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篮子男孩(2/2)
“好吧,不可能只有你一个人选了他……”
“但是为什么没人为他出价?他……他人很好。”
达拉点点头,“没错。”
我忽然知道该怎么做了。我举起手,喊道:“十元!”
“十元?”麦克卢尔夫人颤声说,“有人出十元吗?”
我把手举得更高,对达拉说:“报十二元。”
“什么?”
“报十二元,我会比你出价更高的。”
“没门!”
“达拉!他不能只拍到十元,快点!”
“十二!”达拉喊道,不过她的手举得并不高。
“十五!”我叫着。
“十六!”达拉喊,笑着看我。
我低声说:“达拉!我只有十五块钱。”
她瞪大了眼睛。
我笑了,喊道:“十八!”然后把她的手拽下来,“不过这真的是我所有的钱了。”
片刻安静,“十八元一次!十八元两次……十八元成交。”
达拉笑了,“哇,姑娘!好激烈的竞价!”
我点点头,“没错!”
“好吧,你吃不上甜点了。看来你把钱全花在了更……呃……健康的食物上。”她用下巴点点舞台,“你是不是要去餐桌那边了,就像你该做的那样?或者你想再待一会儿,观赏下面的厮杀?”
我几乎没有别的选择。麦克卢尔夫人还没来得及对布莱斯和他的篮子说一句完整的介绍,雪莉已经喊道:“十元!”然后,从体育馆的中间传来了“十二!”那是米兰达·休姆斯,手臂高高地
指向天空。她们此起彼伏地喊着,价格越来越高,直到雪莉喊出“六十二!”
“我不敢相信,”我悄悄对达拉说,“六十二块钱!来啊,米兰达,快出价。”
“我想她出局了,雪莉胜利了。”
“六十二元一次!”麦克卢尔夫人喊,但是,在她说出“两次!”之前,从体育馆后排传来一个声音,“一百元!”
人人都屏住呼吸,转身朝后看去,到底是谁出的价。达拉低声说:“那是珍妮。”
“阿特金森?”我问。
达拉指着人群,“就在那里。”
她很容易被认出来,站在那儿比周围的人都高,穿着她几乎天天穿的一件印着七号的篮球背心。“哇,”我悄声说,“我都不知道。”
“也许她会为你给他一记重扣。”达拉咧着嘴笑道。
“管她呢,”我也笑了,“她给了雪莉一记重扣!”
麦克卢尔夫人通过麦克风激动地宣布这次出价打破了纪录,而米兰达身边涌起一阵骚动。我认出了雪莉的头发,第一个念头是她俩快要打起来了。但是,雪莉和米兰达一起转过身来面对着麦
克卢尔夫人,喊道:“一百二十二元五角!”
我强忍着没有尖叫出来,“什么?”
“她们联合起来了。”达拉悄悄地说。
“哦,不——不——不!”我朝珍妮看去,“上啊,珍妮!”
达拉摇摇头,对我说:“她已经退出了。”确实。布莱斯以一百二十二元五角的价格卖给了雪莉和米兰达。
和琼恩碰头,一起去多功能厅吃午餐,这感觉有点奇怪。但是他人真的很好,我庆幸自己拍下了他。当我们在餐桌旁落座的时候,我并不觉得尴尬或是愚蠢。这只是一顿午餐。
假如他们没把我安排在正对布莱斯和他那两位后宫的位置,可能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了,不过,我尽可能忽略掉他。琼恩告诉我,他和他爸爸怎么从零做起,制造无线电遥控飞机的故事,他
足足干了快三个月,而这个周末他们终于要试飞了。他还给我讲了个好玩的故事,关于他怎么焊错了电线,结果点着了他家的地下室,然后我问起无线电遥控飞机的工作原理,因为我没有真
的听明白。
就这样,我放松多了,而且跟琼恩一起吃午餐真的很愉快。我非常庆幸自己没有为布莱斯竞价。我差点就当了一次大傻瓜!看着雪莉和米兰达不断地奉承他,我并没有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困扰。真的,她们看起来可笑极了。
琼恩问起我的家人,于是我讲起哥哥们和他们的乐队,这时,布莱斯的餐桌旁边掀起了一阵骚动。
突然间,雪莉和米兰达像一只巨大的毛球一样滚倒在地,用食物互殴起来。
布莱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出现在我们的餐桌旁边。他抓起我的手,把我拖到一边,低声说:“你喜欢他吗?”
我惊讶得不知所措。
他抓住我的另一只手,又问了一遍,“你喜欢他吗?”
“你是说琼恩?”
“是的!”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说的了。他直视着我的眼睛,紧紧地抓住我的手,然后把我朝他的方向拉了过去。我的心跳得飞快,而他闭上眼睛,他的脸离我越来越近……就在这里,当着所有“篮子
男孩”、他们的约会对象,以及大人们的面,他要吻我了。
吻我。
我慌了。我一辈子都在等待这个吻,但是,现在?
