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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3年(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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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日,星期五

昨天晚上,我去凯布尔海滩参加新年派对,主人是一位名叫多萝西·布克拜德的年轻寡妇(美国人)。从八点到午夜之后,一直都有乐队演奏和香槟供应。多萝西——四十来岁,相貌粗俗,是个酒鬼,我猜——她跟索塞“侯爵”住在一起——依我说,他是有法国血统,但不是法国人。多萝西有个女儿(十九岁?二十二岁?),叫露露。时钟敲响十二点时,她径直朝我走来,在我唇上留下一个长长的湿吻。我把她推开,走路去了海边,我看着繁星,想起芙蕾雅。露露找到我,毫不遮掩地向我求欢:“你为什么不来操我,洛根?”“因为我他妈的不想。”我说。说完,她重重倒下,醉得不省人事。我把她背回去,放在露台的藤条沙发上,悄悄溜走了。

总督府传来消息说公爵夫人身体抱恙——她的溃疡让她精疲力竭、痛苦不堪。我想我会让麦克斯泰开着ii22去外岛上待几天的。拿骚也快把我压垮了。

1月14日,星期四

我详细写下给海军情报处的第三份报告,把它带到奥克斯机场,交给(空军中队长)斯诺(他会把它用飞机送到迈阿密,有人会把它送到纽约,再从那里送到海军情报处)。斯诺说,公爵将会被任命为澳大利亚总督,以作补偿。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如释重负。我才到这儿几周,却已感觉自己在腐烂了。我长胖了,喝了很多酒,花了太多时间在乔治王子酒店的酒吧,跟谁也不说话。我的精神生活不复存在:我什么也没读,什么也没写(除了家里寄来的信和写给家里的信)。我开始明白公爵夫人说的“这个白痴天堂”是什么意思了。

我的报告尽责地记录了最新的流言。索塞偷偷告诉我,哈里·奥克斯[21]爵士给温莎公爵预付了两百万美元,温尔格林用这笔钱,通过他在墨西哥城的商业银行[22],在货币市场进行投机交易,并把所有的收益都给了公爵。毫无疑问,海军情报处看得出来,无论这件事是得到了证实还是澄清,它都能解释钱是从哪儿来的这个问题。只是,我不敢相信公爵会冒这样的风险:只要他突然开始向奥克斯或其他什么附属公司付款,那伦敦、纽约和巴哈马就会有很多人追踪到这笔钱的来源。

2月27日,星期六

三十七岁了。以晨起手淫来庆祝。想象着芙蕾雅一丝不挂地趴在我身上——她骑在我身上时,微微垂悬的滚圆胸脯还在颤抖。在这场无休止的战争中,我适应了远离爱人的禁欲生活,可在这个庸俗下流的小城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刺激着我的性欲。昨天晚餐时,一位皇家空军军官的妻子在桌子下面摸了我的阳具——我甚至都不记得她的名字。

我威胁麦克斯泰,说要以抗命不从的罪名告发他。他竟然在迪格南(军士)面前叫我懦夫。其他人都对自己驻守的这个岗位没有怨言:他们自然知道什么是轻松的美差。只有麦克斯泰觉得自己的军事天性受到了压抑。也许,明天我该让他发射一颗深水炸弹。

3月22日,星期一

因孤独而起的强烈痛苦:我太想念芙蕾雅和史黛拉了,感觉五脏六腑都在抽痛。我猜这就是现役军人的心情吧——在这世界上,一定有数以百万计的人正思念着他们的爱人。这种共同的渴望简直难以想象。然而,我还是感觉自己不太诚实:一个假冒的海军,在度假胜地的热带岛屿,监视着一位被放逐的公爵……要是置身北非沙漠的战壕,我会不会感觉好一点?

我为自己感到悲哀。我给麦克斯泰打电话,邀请他来乔治王子酒店吃晚餐。我简直能听到他受惊的大脑急速运转的声音。最后,他终于同意,我们约好晚上八点在那儿碰面。

拿骚的旅游季就要结束,有钱的美国游客关上别墅和海滨小屋的大门,纷纷回家去了。沿着海湾大街,从旅店走到乔治王子酒店,你可以感觉到,这座小岛正在回归到它正常的昏睡状态——商店空荡荡的,拉车的马匹无所事事地站着,只有偶尔驶过的大汽车寻找着可以寻欢作乐的地方。

