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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VAD SELIM 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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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御手洗之间的冷战二十三日为止还在继续。之前的几天里我和他甚至一句话也不说。如果我们是夫妻的话,大概就算是家庭内分居了,但是看来这么认为的只有我一个。

那以后的一段时间里,我根本没有机会再和他争论是非。每天上午十点,我起床出去活动时,我这位朋友已经出门了。我傍晚回家后就一头扎进自己的屋里,把门关上不出来,到我快要睡觉时才听见他回来的声音。我甚至连和这位自私的同居伙伴见上一面,为他的不讲情面争执一回的机会也没有。

看起来御手洗似乎特别忙,我有时都怀疑他是否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而无颜见我。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像,他并不是那种做事老让人担心的人。也许在他看来仅仅只是要做的事情太多而已,连被我骂过什么话他都没往心里去。

那位姓佐久间的高中生之后还来过几次电话,就当天的活动流程和我商量。他提出当天派人到家里来接我,但我考虑到自己又不是那么有身份的人,加上i街道市民会馆的地点我认识,所以虽然距离不算太近,我还是告诉他会自己走过去。于是他告诉我:“那样也好,当天的音乐会定于晚上五点开始,预计要持续三小时,那么请石冈先生下午四点半到旁边的小礼堂来宾登记处。”他还说当天会在那间借来的小礼堂等我。

说着说着,他突然放低了声音,小声问了我一句:“御手洗先生现在在家吗?”看来他真的很想和御手洗说上几句话。虽然御手洗冷淡地拒绝了他的要求,但他对御手洗的喜爱仍然没有改变。我对御手洗相当了解,如果不和他一起生活的话,看到的净是他好的方面。我告诉他御手洗出门去了。对方说了声“是吗?他果然还是不能出席了吗”,明显地表现出很遗憾。至于御手洗那种恶劣的态度,我是决不会让他知道的。

他告诉我,这场音乐会虽说是由高中生们筹办的,但出席的听众中至少有三分之一是学生家长,也就是参赛乐队的亲友团。我想如果这样的话,开幕式的演讲就不能随便乱说。他还提到,这次演出的乐队中有四个是由美国人学校的学生组成的,而且评委里除了石冈先生外都是外国人,学生家长中也有许多外国人,所以希望在演讲时能夹杂着说一些英语。我一听就有点急了,马上就回绝了他的请求:“开……开什么玩笑!这根本就不可能,我不会为准备讲话去受那份罪!”

随着音乐会开幕的日子越来越近,我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屋里反复练习开幕致辞。我先在稿纸上把想说的写下来,记住以后再背出来。一想到开幕当天脚下黑压压一片观众的脑袋,我就慌得忘了该说什么,慢慢地连食欲也没有了。我一想这样下去可不行,于是打定主意还是拿着稿子当场念,不要管形象好不好看了。

即使这样,我还是想到了一个问题:作家中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善于演讲呢?许多作家往往一讲就是两三个小时,许多人也认为演讲是作家工作当然的一部分,我对于这一点却怎么也不理解。作者和读者一样不过是普通人,不是说能出几本书,自然就会在人前滔滔不绝地讲上半天。我只要想到这种场面,就紧张得像要死了一样,哪怕只三十秒钟的开幕致辞(实际上也许都用不了那么长)就已经把我吓成这样了。

我想,我这一辈子大概是学不会作什么演讲了。这么说来,我也许不适合当作家。不,不是也许,而是真的不算什么作家。我根本就当不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充其量只能把我的朋友御手洗的工作记录下来,为他的推理过程作一番注释。我并不具备领导能力,也不会人模人样地召集一伙人,向他们灌输思想和主张。在这一点上我没有任何值得炫耀的,我肯定可以这么说。

终于熬到了二十三日的早晨。因为过于紧张,前一天晚上我一夜没睡好。仅仅是在开幕式上说几句话我就紧张成这样,要是换成正式的演讲,还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想起来就让人害怕。

时间已经到了上午十点左右,平常这个时候早就已经起来了,因为我晚上没睡好,所以还想再躺一会儿。我把脑袋裹在被子里,就这么闷闷不乐地躺着,再出睡不着了。不知为什么,我这间小房间没有窗户(也许以前住过的是位摄影家,故意把窗户堵上后做成暗室了),想睡懒觉倒是正合适。平常这么一躺下去,就能一觉睡到第二天早晨。但缺点是很难知道外头天亮了没有,赶上必须起早的时候就难受了,所以我在房间里准备了两个闹钟。

我在半睡半醒中躺了好久,突然隐约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我渐渐清醒过来,蒙眬中不知道这声音是真的还是在做梦。我睁开了眼,但没起身,顺手打开了床头的电灯开关,两眼盯着天花板。再次听见咚咚的敲门声,我这才知道不是在做梦,于是急忙跳了起来。由于天气还冷,我披上床头柜上的睡袍就跑了出去,边跑边喊着:“来了!来了!”

我打开房门一看,门外站着一个瘦瘦的黑人。我吓了一跳,担心来人不会说日语,但转念一想,既然这儿是日本,生活在这儿的人不可能一点儿日语都不会。

来人戴着一副墨镜,身上穿着一件看起来很高档的皮夹克。比起其他外国人来,他个子不算太高,看起来高矮也就和我差不多。我首先想到的是今晚要举办的音乐会,也许来人与此有什么关系。但看来看去又不像,起码他的岁数已经不适合当中学生的家长。虽然黑人的岁数从外貌很难判断,但来人肯定已经是个老人了。

“啊!”我向他招呼了一声,由于太紧张,我还缩了缩脖子。他脸上没有笑,只是用沙哑的嗓音朝我“嗨”了一声。接下来我最担心的事情出现了,来人嘴里吐出一大串英语。我实在一句话也听不懂,十二月大冷天里居然急出一身汗。我不但听不懂他所说的话,甚至连听清他发的音都很难。因为他的嗓子哑得厉害,每句话都像是费了很大的劲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说话时呼吸很困难,好容易才吐出几个字。别说他说的是英语,就算说的是日语我也无法理解。听了半天,我竟一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就像个傻子似的呆呆站着,他也只好无奈地苦笑着摊开两只手。他的动作多多少少伤了我的自尊心,让我再次跌落到自卑的深井里。我知道这种时候自己可能会做出一些不正常的举动,因此尽最大努力稳住自己。听不懂英语是我自己的错,这件事怨不得任何人。

突然,他向我身边伸出一只手,这个动作吓了我一大跳,一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他把手按在门把上拧开了门,又探身向屋里瞧了瞧。他的身上散发出一阵高档法国淡香水的气味。

接着,老人把手搭在我肩膀上,微微对我笑了笑,又慢慢地歪了歪身子,意思似乎是说:算了,没办法,回去吧。由于过度紧张,直到这时我才想起来,他该不是找御手洗来的吧?想到这里,我问了一句:

“你来找御手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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