我挣脱了他,跑回自己的餐桌,当我坐下的时候,琼恩低声问道:“他是不是想吻你?”
我把椅子转开,不再对着布莱斯,然后低声回答:“我们能不能聊点别的?聊什么都行。”
人们正在窃窃私语,并朝我这边看过来,当雪莉·斯道尔斯在洗手间清洁完毕回到屋子里,大家都不说话了。她的头发看上去可怕极了。她头上油乎乎的,头发里还挂着小块的食物。她狠狠地
剐了我一眼,就像她的眼睛能发射激光一样。
几个大人把她带回座位,这时屋子里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大了。布莱斯看起来根本就不在乎!他一直试着靠近我,跟我说话,可他不是被老师拦住,就是在有机会开口之前被我推开。
当下课铃终于响起,我迅速地向琼恩道别,匆匆跑出大门。我从没这么快取过自行车!头一个冲出学校,我一路疯狂地踩着踏板回到家,肺里火烧火燎。
斯杜比太太正在房子前面浇花,她想跟我说些什么,可我只是把车扔在路上,逃进屋子。我根本不想说什么公鸡的事!
妈妈听见我砰地关上门,就走进房间来看我,“朱莉安娜!出什么事了?”
我仰面躺在床上,面对妈妈,哭着说:“我心里很乱!我不知道该怎么想,怎么做……”
她在我身边的床沿上坐下,抚摸我的头发,“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亲爱的。”
我迟疑了一下,然后绝望地伸出双手,“他想吻我!”
妈妈努力控制着自己,但她镇静的表情之下,一个微笑正在慢慢绽开。她靠近我,问道:“谁?”
“布莱斯!”
她踌躇着,“你不是一直喜欢他……”
门铃响了。然后响了又响。妈妈想站起来,可我抓住她的胳膊,“别开门!”门铃再次响起,紧跟着是重重的敲门声,“妈妈,求你了!别开门!可能是他!”
“可是亲爱的……”
“我已经不喜欢他了!完全不喜欢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上星期五。那顿晚餐之后。我们在罗斯基家吃过晚饭之后,就算他从地球表面消失,我都不在乎!”
“为什么?晚餐上还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我把自己埋进枕头,“这很复杂,妈妈!我……我没法告诉你。”
“上帝,”她沉默片刻,“别耍小孩脾气。”
“对不起,”我呜咽着说,知道自己让她伤心了,我从床上坐起来,“妈妈,这些年我真的一直都喜欢他吗?我从没有真正了解过他。我只知道他有一双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眼睛,他的笑容像
阳光融化黄油一样融化了我的心。但我现在知道,他内心深处不过是个懦夫,是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所以我必须忘记他的外表!”
妈妈向后靠过去,抱着双臂。“好吧,”她说,“这真伟大。”
“什么意思?”
她抽紧一边的脸颊,接着又抽紧另外一边。最后她说:“我不该跟你讨论这个。”
“为什么?”
“因为……就是不应该。另外,我敢说你也有不愿意跟我讨论的话题……”
我们互相对视着,谁也没说话。最后,我低下头,小声说:“查特和我修整院子的时候,我告诉他房子不是我们的,还有戴维叔叔的事。他一定是告诉他家其他人了,因为去罗斯基家吃晚饭
的前一天,我不小心听到布莱斯和他的朋友在学校取笑戴维叔叔。我当时很生气,可我不想让你知道,因为你以为他们请我们去吃饭,只是为了向我们道歉。”我看着妈妈说,“受到邀请,
你看起来那么高兴。”
然后我忽然明白了什么事,“还有,从那天以后,你看起来开心多了。”
她握住我的手,笑了,“我有很多值得高兴的事,”她叹了口气,说,“而且我早就知道他们听说了戴维叔叔的事。你对别人提起他,这真的没有关系。他不是个秘密。”
我直起身,“等等……你怎么知道的?”
“佩西告诉我了。”
我惊讶地眨着眼睛,“她说的?在晚餐之前?”
“不,不。晚餐之后。”她顿了顿,“这个星期,佩西来了好几次。她……她正在度过一段艰难的日子。”
“怎么回事?”
妈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我想,你已经足够成熟到保守这个秘密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因为……因为我想这跟你也有关系。”
我屏住呼吸,等待着。
“这段时间,佩西和瑞克之间爆发了非常激烈的矛盾。”
“罗斯基先生和太太?关于什么?”
妈妈叹气,“关于所有的事,我想。”
“我不知道。”
妈妈用非常非常轻的声音说:“佩西有生以来第一次看清楚了她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虽然晚了二十年,有了两个孩子,但她还是作出了决定。”她冲我悲伤地笑着,“看来佩西正在经历和
你一样的过程。”
电话响了,妈妈说:“我去接吧,好吗?爸爸说,如果要加班,他会打电话过来,也许是他。”
她走了以后,我想起查特的话,他认识的某个人从来没有学会透过表象看到本质。他说的是自己的女儿吗?这一切怎么会发生在二十年的婚姻生活之后呢?
