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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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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用船把久一送往吉田车站。坐在船里的有被送的久一,此外还有前来送行的老人、那美姑娘、那美姑娘的哥哥、照管行李的源兵卫,再加上一个我。我当然只是陪衬罢了。

叫我作陪衬,我就去,也顾不得这样做有何意义。在非人情的旅行中不必多虑。船似乎是个筏子,加了边儿,船底是平的。老人坐在中央,我和那美姑娘坐在船尾,久一和哥哥坐在船头上。源兵卫独自在一旁照看行李。

“久一,你对打仗是喜欢还是讨厌呢?”那美姑娘问。

“必须亲自看看才能知道。我想,有苦也有乐吧。”对战争一无所知的久一这样回答。

“不论多苦都是为了国家。”老人说。

“你得到这把短刀就想尝尝打仗的滋味,是吗?”女子又提出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

“说的是。”久一轻轻地点着头回答。

老人捋着胡子笑了。哥哥好像什么也没听见。

“你这样斯斯文文的样子,能打仗吗?”

女子毫不在乎地把白皙的脸孔凑到久一眼前。久一和哥哥两人对望了一下。

“那美要是去当兵,肯定很勇敢。”

这是哥哥对妹妹说的第一句话。从语调上看,不像是开玩笑。

“我吗?我去当兵?我要能当兵早就当啦,现在也早死啦。久一,你还是死了的好,活着回来名声不好听啊。”

“胡说八道!还是要平安无事凯旋归来。一心想着死对国家没啥好处。我还要再活两三年,等你回来见面。”

老人的话语拖得很长,尾音细微,最后变成一缕泪丝。只因是一个男子汉,还不至于大放悲声。久一默然不响,转过头望着河岸。

河岸上有一棵大柳树,下面系着一条小船,一个男子目不转睛地瞅着钓丝。我们的船溅着浪花通过他的面前时,那人冷不丁地抬起头来,和久一打了照面。两人的目光碰到一起时毫无反应。那男的一心想着钓鱼的事,久一的头脑里却连一条鲫鱼也容纳不下。我们的船静静驶过这位“姜太公”的面前。

经过日本桥的人,每分钟总有好几百个。假如站在桥畔一一询问过往行人蟠踞于心底的葛藤,那一定会眼花缭乱,痛感生在尘世上的苦恼。正因为在这里都是陌路相逢,不识而别,所以才有人愿意站在桥上摇着交通旗子指挥车辆。幸好,那个“姜太公”看到久一哭丧的面孔,没有追究什么原因。我回头一看,他正安安稳稳瞅着浮标呢。大概一直要瞅到日俄战争结束为止吧。

河面不甚宽阔,河水很浅,水流缓慢。倚着船舷,漂流水上,漂到何处呢?非到春光消尽,人声喧嚣,世俗杂沓的地方不肯罢休了。这位青年眉间印着一点血腥,毫不留情地把我们一行人拉走了。命运的绳索将这青年引向遥远、黑暗、凄凉的北国。所以,我们这些在某日某月某年同这青年结下缘分的人,也只得随他而去,直到这缘分终了为止。一旦缘分完结,他和我们之间就将一刀两断,他独自一人将不由分说被命运的罗网捆住手脚,留下的我们也将不由分说地留下来,即使千般要求,万般央告,他也不会再引我们而去了。

船在水里静静行驶,心情十分舒畅。两边的河岸上好像生长着笔头菜。土堤上有许多柳树。透过柳树的空隙,可以望见草葺的屋顶,煤烟熏黑的窗子,有时还跑出雪白的鸭子,呷呷地叫着奔向河里。

柳树与柳树之间银光闪烁,好像是白桃花。不时听到咯嗒咯嗒的织布声。当这种咯嗒咯嗒的声音中止的时候,水面上就传来女人咿咿呀呀的歌声,听不清楚唱的是什么歌。

“先生,为我画一幅吧。”

那美姑娘提出要求。久一正和哥哥热心谈论着军队的事。老人不知什么时候打起盹来。

“我给你画一幅吧。”

我掏出写生本,在上面写给她看:“罗带春风解,带上何诗句?”

女子笑了。

“这样的‘一笔画’不行,请您好好把我的神情画出来。”

“我也很想画,无奈你现在这副面孔不能入画。”

“您真会说话。那么,怎样才能入画呢?”

“现在倒也可以画,只是还缺少点什么,要是把这个漏掉,那太可惜啦!”

“即使缺少点什么,生就的这张脸也没有办法呀!”

“生就的脸也可以有种种表情。”

“您是说自己可以随意些吗?”

“嗯。”

“您看我是女人,尽捉弄我。”

“你是女人所以才说出这种傻话。”

“好吧,请您装出各种神情让我看看。”

“你只要每天这样变化着就行啦。”

女子默然望着对面,河岸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低落下来,几乎和水面平齐了。一眼望去,田野到处生长着茂密的紫云英,片片鲜红的花瓣,一经雨水洗涤,就变成溶溶的花海,在霞光里无限伸展开去。抬头遥望,半空里耸立着一座峥嵘的山峰,山腰间吐露着轻柔的春云。

“您就是从那座山峰的对面来到这里的。”

女子从船舷边伸出纤纤素手,指点着梦一般的春山。

“那边就是天狗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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