人后来修建的低劣之作,而是凯撒时代严谨、和谐的古典风格建筑。实际上,墙壁上满是诸如“p.tae.prop……tep……dona……”和“l.praec……vs……pontifi……atys……”之类的铭文,已经多次探索过此地的古文物研究者应该对这些铭文很熟悉。

看见这些铭文里提及阿提斯,不由得令我为之颤抖,我曾读过卡图卢斯的作品,从中了解到有关这位东方神祇可怕的祭祀仪式的一些情况,人们对他的崇拜与对库伯勒的崇拜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诺里斯和我借着提灯的光线,尝试解读几块不规则的长方形巨石上几乎已经磨得看不出来的古怪图案,但我们什么也没有认出来。大部分人认为这些巨石以前应该是作祭坛之用。我们记得有一个图案,某种光芒四射的太阳图案,学者们认为这图案并非源出罗马,它还表明这些祭坛也只是罗马祭司们从某些更加古老、可能属于当地原住民的神庙里承继下来的,那些古老的神庙就建在同样的位置上。其中一块巨石上有些棕色污迹令我心生疑惑。它是巨石中最大的一块,处在这个房间正中心的位置,这块石头朝上的一面留有某些特征,显示上面曾经有火燃烧,很可能是焚烧祭品。

这就是我们在那间群猫蹲在门前嚎叫的地下室里看到的情景。我和诺里斯决定在这里过上一夜,我们让仆人把沙发搬了下来,还告诉他们不要在意猫咪在夜晚的活动。只有黑鬼子被我们带下来一起过夜,既是给我们作伴,也是因为它也许能帮上忙。我们决定把地下室那扇橡木大门紧紧锁上,这门是个现代复制品,上面留有一些开口用来通风。我们把门关好后,就亮着灯歇了下来,等待即将发生的一切。

这间拥有拱顶的地下室位于修道院的地基深处,毫无疑问,它距离那个能够俯瞰荒凉山谷、向外突出的石灰岩悬崖地表也有一段距离。虽然我并不知道老鼠们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但我十分确定这里就是那些行动慌乱、令人费解的老鼠的目的地。我们满怀期望地躺在地下室里守夜,我发现自己不时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有时已经在做梦了,黑鬼子在我脚边不安的动作又把我从梦中搅醒。这些梦并非什么好梦,而是像我前一晚做过的那个梦一样可怕。我再一次看到了那个闪着微光的洞穴,还有那个猪倌和他那群让人说不出口的满身真菌、在污秽里打滚的畜生。当我看向他们时,他们看起来似乎离我更近了,也更清楚了,他们看上去是那么清楚,我几乎能够看清他们的样貌。之后我确实看到了这群畜生中的一只皮肉松弛的样子,就在这时,我尖叫着惊醒过来,把黑鬼子也吓得跳了起来,而一直没有睡着的诺里斯大尉却哈哈大笑。诺里斯要是知道我是为了什么发出尖叫,也许会笑得更厉害,也可能笑不出来。但我要到后来才记起自己当时看到了什么。极端的恐惧常常会以一种仁慈的方式让记忆暂时瘫痪。

当发生状况时,诺里斯把我叫醒了。我又在做那个同样的噩梦,诺里斯轻轻地摇了摇我,将我从梦中唤醒,他要我听那些猫咪的动静。实际上,外面传来了很多声音,我听到在紧闭的大门之外,从石头楼梯的顶端传来猫的尖叫声和抓挠声,仿佛噩梦变成了现实。而黑鬼子完全不在意门外的同类,正兴奋地沿着裸露在外的石头墙壁跑来跑去,我听到石墙中正发出老鼠急促奔走的嘈杂声音,和前一晚搅扰到我的声音一模一样。

