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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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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过名字。”

“他是毕业于t大学理学部的生物学者,曾经发表过好几篇有独到见解的学术论文。他的学说预见到了最近很流行的‘新科技’,虽然从未得到学术界的认可,但仍有一部分人很欣赏他,认为他的众多科学尝试都是诺贝尔奖级别的研究。我就是这部分人中的一员。”

“听说他在札幌当过大学老师。”

“据说是h大学的副教授,后来出了些变故,他才辞掉大学的工作,从学术界消失了。再后来,就没有人知道他的消息了。”冰川停顿了一下,又悠悠地吸了一口烟。“当我听说那是天羽博士二十年前修建的别墅时,就抑制不住要来看看的冲动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呀。”

正如冰川所言,大约在二十年前,也就是一九七零年,那个被称作怪才的学者天羽辰也修建了那幢老宅。完工后,他几乎每年都会过来,在别墅里度过一段夏日时光。后来,他将老宅转卖他人,几经转手后落入风间名下。老宅大厅的书架上,至今还保存着许多他的藏书。

听我这么一说,冰川镜片后那细长而清秀的眼睛里透出喜色,不停地眨巴着。

“真想看看啊。这次的长途跋涉总算没有白费。”

已经过了下午五点半。当车子行驶在暮色更加浓重的森林中时,冰川又开口说了起来:“它是叫‘黑猫馆’,对吧?”

“你知道得不少嘛。”

“听裕己说的。那个名称有什么由来吗?”

“就是那个。”说着,我冲着前车窗,扬了扬下颚。

“欸?”

“那就是黑猫馆。”

前方出现了白色的小光点。那是我临出门时,预先点亮的门灯。在青铜大门对面,大小树丛散布的院子深处,黑色的建筑物也依稀可见了。

“好像有几种说法。”我边打方向盘,边向冰川解释起来,“有人说那建筑的轮廓就像一只蹲着的猫,也有人说那个庭院里的一些树丛外观酷似猫。对了,那些树丛已经好久没有修剪了,早就面目全非了。”

“刚完工的时候就叫‘黑猫馆’?”

“我也听说从一开始,刚才你提到过的那个天羽博士就是这么称呼它的。”

“天羽博士喜欢猫吗?”

“不清楚。听说他曾养过黑猫,当然这只是传闻。”

我将面包车停在门前,然后下了车,从大门右边的便门走了进去,从里面打开门闩。黑暗中,前车灯很刺眼,我不禁将手遮在额头上,快步跑回车内。

“在那边。”车子行驶在横穿前院的红砖小道上,我冲着前方扬扬下颚道,“在那屋顶的一角——东边——有个怪异的东西。现在天黑了,看不见了。”

“怪异的东西?”冰川弓着背,凝视着黑暗中的洋馆。

“那个东西叫‘风向猫’。”

“那是什么?”

“为了代替风向鸡,人们用马口铁做成个猫的形状,放在那里。那东西也被涂得黑乎乎的。”

“哈哈,所以说……”

“是的,也许那就是‘黑猫馆’这一名称的由来吧。”

“黑猫馆里现在还有猫吗?”冰川将双手垫在脑后,靠在座位上。

“你喜欢猫吗?”

我的话音刚落,他就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可是养了三只猫呢。”

我有点高兴,咧开嘴笑了,说:“我来这儿以后,也领养了一只公猫,名字叫卡罗。”

“卡罗?”

“在尼泊尔语中是‘黑色’的意思,到家后让你看看。”

4

“哎呀!相当不错嘛!”

一走进玄关大厅,风间裕己就嚷了起来。他扔掉行李,手扶着帽檐,在房间里四下巡视。

大厅有两层高,墙壁是黑色的,地面则铺满了绘有红白相间的市松花纹的黑色瓷砖。洋馆内的所有房间装修风格,都基本上与这里一模一样。

“我们的房间在几楼?二楼吗?”

