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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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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四下午,静秋匆匆赶到长途车站,挤上了开往k县城的最后一班车。没想到车刚开出k市就抛锚了,停在一个前不靠村、后不靠店的地方,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才重新听见汽车发动机声。

静秋急得要命,等赶到k县城,肯定七点都过了,车站都关门了,不知道老三还会不会等她。如果他走了,她今天是没法赶回西村坪了,只好在k县城找个地方住一晚上。但她身上的钱买了车票之后就没剩下什么了。她想:万不得已的话,只好把大妈请她买毛线剩下的钱用来住旅馆了,只不知道住一夜旅馆要多少钱。

当她的车开近k县汽车站的时候,她看见老三正站在昏黄的路灯下等她。车一停,他就跑到车门口向里张望,看见她了,就跳上车来,挤到她跟前:“以为你不来了,又以为你的车……翻了。肚子饿了吧?我们找个地方吃东西吧。”

他接过她的那些包:“背了这么多东西?跟别人带的?”然后就不由分说地抓起她的手,带着她下了车,去找餐馆。她试着挣脱他的手,但他抓得好紧,而且又是晚上,想必也没人会看见,她就由着他抓了。

k县城不大,连公共汽车都没有,几家餐馆早就关门了,没地吃饭了。

静秋问:“你吃了没有?如果你吃过了,我们就不用找餐馆了,回到西村坪再吃吧。”

“我也没吃,开始准备等你来了一起吃的,后来就怕离开了会跟你错过,所以就守在那里。你肯定饿了,还是先吃点东西吧,待会儿要走很远的路的。”他拉着她的手,说,“跟我来,我有办法。”

他带着她到县城附近的那些农民家去找吃的,说只要给钱,总归能找到饭吃。走了一会儿,他看见一户人家,说:“就是这家了,房子大,猪圈也大,肯定家里杀了猪的肉还有剩的,让我们去开开荤。”

他们俩去敲那户人家的门,开门的是个中年妇女,听说他们是来找饭吃的,又看见老三手里的钞票晃来晃去的,就把他们让进屋去。老三跟她谈了一会儿,给了钱,那个妇女就张罗做饭了。

老三帮忙烧火,他坐在灶跟前,很老练地架柴烧火,还拉静秋坐在旁边看。灶跟前堆着一些茅草样的东西,算是坐的地方。静秋跟老三坐在茅草堆里烧火,只有那么一点地方,两个人挤在那里,她的人几乎靠在他身上了,但她不怎么怕,因为这户人家肯定不认识他们俩。

炉灶里的火映在老三脸上,他的脸变得红红的,好像特别英俊。静秋不时偷偷地看他,他也不时地侧过头望她一眼,跟她的视线相遇,就会心地一笑,问她:“这种生活好不好玩?”

“好玩。”

那顿饭对静秋来说,真是太丰盛了,新米煮出来的饭特别好吃,几个菜也是色香味俱全,有一碗煎得两面黄的豆腐,一个炒得绿油油的青菜,一碗咸菜,还有两根自家做的香肠。他把两根香肠都夹给她,说:“知道你喜欢吃香肠,刚才专门问了,如果主人说没香肠,我就要换一家了。”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香肠?”她不肯要两根,一定要留一根给他。

他说:“我不爱吃香肠,真的,我爱吃咸菜,队上食堂吃不到的。”

她知道他是在让给她吃,哪里会有不爱吃香肠的人?她一定要他吃,说你不吃,我也不吃了。两个人在那里让来让去,主人看见了,乐呵呵地说:“你们这两口子怪有趣的,蛮恩爱呢,要不我再给你们煮两根?”

老三赶快掏钱,连声说:“那就多煮几根吧,我们可以带在路上吃。”

吃完饭,他问静秋:“今天还回去不回去?”

“当然回去,不回去在哪里住?”

“想不回去当然能找到住的地方,”他笑了一下,“还是回去吧,不然你又怕别人说这说那。”

一路上,他都牵着她的手,说天太黑,怕她摔跤。两个人的手一直抓在一起,有点汗涔涔的。他问:“我牵着你的手,你是不是……好怕?”

“嗯。”

“以前没人牵过你的手?”

“没有。”她好奇地问,“你牵过别人的手?”

他有好一会儿没回答,最后才说:“如果我牵过,你是不是就觉得我是坏人?”

“那你肯定是牵过的。”

“牵和牵是不一样的,有的时候,是因为责任,有的时候,是因为没别的办法,还有的时候是因为……爱情。”

她还从来没有听过别的人直截了当对她说“爱情”这个词,那时说到爱情,都是用别的词代替的。她听他用这个词,感觉很尴尬。她不敢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不知道他还会说些什么令她尴尬的话来。

路过那棵山楂树的时候,他问:“那边就是那棵山楂树,想不想过去看一下,坐一会儿?”

静秋觉得有点毛骨悚然:“不了,听说那里枪杀过很多抗日英雄的,晚上去那里好怕……”

“那以后有机会再来吧。”他开玩笑说,“你信仰共产主义,还怕鬼?”

静秋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不是怕鬼,其实那些抗日英雄就是变了鬼,应该也是好鬼,也不会害人,对吧?所以我不是怕鬼,只是怕那种阴森森的气氛。”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他,“我到西村坪那天,你是不是刚好也从什么地方回西村坪,在那棵树下站过?”

“没有啊,”他惊讶地问,“我怎么会跑那里站着?”

“噢,那可能是我看花眼了。那天我一回头,总觉得树下站着个人一样,穿着洁白的衬衣……”

他呵呵笑起来:“你真是看花眼了,那么冷的天,我穿着件洁白的衬衣站在那里?不冻死了?”

静秋想想也是:“可能是我平常听《山楂树》时,老想起那树下站着的两个青年,所以看走眼了。”

他一本正经地说:“也许是那些冤魂当中有谁长得像我吧?可能那天他现了形,刚好被你看见,你就以为是我了。快看,他又出来了!”

静秋哪里敢看,吓得撒脚就跑,被他一把拉住,扯到自己怀里,搂紧了,安慰说:“骗你的,哪里有什么冤魂,都是编出来吓唬你的。”他搂了她一会儿,又开玩笑说,“本来是想把你吓得扑进我怀里来的,哪里知道你反而向别处跑,可见你很不信任我啊。”

静秋躲在他怀里,觉得这样有点不大好,但又很舍不得他的怀抱,而且也的确是很怕,就厚着脸皮赖在他怀里。他在双臂上加了一点力,她的脸就靠在他胸膛上了。她从来不知道男人的身体会有这样一股令人醉醺醺的气息,不知道怎么形容那气息,就觉得有了个人可以信任依赖一样,心里很踏实,黑也不怕了,鬼也不怕了,只怕被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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