一阵强烈的恐惧感从我体内升起,因为这里正在发生的异常状况根本无法用正常的理由来解释。这些老鼠如果不是只有我和群猫出于疯狂的幻觉才感知到的生物,那它们一定是在罗马时代遗留下来的石墙中四处打洞游走,而我此前以为这些墙壁是大块实心的石灰岩组成的……除非是这种可能,水流经过十七个多世纪的不断运动,在石墙里侵蚀出了多条蜿蜒曲折的隧道,啮齿类生物又将这些隧道磨得干净又宽敞……即便如此想,如同见鬼一样的恐惧却一点儿都没有消减,因为如果它们真是些活生生的害虫,为什么诺里斯却没有听到它们令人恶心的骚动声呢?为什么他催我去看黑鬼子的动作,去听外面的猫发出的声音,还含糊其辞地胡乱猜测是什么惊扰了这些猫?

当我努力保持理智,告诉诺里斯我认为自己到底听到了些什么的时候,急促奔跑的噪声消散了,只在我耳中留下一些残存的余响。这最后的一点声音还是向着地下退去,退向了比这间地下室还要更深的地下,就好像这整个下面的悬崖都被四处探求的老鼠打出了洞。诺里斯听了我的讲述,并不像我预期的那么怀疑我的说法,而是被深深地触动了。他向我打了个手势,要我注意门边的那些猫已经不再吵闹,就好像放弃了追逐已经跑丢的老鼠,而黑鬼子却突然之间又再度烦躁不安起来,他正疯狂地抓挠位于房间正中的巨型石头祭坛的底部,那里离诺里斯睡着的沙发要更近一些。

此时我心中对于未知的恐惧变得十分强烈。有些令人十分震惊的事情发生了,我看到诺里斯大尉,这个更加年轻、更加强壮,自然而然也应更加唯物主义的人,竟和我一样深受震动,这可能是由于他从小就一直听着当地的传说,对这些传说极为熟悉的缘故。现在我们除了看着老黑猫抓挠祭坛底部,什么也做不了。黑鬼子的热情渐渐消退了,它不时抬起头来冲我发出求助的喵喵声,那是它希望我为它做些什么的时候才会发出的叫声。

这时诺里斯拿起一盏提灯靠近祭坛,检查刚刚黑鬼子抓挠过的地方。他沉默地蹲下身子,用手刮去了几个世纪以来生长在此、将前罗马时期的巨石与棋盘纹路的地板连接在一起的地衣。但他什么也没有发现。就在他要放弃努力时,我注意到一处微小的细节,虽然这细节暗示的情况我已经想到了,但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我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诺里斯,我们因为这个发现着了迷,一同全神贯注地查看这不易为人察觉的细节。放在祭坛近旁的提灯的火焰正随着空气的流动而微微摇曳,灯火闪烁虽然轻微却确定无疑,我们之前并没有发现这里有空气流动,气流定是从诺里斯刮开地衣后露出的地板与祭坛间的裂缝里出来的。

那天晚上剩余的时光,我们一直待在灯火通明的书房里,紧张不安地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做。发现在这座受到诅咒的建筑底部,竟有比已知由罗马人建造的最深的石室还要深的地窖,而且三个世纪以来,好奇的古文物研究者们竟然从未想过可能存在这些地窖,即便没有遇到种种不祥的事情、听闻种种不祥的传说,光是这一发现也足够我们感到兴奋了。此时,我们对这件事更加着迷,但接下来到底是听从迷信故事的警告,放弃我们的搜索并永远离开这座修道院,还是满足我们冒险的欲望,不论在未知的深渊里等待着我们的是什么样的可怕事物都去勇敢面对,我们心中仍有疑虑。到了早上,我们决定采取一个折中方案,先去伦敦召集一队善于处理这类神秘事件的考古学家和科学家。这里应该说明一下,我们在离开地下室前曾经尝试挪开中间的祭坛,我们认为它是通往尚未为人所知的恐惧深渊的大门,却没有挪动它。到底什么样的秘密才能打开这扇大门,要靠比我们更有智慧的人来发现了。