“我来带路吧。”我领着四人,朝大厅右首深处的楼梯走去。

“这边走。”

楼梯走到中途时,猛地成直角回转,通往二楼。呈东西向延伸的宽敞走廊,两侧各有两道黑门,那就是供客人们使用的房间了。

“每个房间的结构基本相同,这一侧是朝北的。”我指了指左侧的房门,并示意右侧的房间是朝南的。“两个房间共用一套厕所和浴室,可以从各自的房间进去。沐浴设备随时都可以用……”

在这里,我来顺便介绍一下一楼房间的配置(参看开篇的“黑猫馆平面图”)。

从玄关大厅起,沿左首方向——朝东延伸的走廊上,有四间和二楼的客房位置基本相同的屋子。北侧靠外的是起居室兼饭厅,靠里的则是与其相通的会客室,我称它为“沙龙”。南侧靠外的是厨房和食品储藏室,靠里的则是我的寝室。

一楼还有间屋子,这就是位于玄关大厅西侧、相当于两层高的大厅。下午在车里,和冰川谈到的天羽辰也博士的藏书就放在那儿的书架上。

约好了八点吃晚饭后,我就丢下他们四个人,下了楼直奔厨房。

八点前,我必须做好包括自己在内的五个人的饭菜。这对于不擅烹饪的我而言,还真不是件容易事。

5

“这是什么肉啊?有点腥……”

风间皱着鼻子,朝我这边看过来。

“欸?你不知道啊,裕己。”

坐在风间对面的木之内晋举起戳着肉的叉子说道。即使是在吃饭时,他也没有摘下那副墨镜。是不是眼睛有点毛病?不过看他的样子也不像啊。

“既然这里叫黑猫馆,那这一定是猫肉吧。”

他像是在开玩笑,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木之内旁边的麻生谦二郎嘴里含着食物哼哼着,风间则很败兴地耸耸肩。

“是小羊羔肉。不合口味吗?”

我这样说着,风间却没回应,只是喊着:“再拿点葡萄酒来。”

冰川之外的三个人似乎都好酒,当时已经有两瓶酒见底了。

接下来的时间,那帮年轻人的交谈方式一成不变,翻来覆去。只要风间说个什么,木之内就会接过话茬,开个无聊的玩笑,麻生会低声窃笑,冰川则装聋作哑。

虽说不久以前他们还是同一个乐队的成员,但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团体?他们的关系又是靠什么样的友情(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维系着呢?真的很难想象。我生活的年代和环境跟他们的相差太大,虽然我看不惯他们,不过自己年轻的时候,说不定也同样让上一辈人头疼。

吃完饭,他们四人去了隔壁的沙龙。当时是晚上九点半。

“鲇田先生,你也过来待一会儿吧?”

冰川冲着刚刚收拾好桌子的我招了招手。他独自坐在北侧窗边的摇椅上,喝着咖啡。其他三人则坐在中间的沙发上,为他们准备的苏格兰威士忌已经被喝掉一半了。

“卡罗在哪儿呀?”

冰川取来酒杯和酒瓶,一边做着兑水威士忌一边问道。

“这么说来,我回来后还没看到它呢。”

沙发那边,三个醉鬼大声喧哗着。墙角电视机发出的声响也混杂其中,整个屋子越发显得闹哄哄的。麻生拿着遥控器,身子前倾,盯着电视画面,或许都是些不熟悉的节目吧,他一脸无聊地来回切换着频道。

“很少有这么多人来,它可能吓得躲起来了。不管怎么说,这里一下子来四个人,还是我管理这间宅子后的头一遭——哎呀,谢谢你。”

我接过冰川递过来的酒杯,抿了一口。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喝酒了。

“内部装潢有点奇特呢。”冰川大致看了一圈后说,“黝黑的墙壁配上红白相间的地面,二楼好像也都是这样。整个宅子的布置如此统一,这可不多见啊。”

“是呀,你说得没错。”

“窗户也全部固定死了。”

冰川面朝窗户,抬起右臂。窗帘还没有拉起来。他把食指放到镶嵌在黑窗框的厚玻璃上,从上至下,画了条直线。

“而且,所有的窗户都上了色,白天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奇妙的感觉。”

“习惯就好了。”

“是天羽博士的个人爱好,或者是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

“这个嘛……”我歪头盯着红玻璃上的那条直线。“我不太了解天羽先生的爱好,倒是听说过一些有关设计这个老宅的建筑师的传闻。”

“建筑师?”

“是的,名字叫中村青司。”

“中村……我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是吗?”

也许是真的听说过吧,冰川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我接着说下去:“他是个怪人,住在九州的一个岛上,以稀奇古怪的建筑风格闻名。”

“啊——对了,对了,他是不是设计过一个叫‘迷宫馆’的房子?”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又歪了歪头。“他可是个固执的男人啊,固执得有点变态。如果没有发现满足自己口味的主题,他是不会接受任何工作的。而且,该怎么说呢,他有点孩子气,喜欢设置一些机关。”

“机关?”

