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安娜(2/2)
陆北风如堕五里雾中,追问“什么鬼佬?”,到底怎么一回事。仙蒂来不及阻止,安娜已经和盘托出一切。一切都是陆南才在床上告诉她的,男人上了床便守不住秘密,赤裸相见的不仅是身体而往往更是心底的压抑包括欲望和恐惧。陆北风愣住了,跌坐到椅子上,手肘支在桌面,手指使劲搓揉额头,仿佛有人在脑袋里面敲、敲、敲,他奋力对抗,不让脑额崩裂。
仙蒂对安娜道:“有话好好谈,没必要闹到不可收拾。”
安娜道:“孩子在哪里?我们现在就问他,让他自己选,留在香港抑或跟我回澳门。”
“他上学了。别急,明天再谈。明晚九点我们在湾仔码头见面,先散散步,我带世文见你,慢慢把事情说清楚,他会明白的,他很懂事。但我把话说在前面,我哥哥的事情,你从来没对人提过?”陆北风冷静地问,眼神却似寒风般一道道刮向安娜。
安娜坚定地说:“没有!南爷对我很好,放心,我没对半个人说过半句。”
那天以后,仙蒂便没见过安娜。她没向陆北风探问他跟安娜在码头见面的经过,男人做事,搞掂了便好了,女人最好别问。只不过后来辗转听说有人在海面发现安娜的尸体,是“自杀”。她被迫带走了南爷的秘密,陆世文仍然是陆北风的儿子。
哨牙炳听完陆世文的身世,默不作声,左手拇指不断轻按右手腕的太渊穴,是老习惯了,中医说能清肺定心。他戒烟一年半了,此刻却伸手从桌上的铁罐里抽出一支待客烟,缓缓点燃,太浓了,吸了两口便把烟蒂重重压死在烟盅里。他发现仙蒂一直盯着他,心知肚明她在想什么。于是道:“放心,不会让世文知道的。我会搞掂阿群,对,搞掂她。”
“点样搞掂?”仙蒂十三年前没向陆北风追问如何搞掂安娜,但如今必须问个清楚明白,哨牙炳不是陆北风,她不放心。阿群亦非安娜,安娜只是无亲无故的杂种吧女,阿群却在香港有亲有故,有根有源,有底有面,难对付得多。所以她劝道:“阿炳,女人吃软不吃硬,先把她哄住再说。她求的不就是做你其中一个登台的老相好?不如你出去跟炳嫂讲讲,临时加一座花牌,让阿群也到台上风光风光。”
哨牙炳摇头认为此路不通,临场变阵,性子硬的阿冰不会答应。仙蒂略沉思,道:“那么,换人不换花!”她提议送点好处给其中一个老相好,叫她佯装身体突然不舒服,赶去医院看病,花牌阵缺人,唯有由阿群顶上,否则场面难看。
哨牙炳拍桌道:“好主意!找阿梅谈谈,她最容易说话。”又忽然惊喊道:“哎呀,我们得赶快拦阻阿群,免得她向世文左查右问!说不定她知道南爷同张迪臣……”
仙蒂打断他,道:“不至于吧?她连世文和安娜的关系亦未确定,怎会想到南爷那边的事情?”
哨牙炳摇头道:“难说,难说。就算她冇法确定世文是南爷的骨肉,亦不见得安娜没对她说南爷的闲话,女人最爱说别人的秘密,自己的倒口紧得很。”
“这更事不宜迟!我去找阿梅,你去哄住阿群!”仙蒂边说边站起身推门,哨牙炳跟在后头。
甫出房间,哨牙炳迎面见到鬼手添,鬼手添说想跟他谈谈堂口接班的事情。他脸色凝重地道:“再谈,再谈。现在不是时候。”鬼手添愣住,支支吾吾地说:“咁……咁……咁即系点样?今晚不……交棒了?怎么可以不交棒?”
哨牙炳不满鬼手添话里的使唤语气,负气道:“我说不交就不交!点样?还要先向你问准,经你批准?你是大佬,我是大佬?”说毕跨步迈去大厅。
鬼手添拉住哨牙炳的西装袖子,沉住气道:“呵,炳哥舍不得金盆洗捻?没关系,南非有大把黑妹白妹,听说也有唐人街,肯定有屌不完的女人。只要提防些,别让炳嫂发现便行,偷偷摸摸,仲捻刺激!”又道:“炳哥放心,真的,香港这边由我管着,保证冇人欺负新兴社。”
哨牙炳觉得他说得过分,厉声斥道:“由炳哥管,就有人敢欺负?你即系话炳哥冇捻用?我系大佬,我想屌边个女人就屌边个女人,我想几时交棍就几时交棍。你冇资格说三道四!”
鬼手添已有七分酒意,终于按捺不住冲动,竟反唇相讥:“如果风哥在香港,整个港岛九龙新界都是新兴社的地盘了。”
哨牙炳愣住,胸口似被捶了一拳。但是因要赶往拦住阿群,先不计较,使劲甩开鬼手添,拂袖而去。
鬼手添觉得被摆了一道,站着恨得咬牙。多年的好兄弟,自己替堂口出生入死,哨牙炳就这样出尔反尔,难道完全不考虑他的处境?他暗骂一声:“刁那妈!”但亦无奈跟着哨牙炳的脚步进入大厅。
大厅内的贵宾坐得七七八八了,花王二担任司仪,在台上卖力说笑话暖场,筵开十八桌,主家席在台前中央,是一张特别大的圆桌,铺着红布,中央摆着一盆红花,连阿冰在内花团锦簇地坐了十二个女人。哨牙炳终于现身,本来四处张望的阿冰兴奋得像孩子迷路重遇父亲,急忙挥手召唤他坐到旁边。花王二瞧见炳哥身影,立即扯开嗓门对麦克风高喊一声:“有请各位贵宾、各路好汉马上就座。吉时已至,小弟荣幸宣布,沐龙大典,正式开始!有请新兴社堂主,赵文炳先生,炳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