我们在伦敦待了好几天,诺里斯大尉和我向五位杰出的权威人士讲述了我们发现的情况,由此做出的推测,以及当地传说中提及的奇闻轶事。这几位专家都是值得信赖的人,我们相信不管在未来的探索活动中发现怎样的家庭秘史,他们都会给予相应的尊重。我们发现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没有嘲笑我们,而是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和由衷的同情。我没有必要把他们的姓名都列在这里,但我还是要提他们中的一个人,威廉·布林顿爵士,他当年在特洛德的发掘工作可谓举世瞩目。当我们一齐乘着火车前往安彻斯特时,我感到自己正站在即将揭开可怕事物真面目的边缘上,此时在世界的另一端,许多美国人听闻总统突然逝世而陷入一片悲痛的气氛正好能够体现我的这种感觉。

8月7日的晚上,我们抵达了艾格塞姆修道院,仆人们向我保证在我们离开期间没有任何异常事件发生。几只猫,也包括老黑鬼子,都表现得十分平静,房子中安置的捕鼠器也没有合起来过。我把客人们都安置在配置齐全的房间里,等待第二天再开始探索行动。我自己仍然睡在塔楼里属于我的那个房间,黑鬼子也窝在我的脚边。我很快就睡着了,却一直被噩梦侵扰。我在梦中看到一场罗马盛宴,就像是特里马乔举办的那种宴会,而主菜的餐盘盖之下就藏着一道恐怖菜肴。接下来我又一次梦到了那个该死的猪倌和他肮脏的畜生们在闪着微光的洞穴里。当我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楼下传来日常活动的正常声响。那些老鼠们,不管是活生生地存在着还是只是我的幻想,这一夜都没有打扰到我,而黑鬼子也在安静地睡着。在下楼的时候,我发现房子里四处都是这样宁静祥和的气氛。我召集来的几位学者中有一位名叫桑顿,对心灵的超自然能力很有研究,他却荒唐地认为我之所以能看到这样的情况,只是因为某种力量希望我看到这样的情况。

现在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在上午十一点的时候,我们全体七个人带着照明能力很强的探照灯和挖掘工具下到了地下室,并在进去之后把大门拴上了。黑鬼子也跟着我们一起,它显得很兴奋,调查者们对它的这种状态不敢轻视,也没有因此就不让它跟来,实际上他们十分希望黑鬼子能在场,以防出现一些人类感知不到的啮齿类动物的行踪时它能帮得上忙。我们只是简单记录了一下那些罗马时期的铭文以及祭坛上的未知图案,因为其中的三个学者已经见过它们了,而且他们所有人都清楚这些铭文和图案的特征。我们把注意力主要集中在最重要的中央祭坛上,不出一个小时,威廉·布林顿爵士就成功地把它向后撬起来了,用某种我不太知道的方法保持住了祭坛的平衡。

如果我们毫无准备就看到祭坛下面藏着这样骇人的事物,一定会被没顶的恐惧彻底击溃。在铺有砖块的地板中间,有一处近乎方形的洞口,洞口里面延伸着一段不规则的石头阶梯,阶梯磨损十分严重,中间部分差不多就是个倾斜的平面,阶梯上面堆积着大量人类的骸骨,或近似人类的骸骨,场面极为阴森恐怖。那些保持还算完整的骷髅看上去姿态十分惊恐,而在所有这些骸骨之上都布满了啮齿类动物啃咬的痕迹。从头骨上来看,这些死者简直就是极度弱智和呆小症患者,或者有些像猿类的原始人。在这段扔满骸骨的地狱阶梯上方,横跨着一条向下延伸的通道,看起来就像是从坚硬的岩石里凿出来的,从通道里能够感到有空气流通。这气流不太像是打开一个封闭的地窖后突然涌出的有毒气体,而是带着些清新和凉意的微风。我们没有多作停留,就在颤抖中着手在阶梯上清理出一段能够往下行进的走道。那之后,威廉爵士检查了墙上雕刻的痕迹,发现一件有些古怪的事情,从留下的刻痕方向来看,这个走道一定是自下而上打通的。