“就是秘密通道、隐蔽的房间之类的东西。”

“这样啊。”冰川兴致勃勃地双手交叉。“这间宅子里,有没有那样的机关呀?”

我正要回答,沙发那边传来一声大叫:“我受不了啦!”

是风间。他倒上满满一杯威士忌,一饮而尽,然后又大叫着“我受不了啦”,将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丽子那个婊子……去死好了……那种女人……”他怨气冲天地骂着。

木之内在旁边说着“算了算了”,抬起眼镜,擦了擦鼻子上渗出的汗。

“真热呀。”他卷起袖管,站起来,冲着这边喊道,“大叔,能不能调一下空调的温度呀?”

调好温度后,我又回到了冰川身边。

“风间少爷,是不是失恋了啊?”我故意称他为“少爷”,颇具讽刺意味。

“失恋?”冰川舔了舔杯中的酒,苦笑着说,“也可以这么说吧。最近他只要一喝醉就是那个德行。”

他夸张地耸耸肩,压低声音说:“虽然这样说我表弟太过无情,但我觉得失去理性的人是最丑陋的。”

他的批评相当严厉。从这些话里,也能感觉出他的自信——不管是失恋还是醉酒,他都不会失去理性的。

“他不是在喊‘丽子’吗?那个女的是我们乐队的主唱。”

“是这样啊。”

“她歌唱得不错,人也长得蛮漂亮的,就是太轻浮了。”

“轻浮?”

“说得难听点儿,就是和所有的男人睡觉——好像是这样的。”

“原来如此……”

“因此,不光是裕己,其他家伙也挺迷恋她的。”说完,冰川又夸张地耸了耸肩。

我胡思乱想起来:别看他动作夸张、若无其事地评论别人的事情,他自己说不定也是一丘之貉呢。

“其实,六月份的时候乐队之所以解散,也是被她害的。”往酒杯里加了些冰块后,他继续说道,“唱片公司诱惑她,希望她去另一支乐队。于是她就抛弃了大家,还和裕己分手了。没有主唱,乐队也就无法继续下去了,只好解散……”

“那可太扫兴了。”

“本来,裕己和木之内都想把乐队搞成专业级的,出了这样的事,他们最难过了。这次旅行实际上就是为了散散心。”

后来我才知道,在乐队中,风间是吉他手,木之内是鼓手。麻生既能当贝斯手,又可以弹吉他,但听冰川讲,在所有成员中,他的乐感最差,说得严厉点的话就是个累赘。

“你呢?你不打算靠音乐谋生吗?”我问道。

“不,我根本没有这种想法。”冰川扶了扶眼镜的金丝边,微笑着说,“即使丽子不走,我也打算在进入研究生院后就离开乐队了。我想出国留学。如果可能的话,我打算年内就去美国。”

“明白了。你想在学业上有所造诣。”我点点头,将剩下的酒喝完。“对了,你们明天干什么?有没有安排?”

“倒也没什么安排。”冰川抽了一下鼻涕,摇头说,“天羽博士的藏书在哪儿?”

“在那边,玄关大厅对面的大房间里。”

“那明天让我看看吧,现在,我先去跟他们三个待一会儿。”

年轻人的宴会依然继续着。我又从储藏室拿了瓶酒给他们送了过去,然后便离开了沙龙。就在那时,我听到了一句话。

“……前些日子买的,还有哦。”风间裕己冲着木之内或是麻生嚷嚷着,“过一会儿,把l拿过来。我不是和你们说过了吗?没事的!这里只有我们几个人。”

当时,我并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即便明白了,我也不会多管闲事的,最多也就叹叹气——随他们折腾吧,只要不把警察招来就行了。对于他们的所作所为,我肯定不会责怪的。

我回到房间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黑猫卡罗在我的床上缩成一团。大概是因为今天的客人太多,它受惊了……看来我刚才的推测是对的。我抚摸它的脊背,卡罗顿时抖了下它那黝黑的身躯,一反常态,撒娇似的叫了一声。

也许好久没有喝酒了,胃有点涨,不舒服。为了让自己好受一些,我朝左侧过身子,尽量不去听沙龙里传出的年轻人的叫喊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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