一开始,麦克斯泰很紧张,正式得过了头(也许他以为这是把他送回家去的前奏?)。不过,随着我点的酒越来越多,他也开始放松下来。我得记得,他还只有二十三岁;在他眼里,我一定是个讨人厌的老头,突然插进来,搅乱了他大好的职业前景。他来自法夫,父亲是个农民。麦克斯泰长着张“雕刻出来”似的脸——一丝多余的肉都没有——与其说是英俊,不如说是引人注目,就像一尊雕塑或怪兽石像。他也许适合蓄须。

晚餐快吃完时,他有点紧张地向前俯身,说:“我说,洛根,我们他妈的到底在这儿干吗?都快五个月了。”我猜,我不应该对他透露丝毫线索,可又觉得确实欠他一个解释。“谁是大西洋这一头最重要的英国人?”我说。他知道,他当然知道我说的是谁。“这么说吧,我们现在就是在盯紧他。”我像有些人那样,敲了敲鼻子的一侧。他点点头,表情严肃。我想,知道我们是有目的、有任务的之后,他应该会松一口气吧——但可能还是同样沮丧。

我们离开时,索塞和他的几个朋友正好进来,还有两个我从没见过的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姑娘。他们似乎都认识麦克斯泰,索塞说服我们加入了他们,再喝几杯酒。我发现自己跟一个外国人长相的高个帅气男子聊了起来,没说几句,他就表明自己是哈里·奥克斯的女婿。他邀请我星期天去他家吃午餐。我问麦克斯泰是怎么认识这些人的。“航海认识的,”他说,“我没事做,所以跟他们一起出海呗。”

4月10日,星期六

跟公爵在乡村俱乐部打高尔夫。只有我们俩;他的探员们都留在俱乐部的屋子里。天气潮湿、闷热,但很安静;所有的游客都走了。公爵似乎颇为烦恼,直到在第三局以七米多的距离推球入洞取胜后,他才明显轻松起来。我让他赢了第五球和第八球,他于是又领先了三分。他的心情好多了,话也多起来。

我们聊了这些事——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拿骚——他不停地大声抱怨“这个差劲的小岛”。他曾请求丘吉尔为他在美国安排个工作——其他地方的总督地位再高,他也没兴趣。他为自己在这里取得的成就骄傲:“这是整个大英帝国最差劲的职位。”

他对王室仍抱有强烈的敌对情绪。他发现国王和王后气量狭小、报复心强得不可思议。我认为,最令他气愤的是他们不肯授予公爵夫人“殿下”的称号(类似他的男仆弗莱彻那件事)。“一个妻子总应该获得和她丈夫相同的头衔吧,”他坚持道,“不管怎么说。”我感觉他的怨气主要是针对王后(这比责怪他的亲弟弟更容易吧,我猜)。“她就是受不了华里丝。”

他发现下议院很难对付,那些人自私地设置了各种阻挠,全是“稀松平常的贪心小人”。

他说他喜欢丘吉尔,但不再认为他是自己忠实的盟友。“温斯顿很清楚谁是他的衣食父母。”

打到第十七球,把球击入沙坑后,他很自然地邀请我回总督府共进晚餐。我把他赢的钱给他,他走去让探员提前打电话回去。于是,我只好给他的球童和我的球童一起付了小费。我们尊贵的总督大人,不喜欢花自己的钱,无论那钱是多么微不足道。

回到总督府,在泳池边的小屋里,有人给我们端来喝的。公爵夫人看起来状态很好,她用一块类似穆斯林包头巾的丝绸把乌黑的头发包起来。她为即将到来的炎夏而哀叹,对我说:“你压根儿不知道要获得去美国的许可有多难。要来来回回多少趟,还得点头哈腰:‘请让丘吉尔先生问问英国国王,我们能不能去迈阿密过周末吧。’”公爵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抽着烟斗,逗着他的一条凯恩梗犬。然后,公爵夫人出乎意料地问了一个关于我本人的问题——我在战争爆发前是做什么的——我告诉她,我是个作家。他们彼此飞快使了个眼色,公爵问我认不认识他的一个朋友,菲利普·圭达拉[23]。我说我跟他见过一两次面,他们放松下来:那短暂的小心和警惕迅疾消失了。

天色越来越暗,我们走进餐厅,喝冷汤,吃炒蛋。他们有一位法国厨子,一位管家,公爵有男仆,公爵夫人有女仆,还有数不清的巴哈马工作人员。我们回忆起在比亚里茨和里斯本的往事。这是我跟他们在一起最放松、最亲密的一次,公爵夫人叫我洛根,公爵从他的椅子上站起来,给我演示他以长杆推球入洞时的特别姿势。我们不可避免地说到了王室,国王、王后以及他们之间由来已久的宿怨。公爵夫人笑着说:“哎呀,他们就是受不了我。不过,他们真正忌惮的是戴维。王后必须让他离伯蒂[24]越远越好。”