我现在必须仔细考虑,措辞也要慎重。

从布满啮痕的骸骨之中清出几节向下的阶梯后,我们看见前方有亮光。那不是神秘的磷光,而是透进来的日光,这亮光只能是通过能够俯瞰荒凉山谷的悬崖上不为人知的裂缝射进来的。这些裂缝从外面看的话几乎不易察觉,这不仅是因为这个山谷完全没有人居住,还因为悬崖太高,又向外突出,只有乘坐热气球才能仔细研究悬崖的表面情况。又往下走了几步之后,我们被眼前的景象夺去了呼吸,那位心灵超能力调查员桑顿一下子就晕倒在他身后的人怀里,接住桑顿的人也因深受震惊而感到一阵眩晕。诺里斯那张圆圆胖胖的脸此时惨白一片、毫无生气,他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只发出一声含混的尖叫。而我想自己当时所能做的就是倒抽一口凉气,发出嘶嘶的吸气声,并用手捂住自己的双眼。在我身后的人是这个团队里唯一一个年纪比我还大的人,用低沉沙哑的声音喊出了一句老套的惊叹,“我的上帝!”我此前从未听过像他这般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这七位教养良好的人士中,只有威廉·布林顿爵士还能保持镇定,更值得称赞的是,他带领着整个团队前进,一定是第一个看见那幅恐怖景象的人。

在我们眼前出现的是一个高大无比的闪着微光的洞穴,洞穴向远处延展开去,人眼根本看不到尽头,这是一个充满无数谜团和恐怖暗示的地下世界。这里有一些建筑物,还有些建筑的遗迹,在惊恐的一瞥之间,我看到许多古怪的坟墓,看到巨石以原始的方式围成了一个圈,看到一个穹顶低矮的罗马时期的建筑遗迹,一个平铺开的撒克逊建筑群,还有一个早期的英格兰大型木质建筑物,但所有这些在地面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面前都不值一提。离阶梯只有几步远的地方,铺开了一片混乱堆积的人类骸骨,或者至少是和阶梯上的那些一样差不多像是人类的骸骨。它们就像是泛着泡沫的大海一望无际,有些已经支离破碎,而剩下的还保持着完整的骨架,或保持了一部分完整的骨架。这些还能看出完整骨架的无一例外都维持着恶魔一般狂怒的姿势,不是在击退某些威胁到它们的事物,就是怀抱同类相食的意图正紧紧地抓着其他骸骨。

人类学家特拉斯克博士弯下身子辨认那些头骨的时候,他发现这些头骨存在着不同程度的退化情况,令他感到极为困惑。他们在进化程度上大多比皮尔当人还要低一些,但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肯定要算是人类。他们中有许多进化程度较高,还有一小部分头骨属于思维敏锐的高级进化类型。所有的骸骨上都有啮咬的痕迹,大多是老鼠留下的,但有些则是类人生物的齿痕。与它们混杂在一起的是一些老鼠的细小骸骨,这是那支致命大军遗落的成员,正是它们为这首古代史诗画上了句号。

我不知道在经历了那天令人毛骨悚然的发现之后,我们中还有谁能够精神健全地活下去。不论是霍夫曼还是于斯曼,他们都无法构思出比我们七个人曾在其间蹒跚而行的闪着微光的洞穴更让人无法置信、更令人发疯般地厌恶的野蛮怪诞的场景了。我们在一个又一个揭开的真相面前跌跌撞撞地行进着,尝试暂且不去想这些事情在三百年前,或是一千年前、两千年前,甚至上万年前发生时的场景。这里就是地狱的候客厅,当特拉斯克告诉桑顿有一些骷髅在最后的二十代或更多代里一定已经退化到四足兽的地步时,可怜的桑顿再一次晕了过去。