妈妈回来之后,我心不在焉地问:“爸爸今天要加班吗?”
“那不是爸爸,亲爱的。是布莱斯。”
我坐起来,“现在他想起打电话了?我在他对街住了六年,而他从来没给我打过电话!他这么做是出于嫉妒吗?”
“嫉妒?嫉妒谁?”
于是,我一点儿一点儿讲给她听,从斯杜比太太开始,然后是达拉、拍卖、两个女生打架,末尾是布莱斯试图在众目睽睽之下吻我。
她拍着手,真的笑出声了。
“妈妈,这一点儿也不好笑!”
她努力坐直一点儿,“我知道,亲爱的,我明白。”
“我不想落得像罗斯基太太一样的下场!”
“你不需要跟这个男孩结婚,朱莉安娜。你为什么不听听他要说什么呢?他不顾一切地想跟你说说话。”
“他想说什么呀?他已经把取笑戴维叔叔的错误都推到加利特身上了,抱歉,我不能接受。他对我说谎了,他没有为我站出来……他……他什么也不是,我根本不想喜欢上他。喜欢他这么长
时间,我只是需要时间把他忘掉。”
妈妈坐在那里沉默了很久,脸上轻轻地抽动着。然后她说:“你知道,人是会变的。也许,他最近也受到了一些启发。诚实地说,任何一个敢于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吻女孩的男孩子,在我看来
都不是懦夫。”她抚摸着我的头发,轻声说,“也许你对布莱斯·罗斯基了解得还不够深。”
她把我一个人留在房间里继续纠结。
妈妈明白我需要时间来思考,但布莱斯就是不肯让我一个人待着。他不断地打电话、敲门、居然还绕过房子,来敲我的窗户!每一次我转过身来,他总在那里纠缠着我。
我想安安静静地给院子浇水。我希望在学校能躲开他,或者让达拉帮我挡住他。他为什么就是不明白,我对他要说的话根本不感兴趣?他还能说什么呢?
想一个人待着真的很过分吗?
今天下午,我正在门厅里读一本书,为了躲开他拉上了窗帘,就像我这个星期一直以来那样。这时我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噪声。我朝外面偷看了一眼,是布莱斯,他正穿过我的草坪。踩在我
的小草上面!他还扛着一把铲子!他想拿它来干什么?
我跳下沙发,冲出家门,跑到爸爸身边。“让他停下来!”我尖叫着。
“冷静点,朱莉安娜,”他说,并把我拉回屋子里,“是我允许他这么做的。”
“允许!允许他做什么?”我跑回到窗户旁边,“他在挖洞。”
“没错。是我同意的。”
“可是为什么?”
“我觉得这男孩的主意不错,就这样。”
“但是——”
“这不会伤到你的小草,朱莉安娜。就让他去做吧。”
“可是,他要干什么?他在干什么?”
“看着他。你会发现的。”
看着他在我的草地上挖洞是一种折磨。他挖了好大一个洞!爸爸怎么会允许他在我家院子里挖洞呢?
布莱斯也知道我在这儿,因为有一次他看了我一眼,点点头。没有笑,没有打招呼,只是点了点头。
他拖过来一些盆栽用的土壤,用铲子划破袋子,把土倒进洞里。然后他消失了。回来的时候,他费力地扛着一棵用麻袋裹住根部的巨大的树苗穿过草坪,他一边往前走,树枝一边前后摆动,
窸窣作响。
爸爸走过来,陪我一起坐在沙发上偷偷地看着窗外。
“一棵树?”我悄声说,“他要种一棵树?”
“我想帮他,可是他说他必须自己动手。”
“这是棵……”剩下的半句话卡在我喉咙里。
我根本不用问,他也知道他用不着回答。从叶子的形状和树干的质感,我能看得出来。
这是一棵无花果树。
我从沙发上跳起来,又坐了回去。
一棵无花果树。
布莱斯把树种下去,浇水,收拾好东西,然后走回家去。我只是坐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办。
现在,我已经在那儿坐了好几个小时,望着窗外那棵树。它现在也许还小,但它会一天天长大。一百年后,它将会超过屋顶。它会向着天空伸展好几英里!我已经能够看出——它将会是棵神
奇、壮美的大树。
我忍不住在想,一百年后,会不会有个孩子像我在克里尔街那样爬到树上去?她会不会看到我曾经看到的风景?这会不会改变她的生活,就像它们改变了我的生活一样?
我也忍不住想起了布莱斯。他想对我说些什么?他在想些什么?
我知道他在家,因为他不时从窗户向外眺望。不久前,他刚刚举手朝我挥动着。而我实在忍不住——我也微微挥手作为回应。
那么,也许我应该走过去,感谢他种了这棵树。也许我们可以坐在门廊上谈谈。我突然想到,我们认识了这么久,还从来没这样做过呢。
从来没有真的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也许妈妈是对的。也许我对布莱斯·罗斯基了解得还不够深。
也许现在是时候了。