公爵含糊其词地埋怨了几句,我看得出来,这个话题让他颇为不悦。

“不,不,”公爵夫人说,“他们不能让你留在英格兰。要是你在那儿,伯蒂就会被大家忽略、遗忘。所有人的目光都只会对着你,亲爱的。”谁知道呢,她也许说得没错?我感觉公爵此时此刻只想冲过房间,把她拥在怀中。

“至少,我们还有朋友,有权有势的朋友,不会抛弃你的朋友。就连温斯顿也会竭尽所能帮你的,亲爱的,你知道他一定会的。要是真有什么事儿,我们总能依靠他们。”她说这句话时的眼神意味着此话不假:哪怕是前国王,他的权力和影响力也一定不容小觑,是可以直达权力机构最核心的。我感觉到她的冷酷和坚定的决心。

我们离开时,公爵夫人我把拉到一边,把脸凑到我的脸旁说:“洛根,我们希望你知道,你是总督府的朋友了。”这应该算是某种荣幸吧,我猜。她确实散发着一种奇怪的性吸引力,考虑到她的长相既不漂亮,也不诱人:如果非要说她像什么,那应该是虐恋关系中理想的女主角。

5月17日,星期一

公爵和公爵夫人去了美国,六月应该会回来,殖民地笼罩在一种具有强烈感染力的昏昏欲睡的状态中。我给海军情报处发电报,要求把我召回,结果被告知绝无可能。哪怕是我写给芙蕾雅的信,我感觉也变得越来越无趣了,因为我的生活节奏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我每周写一份报告,汇报各种流言蜚语和含沙射影的言谈(有人觉得这个有用吗?到底是谁想知道所有这些飞短流长啊?)。我跟斯诺和基地的其他熟人打高尔夫球;我参加还算有点意思的晚宴派对;麦克斯泰和我每周把ii22开出去两次,麦克斯泰让大家充分展示自己的能力。与此同时,世界各地的战火日复一日仍在蔓延。

5月27日,星期四

昨天,我们开着ii22出海了。天气不合时宜地晴朗,天刚亮时,空气甚至有一种清新的感觉。我越来越享受这样的短途航海——也许,我身上到底还是有些航海的天性。我们把船缓慢地开出港口——我和麦克斯泰站在舰桥上——所有码头工人和无所事事的人都停下来看着我们经过。ii22看起来确实像艘旗舰,旗帜和信号旗在微风中飘扬,码头上的人们穿着热带的白色衣服,每个人都在下意识地朝我们挥手。我们到了港口出海口时,麦克斯泰下令加速,我感觉脚下的两个引擎轰隆着苏醒过来,爆发出潜藏的威力。船尾下压,船身出现一定角度的倾斜,全船仿佛上紧了发条,我们抓住环绕舰桥的扶手。突然,船头两侧出现白色泡沫的海浪,我们猛地冲向蔚蓝的大西洋,码头的欢呼声远远地回响着。

有时候,我们会去大巴哈马岛,有时候,会去安德罗斯或阿巴科岛,但我们最喜欢的路线还是沿埃克苏马岛群向南——这儿全是灌木丛生、地势低洼的小小岛屿,有小小的海湾和纯白色的月牙形沙滩。我们知道这里没有潜艇,可还是假装搜寻。中午时分,我们在某个小岛停泊,吃午饭。大家游游泳或晒晒太阳,偶尔还会发射一枚深水炸弹,或是把一个空油桶扔到海面上漂着,用刘易斯机关枪对着它开火,只为提醒自己,战争仍在继续,我们也是对抗纳粹德国的小小一分子。

昨天,天气那么晴朗,那么宁静,午饭后,我决定游个泳。我脱光衣服,从船头跳入水中,游过ii22到小岛之间的一百五十米距离。海水凉爽,出人意料地清澈。我蹚水上岸,沿着小小的沙滩闲逛,捡起奇怪的贝壳或一截浮木,在这个无人居住的小岛上享受着赤身裸体的快乐。我想到——每个人都免不了会这样想吧——沉船后逃生到孤岛的人,想到鲁滨孙·克鲁索,那个一无所有的人。