当我们着手去研究那些建筑遗迹时,恐惧在我们心中不断叠加。那些四足兽似的东西,和它们偶尔由两足类生物补充进来的新成员,都被圈养在石头筑起的牲畜棚里,在它们最后因为饥饿或对老鼠的恐惧而精神失常时,它们一定曾经冲破过这些石头围栏。它们曾经数量十分庞大,显然是由那些低劣的蔬菜养肥的,那些蔬菜的遗迹还能从一些比罗马时期更古老的巨型石头容器底部找见,不过只是一些有毒的青贮饲料罢了。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我的祖先会有那样大片的园地了,老天啊,我要是能忘记这一切该有多好!我根本就不用问为什么要养着这群牲畜。

威廉爵士提着他的探照灯站在罗马时期留下的废墟之中,他正大声解释迄今为止我所听闻过的最令人震惊的一种祭祀仪式,他还讲到库伯勒的祭司将寻找到的远古祭礼的食谱与他们自己的混合在了一起。诺里斯尽管是个见惯战争场面的人,当他从英格兰建筑中走出来时,却连路都走不直了。他想着那里应该是个屠宰场和厨房,但进去后竟然看到了他熟悉的英格兰式器具,读到了他熟悉的英文涂鸦,其中年代最近的涂鸦还是1610年留下的,这实在是让他无法接受。我无法走入那个建筑,发生在那栋建筑里的恶鬼行径正是靠着我的祖先沃尔特·德·拉波尔的一把匕首才终结的。

我敢进去的只有那座低矮的撒克逊建筑,这栋建筑的橡木大门已经脱落了,我在那里面发现了一排可怕的石筑牢房,牢房共有十间,上面还保留着生锈的栅栏。其中三间牢房里面还有居住者的遗骸,所有的骷髅都进化到了高阶,在其中一具骷髅的食指骨上我还找到了一个刻有我家族徽的图章戒指。威廉爵士在罗马式小教堂下面发现了一个地下室,里面有几间年代更加久远的牢房,但这些牢房里什么也没有。在这些牢房下面还有一个低矮的地窖,里面放着一些箱子,箱子里整齐地摆放着骸骨。在其中一些箱子上还有用拉丁文、希腊文以及弗里吉亚方言刻下的内容相似的可怕铭文。与此同时,特拉斯克博士掘开了一座史前坟墓,里面死者的头骨只和大猩猩的比起来更像人类一些,头骨上面还刻有难以形容的表意符号。面对如此之多的恐怖场景,我的猫一直保持着闲庭信步的姿态。有一回我看见它高高地蹲坐在一座骨头堆积而成的小山上,场面十分诡异,令我不禁疑惑在它琥珀色的双眼之后是否也藏着什么秘密。

这片闪着微光的区域曾经反复以噩梦的形式向我预兆它的存在,在约略掌握了它背后隐藏的可怕事实之后,我们转向了洞穴那一眼看去深不可测的漆黑深处,悬崖透进来的光线根本无法照亮里面。我们只往里走了很短的一段距离便停下来了,因为我们觉得洞穴深处隐藏的秘密不是人类应该知道的,我们将永远无法得知那里有着怎样一个不可见的幽冥世界张着漆黑的大口等待我们。虽然我们没有深入洞穴,不过就在我们身边便有许多事物足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了。我们没有走多远,探照灯就照见了无数可憎的深坑。老鼠们曾在这些深坑里面享受盛宴,后来突然没有食物再补充进来了,这支贪婪成性的啮齿类大军就被逼去啃食那些饱受饥饿之苦却仍然活着的畜群,再之后,它们从修道院里喷涌而出,这便是当地农民永远无法忘记的那场历史性的毁灭浩劫。

上帝啊!这些令人作呕的黑暗深坑里都是被锯断剔净的骨头和打开的头骨!无数个世纪积累下来的猿人、凯尔特人、罗马人,还有英格兰人的骸骨充塞着这些噩梦般的深坑!这些深坑有一些已经填满了,没人敢说它们曾经到底有多深。剩下的我们用探照灯也照不见底,只留给我们不可名状的无尽幻想。我想起了那些在这可怕地狱的黑暗中四处摸索的倒霉老鼠,它们若是跌进了这样的陷阱里,会怎么样呢?