这个岛的最高点应该不超过海平面三米,岛上覆盖的植被主要是多肉灌木、长着肥厚橄榄绿树叶的低矮多节灌木、零零散散的仙人掌,以及几丛金黄色的滨草。

突然,我察觉到ii22上的骚动。我回过头,看到他们在甲板上四处跑动,我听到起锚的刺耳哐当声。“喂!”我大叫,“发生什么事了?”没人注意到我。我蹚进水里,水淹到我的腰部。我正准备游回去时,柴油机引擎发出一声轰鸣,排气管喷出烟雾,船竟飞快地开走了。几秒钟不到,它便绕过海角,消失不见了。

我蹚水走回岸边,一边骂,一边想,到底出了什么状况,他们收到了什么信号吗?麦克斯泰到底在搞什么鬼,竟然忘了我不在船上。我并不担心:我知道他们最终会想起我,会在某个时间回来接我。不过别忘了,我想,这得取决于发生的是什么紧急情况。我可能要等上几个钟头……突然,我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离我几米远的灌木丛里出现小小的动静,一只蜥蜴慢慢地、犹犹豫豫地、摇摇摆摆地走到沙滩上,这只大约一米长的鬣蜥,吐着舌头,朝我爬来。几秒钟之内,又有四五只鬣蜥加入它。我沿着沙滩移动,想要远离它们,下意识用手傻傻地捂住阳具。我沾了盐的双肩感觉到午后艳阳的炙热。我朝不断逼近的鬣蜥丢去贝壳和鹅卵石,它们停了下来。可一旦我不再表现出攻击性,它们又开始朝我缓缓移动。接着,更多鬣蜥在沙滩另一头出现了。我朝它们发起进攻,我吼叫着,它们在混乱中笨拙地向后退,复又重整旗鼓,向前推进。

几分钟不到,海滩上出现了二十或三十只鬣蜥,它们都吐着舌头,用僵死的眼珠看着我,似乎想从我这儿得到点什么。我站在那里,两手各拿一根棍子,心想要是夜幕降临还没人来救我,我该怎么办。它们并不可怕,似乎不会造成真正的威胁;这只是一种迫于无奈的临时共处。在荒无人烟的小岛上,赤身裸体的男人和三十几只史前蜥蜴,我们该如何相处?

这时,ii22呼啸着回到小小的海湾,我感觉心都飞起来了。它缓慢地尽量靠近,从侧面放下小梯子。我蹚着水,划了几下,游到梯子边,把那些不会游泳的朋友抛在了后面。麦克斯泰拉我上船,努力掩饰着脸上的坏笑,递给我一条毛巾。

“很好笑啊,麦克斯泰。”我说。

“你能有这种幽默感很好,长官。”

我们朝拿骚开回去,每个人,包括我,心情都很愉快。麦克斯泰的恶作剧没有让我有丝毫气愤。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我独自在岛上和鬣蜥在一起时的场景(我不禁想,今天晚上我会做什么梦呢?)。这就是那种你事后回想起来会恍然大悟的时刻吧——它们在某种程度上是紧张、神秘的。我认为,我对这件事轻松和善的态度反而引得麦克斯泰感到困惑了。

6月28日,星期一

天气真热,又潮又热,让人萎靡不振。一整天都敏感又烦躁。早上,麦克斯泰正式申请换岗,我同意了,可他下午又撤回申请。我给海军情报处发电报:“继续留下去不会有收获。银行的问题根本不存在。请就下一步行动做出指示。”答复:“你留在那里就是最有用的。继续下去。”

7月6日,星期二

公爵和公爵夫人回来了。今晚,总督府将为在加勒比旅游的外国显贵举办招待宴会。可就连公爵也无法掩饰自己的低落情绪,这是很罕见的——没人能比他更擅长“做样子”了。公爵夫人说,他和丘吉尔在华盛顿特区的会面让他深受打击。“他们希望我们一直待在这儿,待到腐烂。”她颇为苦涩地说,“我们原本希望,过了这三年……戴维百般尝试,他们就是不让步。”

7月8日,星期四

今天上午大约十点,我去了港口,麦克斯泰立马说:“哈里·奥克斯爵士被人谋杀了。”天哪,我想,这可拉响警报了。谁会杀死哈里爵士呢?麦克斯泰根本不需要我问便回答道:“大家都说,是哈罗德·克里斯蒂。”我猜麦克斯泰一定是听他那些出海的朋友说的。我只是听说过克里斯蒂:他是房产大鳄,这里的议会成员,一个毫不起眼的矮胖男人,据说,他以前是走私酒商,在政治上颇有权势,是哈里爵士的亲密好友。在巴哈马,克里斯蒂谋杀了哈里爵士就相当于(外交大臣)哈利法克斯勋爵谋杀了(威斯敏斯特公爵)本德尔。