当时我在一个可怕的深坑边缘差点儿滑了一跤,就在那一瞬间我心中升起令人心醉神迷的惧意。我一定是陷入了良久的沉思,因为当我回过神来时,除了圆圆胖胖的诺里斯大尉,团队里的其他人都不见了。这时,从那漆黑无际的远方,比我所知还要更深远的地方传来了一阵声响,我看见我的老黑猫就像一位生有双翼的埃及神明一样超过我向前飞奔出去,径直冲入了那个属于未知世界的无底深渊。我就跟在它身后不远处,因为片刻之后我就不需再犹豫了。那声响是魔鬼诞下的老鼠们急促奔走的可怕声音,它们总是在寻求新的恐惧,并决心将我一路引领到更深处,哪怕下面就是深处地心、咧嘴狞笑的洞穴,那是疯狂的无面神奈亚拉托提普随着两个没有形体的白痴笛子手的笛声漫无目的地嘶吼的地方。

我的探照灯没电了,但我仍在跑着。我听到一些声音、一些哀嚎,还有一些回响,但盖过这一切声音慢慢升起的是那邪恶又狡诈的疾步声,慢慢升起,升起,就像是一具僵硬、浮肿的尸体从油腻的河水中缓慢地浮了起来,河水穿过一座又一座玛瑙筑成的桥,仿佛永无止境,直到流入一片漆黑溃烂的大海。有什么东西和我撞了个正着,这是个软乎乎、圆滚滚的东西。这一定是那些老鼠,是那支像黏糊糊的凝胶一样、以死者和生者为食的贪婪大军……为什么这些老鼠不能像一个德·拉波尔家族的人食用不该吃的东西那样,吃掉一个德·拉波尔家族的人呢?……战争吃掉了我的儿子,他们都该死……还有那些扬基佬用烈焰吃掉了卡法克斯,烧死了我的祖父德拉普尔,也烧毁了我们家族的秘密……不,不,我告诉你,我不是那个闪着微光的洞穴里的恶魔猪倌!我在那个皮肉松弛、长满真菌的东西身上看到的也不是爱德华·诺里斯的胖脸!谁说我是德·拉波尔家族的人?……他活着,我的儿子却死了!……一个诺里斯家族的人怎么能够拥有德·拉波尔家族的土地?……我告诉你,这是妖术……那条身上有斑点的蛇……我诅咒你,桑顿,我要让你好好看看我们家族做了些什么,把你吓晕过去!……该死的,尔等臭不堪闻,我将教尔等乐享此般滋味……尔等可愿如此为我所伇?……玛格那玛特!玛格那玛特!……阿提斯……dia ad aghaidh&039;s ad aodann……ag bas dunach ort!dhonas&039;s dhos ort,ag leat-sa!……ungl……ungl……rrrlh……chchch……

他们说,三个小时后在黑暗中找到我时,我就在说着这些话。他们发现我在黑暗之中蹲伏在诺里斯大尉已经被吃掉一半的圆胖尸体上,我的猫正跳着撕扯我的喉咙。现在他们已经炸掉了艾格塞姆修道院,也把我的黑鬼子从我身边带走了。他们私下里悄声说着与我的世代承袭及经历有关的可怕传言,并因此把我关进了汉威尔这间有栅栏的屋子里。桑顿就在我隔壁的屋子里,但他们不允许我和他交谈。他们也尝试着压下有关那座修道院的大多数事情,禁止将其外传。当我谈起可怜的诺里斯时,他们就诅咒我怎么能犯下如此骇人之事,但他们必须知道那件事不是我做的。他们必须知道那是老鼠们做的,那四处游走、急促奔跑的老鼠们,它们蹦跳奔跑的样子使我永不得安眠。这些该死的老鼠在这间屋子填充着垫料的墙壁后互相竞走,诱我陷入比我所知所见更为深刻的恐惧。这些别人永远听不到的老鼠,这些老鼠,这些墙里的老鼠。

(臧舟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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