我见过奥克斯几次:他是个矮胖结实又粗鲁的男人,表情阴沉,嘴角总是向下撇着。他自称“外粗内秀”,这话没说错。所有人都说,他富得流油,不过财富似乎只让他更困扰、更痛苦,而不是更幸福。他痛恨在加拿大交税,所以才搬到这儿来。最近有传言说,巴哈马也要开征收入税了,他又打算搬去墨西哥。真好笑,墨西哥总是会突然冒出来。

午餐时,我去了乔治王子酒店,那儿像个嗡嗡作响的大蜂巢。这场谋杀如同一场巫术;奥克斯的生殖器被烧掉了;强盗想要找到他藏在屋子里的黄金;等等。目前,最大的嫌疑人是他的女婿德马里尼。克里斯蒂当天晚上就住在奥克斯家,但他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哦,还有:公爵夫人一直跟奥克斯有私情,是英国的秘密特工杀了他,好保护公爵的名誉(这个说法越传越玄乎)。

我走回英属殖民区时,一辆小汽车停下来,公爵的随从武官伍德让我今天下午五点去凯布尔海滩公爵的海滨小屋与公爵见面。

稍后。我跟公爵见了面。只有我俩;他不停地抽着烟,看起来忧心忡忡。他告诉我,哈里爵士的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甚为震惊。一开始,有人让他相信这是自杀,可后来,谋杀的消息传了出来。有人用钝器击打了死者的头部,还企图将尸体和房屋付诸一炬,只是没能成功。

“我已经让迈阿密警方派两名探员来了,”他说,“他们今天下午就到。他们会接手调查。”

“可为什么,阁下?”我自然而然地说,“厄斯金·林多普呢?”厄斯金·林多普是巴哈马的警察局长。

“他完全同意我的做法,”公爵没好气地说,“这个案子对本地警方来说太过重大。我想,你还没意识到哈里爵士的死会导致什么结果——会带来怎样的影响。这是场灾难。我们必须请专家来。真正的专家。这件事必须有个了结,必须得到解决,越快越好。要尽量减少影响,把它限制在殖民地范围内。这真是场彻彻底底的灾难啊。”

“我明白。”其实我不明白。

公爵又点燃一支烟。“现在很明显——再明显不过了——凶手就是德马里尼。你认识他吗?”

德马里尼,那个帅气的女婿。我说我在他家吃过一次午饭,偶尔,也会在乔治王子酒店碰到他。麦克斯泰跟他很熟。

“很好,”公爵飞快地露出笑容,“这样很好。”此时,我更加糊涂了,但没有深究。接着,他说:“我想让你见见从迈阿密来的两位探员——梅尔陈和巴克——就今天晚上。可以吗?”

“当然,阁下。这是我的荣幸。”

稍后。我必须把这一切都写下来。梅尔陈和巴克刚刚离开我的房间。梅尔陈很胖,戴着眼镜,邋里邋遢的。巴克精瘦结实,灰白的头发剪得很短,看起来强硬而健壮。他们是从德马里尼家来的(有证据了,他们说),毫无疑问,是德马里尼谋杀了奥克斯。奥克斯和德马里尼早就互相憎恶,德马里尼以前也威胁过要使用暴力。奥克斯从未原谅德马里尼和他女儿南茜(当时南茜才十八岁,德马里尼三十六岁)私奔的事。德马里尼破产了,奥克斯一死,他将获得南茜分得的遗产。德马里尼昨天晚上(周三)举办晚宴派对,但在晚上十一点半到凌晨三点之间,他没有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他说他开车送两位客人回家了——他们的家就在奥克斯家附近的韦斯特伯恩。凶杀案也恰恰发生在这个时间段。他有动机,有手段,没有不在场证明。

我说:“他办完晚宴派对,然后出去杀了岳父?”

“这种事情时有发生,”巴克说,“相信我。”

“那克里斯蒂呢?”我说。

“他从头到尾都在睡觉。”

“我记得凶手还放了火。”

“火很小。没有烧起来。”

“他什么都没听到吗?没有闻到烧煳的气味?”

“没有。”

我告诉他们,我认为德马里尼不是会杀人的人。我说他是那种自鸣得意的自恋狂,人生最大的兴趣就是搞清下一个愿意和他睡觉的人是谁。

“你永远都看不出谁会杀人。”巴克居高临下地说。

接着,梅尔陈说:“公爵对你评价很高,蒙斯图尔特中校。”

我说,得知此事我倍感荣幸。

“我们需要找个人接近德马里尼,公爵说你是最理想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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